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頁 文 / 茱迪·麥娜
珍妮抓住姑媽的手,看著她帶笑的丈夫問道:「爵爺,我姑媽和我有許多話要說,我也想休息一下。請你容我先去——」她發覺自己不便現在討論睡覺的事。「——呃,去我姑媽的房間。」
洛伊自從聽到愛琳姑媽講到裡克的名字之時,手中的杯子就一直舉在同樣的地方。他好不容易正色回答道:「當然,珍妮。」
「這主意真好,孩子。」愛琳姑媽喊道。「你一定快累死了。」
「不過,」洛伊又說道。「你還是找一個女僕帶你去你的房間,我相信你在那裡會更舒服。今天晚上會有慶祝會,你睡醒之後如果需要什麼可以問她要。」
「呃……謝謝你。」珍妮結結巴巴地說。
可是當她領著愛琳姑媽要上樓時,可以感到爐邊的幾個人還是保持異常沉默,彷彿在等愛琳姑媽再說出什麼驚人之言。而愛琳姑媽果然沒有讓他們失望。
她們穿過大廳時,愛琳姑媽不斷指給珍妮看她這新家裡的擺設。「你看看!彩色玻璃,不是很美嗎?燭台都是金的,每一個杯子上都鑲有寶石!事實上,我發覺,」她用法文說出下面兩個字:「『劫掠』真是有利可圖的事情。」她轉頭對洛伊說:「你認為呢?」
珍妮看見她丈夫的酒杯舉到唇邊又停住了。他緩緩放下杯子,珍妮以為他要發作,卻沒料到他只是有禮貌地點點頭板著臉說:「的確是有利可圖,夫人。我認為它是項很好的職業。」
「你真好,」愛琳姑媽喊道。「居然還會講法文!」
珍妮緊緊抓住姑媽的手臂朝樓梯口走,而愛琳姑媽還在說:「我們一定要請艾伯特先生幫你找一些體面的衣服穿,這裡有一些衣服是前任主人的。艾伯特是這裡的管家,身體不太好。我相信他有蟲子。昨天我給他配了一些藥喝了,今天他難過得要死,不過明天他就會好了,你會知道的。你應該馬上睡一會兒,你看起來蒼白又疲倦……」
四個騎士一直轉頭看洛伊,臉上一副忍俊不住的表情。泰凡笑著說:「老天!她看起來不像來的路上那麼糟。那時候她緊抓著馬,幾乎沒講什麼話。她一定是把這幾天的話統統積起來了。」
洛伊朝著愛琳姑媽消失的方向一鞠躬。「她像老狐狸一樣精明。」他突然想見管家以瞭解柯萊莫的近況。「艾伯特呢?」
「他病了,」泰凡在椅子上坐下來。「愛琳姑媽說的。可是我想他是心臟問題,昨天我和他談過一會兒話。他已經安排好今天晚上慶祝的事情,可是要請假到明天。你要不要看看這個地方?」
洛伊放下酒杯揉揉頸背。「待會兒吧!現在我需要睡一下。」
「我也一樣,」高菲說道,一面打著呵欠伸伸懶腰。「我要先好好睡一覺,然後痛快吃一頓。再找一個溫暖熱情的女孩過一夜。」他笑著點點頭,其他騎士也都點頭表示同意。
其他人走後,泰凡坐在椅子裡,關切地看著洛伊,只見他蹙著眉頭盯著杯子裡面。
「你為什麼看起來這麼悶悶不樂?如果是因為剛才在山谷那邊的混亂場面,現在不要再去想它了。不要破壞今天晚上的興致。」
洛伊望著他。「我是在想會不會半途有不速之客來。」
泰凡明白洛伊是指梅家的人。「詹姆士和亨利的兩位特使當然也會來。他們會要婚姻證明,而葛修士在這裡。不過我懷疑她的家人會大老遠跑到這裡來,因為他們來了也無計可施。」
「他們會來的,」洛伊平靜地說。「而且會人數眾多以證明他們的實力。」
「如果來了又怎樣呢?」泰凡貿然笑著。「他們只能對著我們的城牆喊喊而已。你已經把這裡整修得固若金湯了。」
洛伊正色說:「我不再打仗了!我對你和亨利都說過了。我已經厭煩了,不想再沾血腥。」僕役為他添酒時,他仍繼續說:「我對戰爭再也沒有胃口了。」
「那梅家的人來時你打算怎麼辦呢?」
洛伊揚起一道眉,眼裡露出嘲意。「我要邀請他們一起參加慶宴。」
泰凡見他是當真的,就緩緩站起來。「然後呢?」
「然後我希望他見到自己寡不敵眾就知難而退。」
「如果他不退呢?」泰凡又追問。「或者他堅持要和你單挑呢?」
「你要我怎麼辦——」洛伊氣惱地反問。「殺死我自己的岳父?我是不是要請他的女兒觀戰呢?還是要她待在樓上,等我們把將來小孩會在上面爬著玩的地板上的血跡擦乾呢?」
現在輪到泰凡氣惱了。「那你要怎麼辦?」
「睡覺。」洛伊答道,有意規避泰凡的問題。「我先去看看管家,然後再去睡幾個小時。」
一個小時之後,洛伊把事情對僕役交代好,就滿懷期待地走到臥房來。他看著那張豪華的四柱床,眼光移向另一邊的牆壁。他知道珍妮正睡在那邊的房間裡。
想起珍妮熟睡的樣子,他的身體立刻緊繃起來。他閉起眼睛想像她的秀髮披散在枕間,雪白的肌膚如絲緞一般襯著床單,他決定,最好還是等到慶宴之後再和他這位心不甘、情不願的新娘睡覺比較明智。他要說服她履行婚姻義務恐怕還得花一會兒功夫,而洛伊此刻沒有那份心思。
今天晚上,等她喝了一點酒,聽醉了音樂之後,他會把她帶到他的床上來。但是不管她願不願意,他都要和她睡覺,而且以後任何一個晚上,只要他高興他都要這樣。就算她不願意,但終究也會來,因為是他要如此。他堅決地想著,事情就是這麼簡單。
但是,當他逐漸沉入夢鄉之際,眼前最後浮現的卻是他那美得出奇、無禮的年輕新娘,伸出十根手指到他面前,用一種傲慢而優越的口氣在教訓他:「四十就是這麼多——」
第十三章
珍妮爬出木製澡盆,用女僕遞給她的柔軟浴袍把自己包起來。這件藍色浴袍顯然曾屬於一個比較高的主人,因為它的袖子比她的手指尖還長六、七英吋,而袍身在她腳後面拖了有一碼長。但是它很乾淨溫暖,在珍妮看來已經像是天堂裡的東西了。她的房間裡生起了火以驅逐寒意,於是珍妮坐在床邊開始把頭髮擦乾。
一個女僕來到她身後,手裡拿了把梳子,開始無言地幫珍妮梳頭髮。同時又有一個女僕過來,手裡捧了一堆有淡金色光澤的布,珍妮推測那應該是準備晚上穿的禮服。這兩個女僕都沒有表現任何敵意,珍妮倒不覺得奇怪,可以料到是先前公爵在庭院中那段警告聲明的結果。
庭院中那一幕不斷自珍妮的記憶中浮現,就像一個難解的謎一樣使她困惑。雖然他們之間鬧得那麼不愉快,洛伊卻刻意公開把他自己的權力賦予她,使她升至與他平等的地位,這在一般男人已是不太可能的事,而在洛伊更是不可理解的。
就這一件事而言,似乎是為了對她表示仁慈才這麼做,但是她實在想不出有任何事情——包括釋放莉娜在內——他不是因為另有所求而做的。
誰要把仁慈這種美德冠在他身上一定是傻瓜,她自己就已親眼看見他可能做出多麼慘無人道的事:要殺死一個丟泥巴的小孩不僅是殘酷,簡直就是野蠻。但是從另一方面而言,或許他根本無意讓那個小孩死,或許他只是反應比珍妮慢了一點。
珍妮歎一口氣,決意目前暫時不去為她丈夫這個謎傷腦筋,轉身對旁邊這個名叫葛絲的女僕講起話來。在梅家堡,女僕和女主人之間常常會彼此談笑,交換心底的秘密。
如今她雖然不敢想像這裡的僕人會跟她談笑,但起碼應該會跟她講話。「葛絲,」她盡量以一種謙和有禮的口氣說。「那是我今天晚上要穿的衣服嗎?」
「是的,夫人。」
「我想,它原來是別人的吧?」
「是的,夫人。」
這兩個小時以來,這兩個女僕第一次對珍妮開口。珍妮覺得既悲哀又氣餒。她還是很有禮貌地說:「是誰的呢?」
「是從前主人的女兒,夫人。」門開了,她們都立即轉頭去看,只見三個僕丁搬了幾個大箱子進來。
「那裡頭是什麼?」珍妮困惑地問道。兩個女僕都不知道答案,於是珍妮自己下床去看。箱子裡面儘是美得令她屏息的各式各樣的料子:錦緞、絲絨、鑲繡的絲、軟毛料以及薄得近乎透明的亞麻。「真是漂亮極了!」珍妮喘著氣讚歎道,情不自禁地伸手去摸一塊翠綠色的緞子。
門口突然傳來一個男人的聲音,三個女人受驚地旋過身來。「我想你還滿意吧?」
洛伊問道。他站在門口,肩膀靠著門框。
「滿意?」珍妮重複了一遍,發現他的目光在她的頭髮和頸間游移。她順著他的目光往下看,隨即緊緊抓住領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