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頁 文 / 茱蒂·德佛奧
傑明對萊斯點個頭要他接手,然後站起來在人群中尋找艾雅。她像石頭般靜止不動,臉上的表情難以解讀,但傑明看得出她並沒有後悔地流淚。害死她表姊對她有什麼好處?她是第二繼承人嗎?
如果是男人做出這種事,傑明會拔劍抵住對方的喉嚨,但艾雅不是男人。不過在那一刻,在傑明的眼底,她也不是女人。
「你以為你在--」艾雅喊道,她的手腕被傑明一把抓住。
眾人的注意力很快地就從芙嵐轉到艾雅的身上,因為他們雖然拿了錢要保密,但每個人都曉得艾雅才是梅家的繼承人,才是他們無時無刻必須遵從的人。
「你這說謊的小人!」傑明在腳凳上坐下來,將艾雅壓在腿上,使她的屁股朝上。
「住手!』艾雅尖叫著。「你居然敢這樣對我?我是--」
在她屁股上的一記掌摑打斷了她的話。
「你的惡作劇有可能害死她!」傑明說道,又打了一下。
「我會要你付出代價!」艾雅尖叫著,「我父親會--」
「謝謝我!」傑明吼道。「你父親早該在幾年前就好好教訓你,你這愛說謊又自私的壞孩子!」傑明把她推到地上,然後從她身上跨過去。
艾雅坐起來,看著房裡每個人臉上的表情,她的臉因羞辱而脹紅。他們都知道她是誰,可是沒有人出手幫她。陶德哪裡去了?
在房間的另一側,靠在窗台上的芙嵐雖然仍臉色蒼白,但是看到艾雅受辱令她感到高興,使得她的臉頰回復了一些血色,她很清楚艾雅並非想害死她。自從艾雅發現雛菊會使芙嵐打噴嚏後,她就在每個地方--芙嵐的枕頭下、衣櫃裡、衣服裡--都放了雛菊。她們倆都沒有想到當芙嵐身陷在雛菊裡時,她的反應會如此強烈。芙嵐為什麼不告訴那討厭的男人這只是惡作劇而已呢?
「他想得到你的錢!」艾雅吼道,使傑明停下腳步,他背對著她。「他打算追你,當你相信你愛上他時,你就會去求你父親讓你嫁給他!」他算老幾,居然敢羞辱她!而且讓芙嵐知道男人對她微笑不是因為她長得漂亮,而是因為她父親有錢,感覺還挺痛快的!
傑明並沒有轉身,僅呆站在原地,昨天認識這女孩時,他喜歡上她,非常喜歡她。他怎麼會如此徹底地看錯人呢?
「那麼我希望他成功。」芙嵐盡量大聲地說道。
那句話使房裡的每個人爆笑出聲。傑明笑著離開房間,直到走進最近的酒館,他都還在微笑,然後他開始在酒館裡買醉。
第五章
艾雅握起拳頭,一次又一次地捶著床。她不是有意要讓這種事發生的!」她並非像每個人想的那樣,企圖害死芙嵐,她只是想讓芙嵐猛打噴嚏,怎會知道芙嵐會因此而差點停止呼吸呢?甚至連陶德也對她投以責難的眼神。
還有那個姓孟的傢伙!艾雅倒回床上,兩手攤開。他原本很喜歡她,這一點她很確定。不是因為她父親的錢,而是因為她本人而喜歡她。
但是現在,他的眼睛只看得見芙嵐和那些馬車。早上發生了那件事後,艾雅就一直待在房裡收拾顏料和畫筆。也許她應該對守著這美麗監牢裡的人道別,但是她父親經常換人,所以除了陶德和芙嵐,她跟其他人都不熟。
有那麼一會兒,眼淚在她的眼眶裡打轉,但她用意志力將它們逼了回去。這世上沒有人瞭解她的感受,畢竟,誰會同情全英國最有錢的女人?甚至連小時候哭泣時,有個園丁對她說:「用黃金把眼淚擦乾。」每個人都是因為錢才留在這裡,她所認識的都是她父親僱用的人。
她早就注意到人們聽到她的名字時眼神的轉變。有許多次年輕男人來到這裡,還不知道她是誰時,有些會若有所思地掃視她的身材,有些會對她視而不見。但是當他們一得知她就是梅家繼承人時,每個人的眼神都變了。感興趣的眼神變成諂媚逢迎;不感興趣的眼神變得充滿警戒--沒有人例外,有時,人們會對她很不禮貌,以表示他們不在乎。當她年紀還小時,有些她才剛認識的人就說他們不會忍受她的欺負,彷彿大家都認定她是個怪物。曾有一位老師總是喜歡對她說:「你父親的錢不會讓你--」
「我父親的錢不會讓我自由,」艾雅大聲說道。「也不會讓我有正常的婚姻。」她硬吞下眼淚。如果做父親的會囚禁自己的獨生女,利用她的神秘性來提高她的價值,那他絕不會把她浪費在一個強壯健康的丈夫身上。她不確定包奎格在哪方面不正常,但她知道他一定有問題。每次當她詢問父親的手下,她的未婚夫是怎樣的人時,對方總是避開眼神。她猜測包奎格可能是個瘋子……或是很邪惡……或是有病--或是三者皆是!不論他是怎樣的人,他父親願意付梅柏肯一大筆錢娶梅家的繼承人--當然是寄望梅柏肯一死,他的女兒會繼承他的一切。
當然,艾雅比任何人都瞭解她的父親。當她聽說父親已經把所有的東西賣掉,並且將所有的收益埋在別人找不到的地方時,她並不感到驚訝。也許他無法在死掉時將它們帶走,但是他能夠阻止別人拿走。艾雅比任何人清楚他多麼喜歡把財產鎖藏起來。
明天,她就要展開她這一生中最大的冒險。她不敢妄想嫁給包奎格後,她的生活會比以前自由。她父親至少還讓她學畫,萬一她的丈夫(或是她的公公)認為女人只能做女紅和祈禱怎麼辦?
「啊……」艾雅大叫著,再度用力捶床。到目前為止,她做的還不錯,暫時不必當梅家的繼承人。唉,待在這裡的最後一天,眾人都很高興不必為她開門;廚師把她趕出廚房,有個傭人吆喝她別擋住路。是呀,他們都很高興能假裝艾雅是個「普通」人。
但,艾雅本來就覺得自己很普通。「就像花園裡的雜草一樣普通,」芙嵐在她們小時候時曾如此說過。「而且一樣堅強!」艾雅當下一口反駁,並將芙嵐推倒在剛施肥的花床。
「普通,」艾雅現在大聲說道。「但是不自由!」
那麼,艾雅自忖著,普通人現在會怎麼做?向孟傑明道歉?艾雅對那想法的立即反應是:我寧可吃屎!
一想到他望著美麗的芙嵐的神情,艾雅的指甲就掐進自己的手。昨天他還興致勃勃地打量她,今天他就拜倒在多金的芙嵐裙底。
至於他接下來所做的事,艾雅拒絕去回想。也許,屋裡上上下下的竊笑聲和她一整天都躲在……呃,留在房裡的原因有關。
「他該死!」艾雅大聲說道。他甚至沒有問,就斷定她是嫉妒、心腸惡毒,而且……而且意圖殺人!
淚水又回到眼眶裡打轉,但是她強迫自己坐起來並把眼淚吞回去。她的眼前有一塊匾額,上面寫著:「把握這一天」。那是她的座右銘:把握每天所能得到的一切。曬曬陽光,拿走窗台上的餡餅,偷一個吻(如果你能);整晚不睡,不要煩惱第二天該怎麼辦。陶德說這樣的座右銘遲早會使她惹上麻煩,但是艾雅卻笑著說:「但願如此,那我就不會無聊了。」
麻煩正是我想要的東西,艾雅自忖著,然後對那想法吃吃而笑。「我應該大著肚子出現在包家的門口,那樣就會解除婚約,」艾雅不再微笑,做個鬼臉。「或至少能讓我不必生瘋子的小孩。」
她突然發覺外面的天色暗了,可是卻沒有人進來為她點亮臘燭。她皺著眉跳下床,整理一下身上的衣服,梳梳頭髮,正要離開房間時突然衝動地轉身,拿走放在桌前木架上的帽子。那是她母親唯一的遺物:深藍色的絲綢繡滿了各種奇形怪狀的怪花。
外面沁涼如水,正在發芽的果樹使得空氣瀰漫著一股芳香。就算她不懷念這裡的任何人,她也會懷念她的花園,艾雅邊跑邊想,把母親的帽子戴牢。由於大多數的人正在屋裡用晚餐,花園裡空無一人。
沿著北邊的牆行走時,艾雅注意到牆的上方少了幾根長釘。當她在心裡默記要叫人修理時,她看到橡樹伸出牆外的樹枝有幾遭刻痕:艾雅困惑了好一晌,心想園丁是做了什麼,怎會在那裡留下刻痕。
「原來他是那樣進來的!」艾雅恍然大悟地說道,然後看看四周是否有人聽到她。四下無人,他一定是用繩索套住那根樹枝,然後翻牆而入。一旦知道方法,事情就簡單了。
艾雅毫不遲疑地拎起裙子,跑到離花園最近的庫房拿繩索。十五分鐘後,她已經到了牆外。
艾雅先背靠著磚牆環顧四周,雖然天色已逐漸變暗,她仍看得到綿延的田野和房屋。她看到陌生人--不是她父親僱用的人--走過小徑。她的心跳劇烈,幾乎想抓住繩索爬回安全的牆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