第10頁 文 / 茱麗·嘉伍德
他的話是有道理,但她不願意承認。她自己也認為某些撒克遜人那種作法有一點荒唐,不過現在要談論這種事情似乎也是很荒唐的。
"你為什麼不能不要管我?讓我一個人清靜一點。"
她的口氣令他吃驚。一分鐘以前她還在和他爭辯禮貌問題,下一分鐘她又用一副要哭出來的樣子懇求他了。
"我也很想丟下你不管,可是帶你到倫敦是我的職責,你也有責任要……"
"當某個男人的獎賞?那難道不是我被拖到倫敦的真正原因嗎?"
她又氣得臉紅了。這女人的心情改變之速著實讓他驚訝,同時也很高興。他不喜歡女人哭,比起來一個生氣的女人還比較好一點。
"我可沒打算一路把你拖到倫敦去,不過這個主意倒是不錯。"
他那開玩笑的口氣令她想尖叫。"你在考驗我的耐性。"她咕噥道。
"你也一樣!"他說道,同時對她伸出手,但她又把他推開。
"如果我要去倫敦,我也要走路去,我不要……"
她根本沒有機會把話說完,他已經先下手了。她尚未瞭解他的意圖,他已由鞍上俯下身來,一把攬住她的腰部,把她抱起來放到他的腿上。這一切發生得太快,她連驚呼的時間都沒有。她的臀部落在他堅實的腿上,背部撞到他胸前,然後腰部被他的手臂緊緊箍住。
他把尤里換到另一隻手臂抱住,尤里高興地笑了出來,顯然非常喜歡這樣子被人抱來抱去的。
妮可憎恨自己必須這麼靠近俘擄他的人,他的高大讓她無處可躲,由他身上所放射出來的熱度和力量令她感覺到自己脆弱得可怕。
一股新的恐懼感又自妮可心中升起,她的顫抖令她明白自己又輸了這一場。然而令她將恐懼拋到一邊的,卻又是這個抓住她的人。他把尤里交給她,然後好整以暇,而且相當小心地(她無法不注意到)為她調整好斗篷。他用厚斗篷把她的肩膀包好,然後又裡住她的腿部,甚至把她拉近胸前貼著,使她更暖和一點。他對待她的表現極其溫柔,就跟他對小尤里一樣。
他的氣味也很好聞。她輕輕地歎一口氣,他絕對不是什麼惡魔。老天,這個事實令她無法呼吸,也逐走了她的恐懼。她發覺儘管自己努力想要討厭他,卻怎麼也辦不到。既而她又發覺自己在微笑。老天幫助她吧,她向來不知道應該怎樣討厭一個人的。
她把這個念頭反覆思索了一、兩分鐘,結果想出了一個替代的辦法。她不能夠很他,因為那是一種罪惡。然而,當他們在一起的時候,她可以設法使他的生活變得像地獄一樣痛苦。真奇怪,這個念頭竟然令她愉快無比。像這樣的機會實在太多了。
這個諾曼蠻人活該受她折磨。是他堅持要帶她去倫敦的,所以如果她千方百計給他找麻煩,也都是他罪有應得。
妮可把注意力移到孩子身上。她把他緊緊摟在懷裡,親吻他的額頭。尤里高興地咯咯笑。她不經意地攏著頭髮,想把它撫平,但是那細柔的金髮卻很快地又直立了起來。
羅伊看著她。"他的頭髮為什麼會那個樣子?"他問道。
他這句話如耳語一般,距離她耳邊如此之近。她強迫自己把目光盯在孩子身上。"會怎樣?"
"直立起來,"他說道。"他看起來好像見到鬼了一樣,頭髮都豎了起來。"
她忍不住微笑起來。尤里那樣子傻呼呼的,但是他很可愛。不過她沒有讓這個諾曼人看出她的笑意。"他什麼問題也沒有。"她說道。
他不置可否。
"你該不會打算把尤里一起帶到倫敦去吧,男爵?這路程對他來說未免艱苦了些。"
他不睬她的問題,只是策馬前行,直到鐵門之前才停下來。他敏捷地下了馬。"你在這裡等著,"他命令著,同時將手放在她的腿上。"你明白嗎?"
他的手壓得她的腿刺痛,她把他的手推開。她才不要聽從他的任何命令,但他抓住她的手指開始捏擠。"我明白,我會待在這裡。"她扯著謊,心裡暗禱這樣說謊並不算罪惡,因
為這諾曼蠻子是她的敵人,而上帝仍然站在她這一邊。上帝會幫助她逃走的,她心裡如此斷定。等這個諾曼人一走進修道院,她就要帶著尤里往北走。
但然後呢?男爵的手下一定會注意到她的離去。
當羅伊又把尤里自她手中抱走時,她完全放棄了這個逃跑的念頭。
"把他還給我。"她命令道。
他搖搖頭。
"你要怎麼樣?"她問道。
"我要你留在那裡。"見到她要下馬,他命令著。
他的聲音只不過比耳語大一點,卻含有一股她不得不注意的威嚴。"把兒子還我,我什麼都聽你的。"
他假裝沒有聽到她的話。妮可等著,他卻逕自走入修道院去了。她在外面足足擔憂了十分鐘以後他才出來。
孩子已經不在他手上了,反而拿著她的行李。他把行李放在鞍後,然後自己上了馬,坐在她身後。
"院長會命人把尤里送回家吧?"
"不會。"
她等著他作進一步說明,可是一直到他再度把她安放在他腿上又裡好斗篷,這個無禮的男人都沒有再說一句話。
"誰會照顧尤里?"
她那焦慮的口氣終於使他的態度軟化了。"在你未來的命運決定之前,尤里會一直待在修道院裡。"
"你是怎麼讓院長同意照顧尤里的?"
"我提出一項她無法抗拒的條件。"羅伊答道。
她聽出他的玩笑之意。她想轉頭看他的表情,但他按住她不讓她動彈。"什麼條件?"
他帶著她開始朝山下騎去,遲遲才回答她的話。"為了回報她肯照顧尤里,我答應照顧傑堤。"
她大驚。"你怎麼可以提這種條件?傑堤快死了,或者是你已經忘記了?"
他長長歎了一口氣。"他並不是快死了,"他說道。"在你的腦子裡某處一定知道我說的是真話。傑堤也許不想活,可是他會活下去的,妮可。"
她正要回答,他卻用手摀住她的嘴。"這兩個月來你們的國家經歷了很多變化。英格蘭現在是我們的,威廉現在是我的國王,也是你的國王。"
妮可的心整個破碎了。他說的是事實,她也無法假裝不懂。她自己也聽說過這些變化。這修道院雖然僻處一隅,但那些修女總是能夠隨時得知外界最新動態。妮可非常清楚撒克遜人在哈斯汀之役的慘敗情形。
"你還是沒有權利對院長作這種承諾。傑堤是我的弟弟,我會照顧他。"她說道。
他搖搖頭。
她真想打他。"要是你有一絲絲同情心,就該讓我在這段時間陪在弟弟身邊安慰他。"
"你弟弟最不需要的就是安慰。"
他聽起來是那麼肯定。但奇怪的是他的態度竟然使她產生一線希望,似乎他對傑堤的命運能夠提供答案。她實在為弟弟擔心死了。他會有什麼樣的遭遇呢?他要怎樣才能學會在這無情的世界自立呢?
"那麼你認為他需要什麼?"她問道。
"他需要有人教他怎樣求生存。同情心不能讓他活下去,適當的訓練卻可以。"
"你該不會忘記傑堤只有一隻手吧?"
他回答她的時候,口氣裡含著笑意。"我沒有忘記。"
"可是你還是相信你能夠訓練他?"
"不錯。"
"為什麼?"
"那是我一直在做的,妮可,"他耐心地解釋著。"我專門訓練人。"
他好像已把傑堤的事結結實實地換到了他身上,這令妮可又驚訝又擔心。她真的能信任這個人嗎?"等你回到諾曼底以後,你所承諾的事又怎麼辦呢?"
"如果我回諾曼底,傑堤會跟我一起走。"
"不行,"她喊道。"我不能讓你把我弟弟帶走。"
他聽出她口氣中的恐慌,捏捏她的手臂以示安撫。他當然明白她的苦楚。如果他的消息沒錯,她的哥哥已經戰死,她當然認為她對傑堤有絕對責任。她肩頭的負擔太沉重了,他想著,以她這麼小的年紀來說實在太沉重了。
"訓練結束之後傑堤就會回英格蘭。而且我也有可能留下來,妮可。"
老天,她希望他會留在英格蘭。這只是為了傑堤的緣故,她想。妮可鬆了一口氣。男爵會言而有信的,她對這一點如今是毫不懷疑了。
"我還是不明白你怎麼會把一個撒克遜士兵的事攪到肩上,因為你……"
他再度摀住她的嘴。"這個話題結束了,"他宣佈道。"我已經對你很有耐性了,妮可。我讓你說出你所關切的事,也解釋了我的立場。我們浪費的時間已經夠多了。"
她不同意他這無禮的說法,然而他有權如此。他策馬快跑使他們之間無法再進行對話。
他很有威嚴地走著,然而當他在山腳下要取回盾牌的時候,卻發生了一件有趣的事。幫他拿盾牌的那個士兵顯然想表功,就把盾牌拋給他。但是那風箏形狀的盾牌太重了,結果就掉落在兩匹馬之間的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