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頁 文 / 茱迪·麥娜
星期三晚上,尼克預定要飛往芝加哥。羅蘭正殷切地盼望他離開。這些天來,她一直都像他的箭靶一樣,動不動就要受他的冷嘲熱諷。多少次她覺得自己快要崩潰了,淚水在她眼裡直轉,然而她總是咬咬牙硬撐了下來。她真心希望他快走。
尼克預定搭當晚六點鐘的飛機走。四點鐘左右,他要羅蘭進會議室,幫瑪麗作記錄。會議正在進行當中,羅蘭立刻坐下來,攤開速記簿,埋頭奮筆疾書。冷不防耳邊響起尼克的怒斥聲。「安先生,」他的話像刀子一樣利。「如果你的眼睛不要盯著譚小姐的胸部,我們其餘的人就可以結束會議了。」羅蘭雙頰緋紅。可是那個可憐的老先生卻一張臉漲成豬肝色,一副要氣暈過去的神情。
散會之後,一等其餘的部屬步出會議室,羅蘭也不管瑪麗警告的眼神,立刻轉向尼克開罵。「我希望你已經心滿意足了!」她氣得咬牙切齒。「你不只侮辱我,你還差點害那個可憐的老人心臟病突發。你下回又要是出什麼花招?」
「開除第一個張嘴的女人。」尼克繞過她,大踏步走出會議室。
氣昏了頭的羅蘭正要跟出去,卻被瑪麗一把攔祝「別跟他吵。」她說,凝視尼克的背影,臉上露出一個喜滋滋的笑容。她看起來就像剛剛目睹了一場奇跡似的。「照他現在的心情,他回開除你,然後他會為此後悔一輩子。」
看羅蘭遲疑了一下,她又慈愛的說:「他去芝加哥,要道星期五才回來,我們可以充分休息兩天。明天我們好好去吃頓午餐吧!乾脆就到東尼的餐廳去。」
第二天早上,少了尼克旋風,整層辦公室好像空了似的。羅蘭告訴自己,她夢寐以求的正是這種平靜的時刻。然而在心底深處,她知道自己並不真的像要這份「平靜」。
中午時候,她和瑪麗開車到東尼的餐廳去。她還事先打電話去定座。一個穿黑西裝的領班站在入口處向她們致意,可是東尼一看見她們就跑了過來。羅蘭退後一步,看著他幾乎把瑪麗凌空抱起,不禁張口結舌。「我比較喜歡你在我們後撤房替尼克的爺爺和爸爸工作的那段時間。」他說。
「那個時候,至少我還可以常常看見你和尼克。」
他轉向羅蘭,笑嘻嘻地說:「我的小羅蘭,現在你認識尼克、馬麗和我了。你快要變成這個家庭的一分子了。」
他帶她們到座位上,又朝羅蘭露齒一笑。「雷克會招呼你,」他說。「雷克覺得你很漂亮,一提到你的名字,他就臉紅。」
雷克替她們擺桌,然後斟上酒,臉紅得像蘋果似的。瑪麗朝羅蘭眨眨眼,可是一等那小伙子轉開,她就單刀直入地說:「你想不想談談尼克?」
羅蘭一口酒喝下去差點嗆了出來。「拜託!別破壞了我們這頓美好的午餐。我已經知道太多他的事了。」
「舉例來說?」瑪麗溫柔地堅持。
「我知道他傲慢、自私、火爆、獨裁,而且——」「而且你愛他。」這不是問句,而是說明。
「對!」羅蘭氣憤地回答。
瑪麗竭力安下她對羅蘭語氣的笑意。「我相信你的確愛她,我疑心他也愛你。」
羅蘭別過臉去,望著她們桌旁的五彩玻璃,試著想掩飾心裡萌生的一股痛苦的希望。「你為什麼會這麼想?」
「首先,他對待你的方式不是他的一貫作風。」
「我知道,他對待別的女人一向都很好。」羅蘭難堪地說。
「完全正確。」瑪麗同意。「他對女人的態度通常是種好玩的縱容,或者是容忍的冷漠。當他開始一段男女關係時,他會慇勤體貼,可是等到一個女人開始讓他受不了,他就客氣而堅決地請她走路。就我所知,他對女人的感覺僅只於情慾和喜歡而已,我曾看過許多女孩費盡心機想要讓他吃醋,可是他最多只覺得好玩。偶爾還會被惹惱的,那就是你了。」
被歸類到尼克的床伴一堆去,羅蘭直覺得臉紅。可是她知道否認也沒用。
「你挑起他真正的怒氣。」瑪麗安靜地繼續說。「他氣你,也氣他自己。可是他並沒有請你走路,甚至不讓你下樓去。你不覺得他好像不願你下樓去替吉姆工作,只為了區區一通羅斯的電話就把你留在上面有點奇怪嗎?」
「我以為他把我留下來是為了報復。」羅蘭陰鬱地說。
「我想也是。也許是為了報復你把他變得像個傻瓜似的,或者是他想找出你的缺點,那時他就可以改變對你的感覺了。我不知道,尼克是個很複雜的人。吉姆、愛佳和我算是他最親近的人,可是他對我們每一個人,仍多少都保留一點距離。好像他身上有一部分是不願跟人分享的,甚至不肯跟我分享。你為什麼臉色那麼古怪?」她打斷了自己的敘述問道。
羅蘭歎口氣。「如果你想牽紅線,,而且我看你的確大有此意,你就找錯人了。你應該去找愛佳才對。「「別傻了——」「你有沒有看過幾個星期以前,一片關於哈柏溫泉宴會的報道?」羅蘭尷尬的把眼光移開,繼續說:「我就跟尼克在哈柏溫泉,而他為了愛佳要來,便趕著把我送走。他說她是『生意上的夥伴』。」
「她是的!」瑪麗說,伸過手去握住羅蘭。「他們是好朋友,也是生意上的夥伴,就是如此而已。尼克是她爸爸公司的董事,而她父親也是環球的董事之一。愛佳買了尼克在海灣的房子,她一直很喜歡那裡,也許當時她就是趕去敲定買賣的。」
雖然他心裡在警告自己,跟尼克還是沒有一絲希望可言,可是他仍舊如釋重負,雀躍萬分。至少他不是帶她上他女朋友的床。雷克送上菜來,她暫時住口不談,等他一轉身就又問道:「你認識尼克多久了?」
「一輩子。」瑪麗說。「二十四歲時,我開始替尼克的祖父和父親記賬,尼克那時才四歲。他爸爸半年後就死了。「「他小時候是什麼樣子?」對於那個佔有她的心,卻又不真的想要她的男人,羅蘭渴望知道他撲朔迷離的一切背景。
瑪麗微笑著陷入沉思之中。「那時我們叫他尼奇。他是全世界最可愛的小魔鬼,像他父親一樣的驕傲和固執。他健康、快活、又聰明,正是每個母親都會引以為傲的那種小孩。只有他自己的母親不作此想。」她加上一句,臉沉了下來。
「他母親是什麼樣子的人?」羅蘭追問下去。及其在哈柏溫泉時,尼可一直不太願意談他母親。「他不太談起他的母親。」
「他會談才怪,他對她一向決口不提。」瑪麗目光迷濛地望向遠處。「她是個非常美麗的女人,而且有錢、姣縱、虛榮、情緒化。她就像聖誕樹上的裝飾品,金玉其外,敗絮其中。然而不管她有多少缺點,尼奇還是崇拜她。」
「一等尼奇的爸爸去世後,她立刻搬出去,把尼克丟給他的祖父。自從她走後,他整天就守著窗戶,等著她回來。他瞭解他爸爸人死不能復生,可是他拒絕相信他母親也不會回來。他從來不問她的事,他就只是等待。我原先以為是尼克的祖父不讓她回來,後來才發現事實根本不是如此。
「然後一天,大概是聖誕節前一個月,尼奇不再守著窗口,他開始忙得團團轉。那時他父親過世近一年了,他母親已經改嫁,新添了一個孩子,只是我們都還不知道。無論如何,尼奇開始打零工、攢零用錢。他把所有的錢都省了下來,大概在聖誕節前兩個星期,他要我陪他去買一件『超特別』的禮物。
「他拉著我進進出初不下數十家禮品店,就為了找一樣『最適合女士』的東西,一直到下午我才發現,原來他是要買一份聖誕禮物送給他母親。
「在城裡一家百貨公司的廉價商品部,尼奇總算找到他的超特別禮物,是一個很可愛的小瓷器藥盒,價錢標得很低。尼克開心得手舞足蹈,而他的開心好像會傳染似的,五分鐘之內,他就迷的那個店員替他包的漂漂亮亮的,又迷的我乖乖帶他去找他母親,好讓他送出禮物。」
瑪麗淚眼迷濛地望著羅蘭,「他——他打算賄賂他母親回到他身邊,只是我沒有發現而已。」她嚥了一口口水,又繼續說:「尼奇和我搭巴士到葛羅區去,他緊張得簡直坐立不安,一隻要我看他的衣服和頭髮是不是夠整潔。『我看起來還好嗎?瑪麗。』他就這麼反反覆覆地問我。
「我們很輕易就找到那幢房子,拿周圍正為了慶祝聖誕,裝點得美輪美環。我開始要按門鈴,可是尼奇拉住我的手。我低頭去看他。天!我從沒看過一個小孩會有那種絕望的眼神。『瑪麗』他說,『你確定我的確夠乖而能來看他嗎?』」瑪麗轉過臉去,望著飯店的窗戶,聲音微微發顫。「他看起來那麼脆弱,而他又是那麼漂亮的小男孩。我衷心希望他母親看了她以後,會瞭解到他需要她,就算偶爾回去看看他也好。無論如何,一個僕人開門讓我們進去,尼奇和我被帶進一間豪華的客廳,中間擺了一棵很漂亮的聖誕樹,好像用來裝點百貨公司的櫥窗的那種。可是尼奇沒有注意到,他只看見樹旁有一輛紅色的腳踏車,然後興高采烈地揚起臉來。『瞧,』他對我說。『我曉得他沒有忘記我,她只是在等我來看她而已。』他走過去撫摸腳踏車。一個打掃女僕卻差點打倒他頭上,她說腳踏車時給嬰兒的。尼克一定立刻把手抽回來,好像燙著了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