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頁 文 / 茱麗·嘉伍德
茱麗幾乎沒去聽她的丈夫對人群說了些什麼。要在這麼一大群人中找出一個小男孩,她覺得有些心灰意冷,不過她決心要試試看。她的確找出了嘉琳,而且欣喜地留意到貝娜就站在她的旁邊。
依恩停了下來。「你繼續說。」她輕聲說道。
他俯下身。「我說完了。」
「依恩,拜託,我還沒有找到他。還有你不要那樣看我,他們會以為你認為我瘋了。」
「我真的是認為你瘋了。」他含糊地說道。
她用手肘撞撞他,要他合作。於是他又開始說話了。
茱麗幾乎要放棄,她的目光被一位助產婦吸引住了;她叫做海倫,她想起來。這個助產婦看起來沒精打□的,而且好像受了驚嚇。茱麗的注意力在這位婦人身上停留得久些,她思忖著為什麼這個結婚的消息會讓她如此明顯地不安。當她注視她的時候,海倫半轉過身,住下看,往她身後看。然後,茱麗看見了那個男孩。他正努力想躲到他母親的裙擺之後。
她又撞撞依恩。「你可以停了。」
依恩照著她的話做。他的族人花了整整一分鐘才恍然大悟他已經說完了,然後他們開始歡呼,原本站在城堡兩側的士兵都走上前來祝賀他們的族長。
「這是我所聽過你最長的一次演說了。」有一個人開口說道。
「這是你們『唯一一次』聽過他的演說。」派特打岔道。
茱麗根本沒心情去留意那些男人,她要在他的母親把他帶走之前捉住那個男孩。
「恕我失陪一下。」她請求。
在依恩能同意之前,她已經一溜煙跑開了。當她經過嘉琳身旁時,她對她招招手,繼續匆忙地穿過人群。幾位年輕的婦人攔住她,對她表示了她們的祝賀。她們似乎都是真心誠意的,因此她以邀請她們來城堡作客作為響應。
海倫已經拉住了她兒子的手。茱麗愈靠近她,她臉上的神情便益發驚恐。
兒子顯然已經對母親坦承過他的罪行了。茱麗繼續走上前,直到她來到這位助產婦身邊。「午安,海倫。」她開口道。
「我們正要去告訴族長,」她衝口而出。「可是卻先有一道命令,要我們來集合。而我……」
她的聲音破碎成啜泣。有幾個婦女在一旁看著,茱麗不想讓她們知道發生了什麼事。「海倫,」她柔聲地說道。「我有件重要的事想跟你的兒子討論一下。我可不可以借他幾分鐘?」
海倫已經是淚眼汪汪。「安祖和我正要去告訴族長……」
茱麗搖搖頭打斷了她。「這是你兒子和我之間的事,」她堅持道。「永遠也不必把你們的族長扯進來。我的丈夫很忙,海倫。而且,如果你希望去報告族長的這件事是跟丟一些石頭有關,那麼我想應該是我們三個人知道就可以了。」
海倫終於明白了。她重重地鬆了一大口氣,她的樣子看起來似乎隨時可能會昏倒。她警覺地點點頭。「我要留在這兒等嗎?」
「你何不回家去呢?只要我和安祖把話談完,我會馬上送他回去的。」
海倫眨掉眼眶中的淚水。「謝謝你。」她喃喃說道。
依恩沒有讓他的注意力離開他的妻子。他很好奇她到底在跟海倫說些什麼。海倫看起來很煩惱,但茱麗的臉是背對著他的,所以他不知道她是否也很煩惱。
勃迪和派特試著要引起他的注意。當他正準備面對這兩位戰士時,茱麗卻又吸引住他的目光。他注視她走到海倫身後並拉住她的兒子。這個小男孩一點都不合作。茱麗並沒有灰心。她硬把他拉出來,然後轉過身去走下斜坡,把那個哭哭啼啼的小男孩拖在她身後。
「茱麗要上哪兒去?」勃迪問道。
依恩回答的速度還不夠快,勃迪已先說話:「我是不是該跟著她?在那個罪犯找到之前,茱麗不應該單獨在外,不安全。」
一直等到他的朋友問出這個問題,依恩才領悟事情的真相。
「我哥哥照顧得了他自己的老婆,勃迪。你用不著替他窮緊張。」派特告訴他。
依恩終於轉向他的弟弟和朋友。「沒有必要去跟在茱麗後面,我知道丟石頭的人是誰了。茱麗很安全。」
「是哪個混蛋干的?」勃迪質問道。
「海倫的兒子。」
兩位戰士都愣住了。「可是她現在又跟他在一起。」勃迪說。
依恩點點頭。「她一定又看見他。你沒看見她是怎麼把他揪出來的嗎?噢,她其實清楚得很。她現在八成在給他苦頭吃了。」
依恩說對了。茱麗是給了這個男孩苦頭吃。但說教並沒有持續多久。安祖是這麼的懊悔,還有這麼的怕她,結果反而是她在安慰他。他才剛滿七歲,長得也算高大,但終究還只是個孩子。
他現在正趴在茱麗的肩上大哭,乞求她的寬恕。他不是故意要傷害她的。不,他的動機只是想把她嚇回英格蘭去而已。
茱麗正準備請他也原諒她沒離開蘇格蘭高地,這時候這個小男孩泣不成聲地說出他的理由。「你害我母親哭。」
茱麗不知道她為什麼會害海倫哭,而安祖又說不出個適當的理由。她決定要去找海倫談談,把這個問題弄清楚。
她坐在一塊低矮的大石頭上,抱著這個哭泣的男孩。她很高興他是有心悔改。既然他已經對他的母親認過錯,她告訴他,她認為他不必再拿這件事去麻煩他的族長了。
「你父親對你這種行為有什麼感想?」茱麗問道。
「父親去年夏天就死了,」安祖告訴她。「現在是我在照顧母親。」
茱麗很心疼這個小男孩。「安祖,你已經答應我,你不會再做這種頑皮的事了,我相信你會說到做到的。這件事情就到此為止。」
「可是我必須告訴族長我很抱歉。」
她認為這個孩子很有骨氣,也很有勇氣。「你會擔心要跟族長說話嗎?」
安祖點點頭。
「要不要我替你告訴他?」她問道。
他把他的小臉埋進茱麗的肩膀。「你願意現在就告訴他嗎?」他小聲地問道。
「好啊,」她同意。「我們現在就走,然後……」
「他已經來了。」安祖聲音顫抖地喃喃說道。
茱麗轉過身,映入眼簾的是她那定定地站在她身後的丈夫。他背靠著一棵樹,雙臂交迭在胸前。
難怪安祖拚命想要躲到她的披肩下面。她可以感覺到他的顫抖,她決定不拖延他這恐懼的考驗。她把他從她身上拉開,逼他站起來。然後她握住他的手,帶著他走向依恩。
安祖的頭垂得低低的。依恩對這個男孩來說一定像個巨人。茱麗昂起頭對她的丈夫微笑,然後她捏捏安祖的手。「族長正在等著聽你要告訴他的話呢!」她引導他。
安祖偷偷地抬起頭來瞄了一眼。他快嚇死了,臉上的咖啡色雀斑幾乎變成白色的,他的棕色眼睛裡盛滿了快裝不下的淚水。
「是我丟的石頭,」安祖衝口而出。「我不是故意要傷害您的夫人,我只是想嚇嚇她,這樣她就會回去了,然後我母親就不會再哭了。」在說完他的話之後,他的頭愈垂愈低,下巴都貼到胸口上了。「我很抱歉。」他含含糊糊地補充一句。
好半晌依恩都沒說半句話。茱麗受不了眼睜睜地看著一個孩子受到這樣的待遇。她準備要挺身而出,為這個孩子的行為辯護一番,但依恩這時卻抬起了手,並對她搖了搖頭。
他不要她插手。他慢慢地離開那棵他一直靠著的樹,又對茱麗搖了搖頭。
他站在安祖正前方。「你不要對著你的腳說抱歉,」他命令道。「你要對我說抱歉。」
茱麗無法苟同她丈夫的命令。受傷的人是她,而安祖已經跟她道過歉了。為什麼他還得對他的族長說抱歉呢?然而,她不認為現在是跟依恩爭論的好時候,他說不定會以為她是想故意動搖他的權威。
安祖再度抬起頭來看他的族長。他抓緊了茱麗的手。難道依恩看不出來這個小男子有多麼害怕嗎?
「我很抱歉害您的夫人受了傷。」
依恩點點頭。他的雙手交叉握在身後,向下望著安□好一會兒。茱麗認為他是故意在拖延給他的折磨。
「你跟我一起走走。」他命令。「茱麗,你在這裡等我。」
他沒有給她半秒鐘來爭論,只是一徑向山下走去。安祖放開她的手,奔跑著跟在他的族長身後。
他們離開了好長一段時間。當他們終於回來時,依恩還是把他的雙手交握在背後、安祖走在他旁邊。當茱麗看見這個小孩是怎麼模仿他的族長時,她忍不住微笑起來。他的手也是交握在背後,而他擺出的那副架子就跟依恩一樣的自大。他一路上吱吱喳喳個不停,而依恩每隔一會兒就點個頭。
安祖的樣子像是有一個千百斤重的擔子剛剛從他的肩上卸下似的。依恩遣他回去,一直等到他離開耳聞的範圍之後才說:「我問過你是否看到什麼人,茱麗。你可不可以解釋一下為什麼你沒有給我一個適切的答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