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頁 文 / 珍·安·克蘭茲
敏玲跑向雙雙躺在人行道上的東寧和男孩。男孩趴在東寧身上,他的綠色帽子在東寧肩膀旁邊的地上。他動了動,抬起頭,慢慢爬起來。她看出他頭暈目眩,但沒有受傷。
「東寧!」她跪到他身旁的人行道上。「東寧,看在老天的分上,回答我。」
在驚駭欲絕的片刻裡,她擔心會發生最壞的情況。東寧的領結鬆開,露出喉嚨。她脫下一隻手套,用手指探尋他的脈搏。
他睜開一隻眼睛,朝她咧嘴而笑。「我一定是死了,顯然受到天使的照顧。」
她縮回手指。「有沒有受傷?骨頭有沒有斷?」
「我想沒有。」他坐起來望向男孩。「你呢,小伙子?你沒事吧?」
「沒事。」男孩仔細檢查著他的綠色帽子,然後如釋重負地咧嘴而笑。「謝謝你救了我的帽子,它是媽媽上星期送我的生日禮物。如果我把它弄壞了,她會非常生氣。」
「很漂亮的帽子。」東寧站起來,心不在焉地拍掉褲子上的灰塵。他伸手把敏玲從人行道上拉起來。
她轉向男孩。「好了,你想要告訴我們什麼?」
男孩的表情變得認真專注起來。「父親叫我跟你們說你們會想找貼身男僕費契談一談。」
「你家爵爺的貼身男僕?」東寧皺眉。「先前在班宅沒有看到他。他在哪裡?」
「陸夫人不久前開除了他。父親說夫人沒有給費契工資或介紹信,他非常生氣。」
敏玲和東寧互看一眼。
「說下去。」東寧對男孩說。
「父親叫我告訴你們,女僕南茜說她注意到費契被開除那天舉止怪異。那天下午她在樓上的小儲藏室做事,費契沒有注意到她,但她看見他從爵爺的更衣室出來帶著一個用領巾包裹的小東西。他把它放進袋子裡,以為沒有人看到,帶著它離開了宅邸。」
「南茜為什麼沒說?」東寧問。
男孩聳聳肩。「我們都知道費契被開除時,沒有拿到額外的工資或介紹信,我猜南茜認為他有權利拿走一件小東西作為退休金。」
「費契有沒有辦法取得陸夫人掛在腰際的鑰匙?」敏玲問。「有沒有可能複製鑰匙?」
男孩思索後聳聳肩。「看不出有何不可,他有許多機會可以用臘複製。」
「你說他有很多機會是什麼意思?」東寧問。
男孩面露訝異。「他們午後在樓上會面的時候。」
敏玲皺眉。「什麼午後會面?」
男孩望向她。「陸夫人搬來後不久,就叫費契定期向她報告爵爺的身心狀況。他們通常利用午後在樓上的一間臥室會面,一個星期兩、三次。」
敏玲感到臉頰發燙,她不敢望向東寧。「原來如此。」
男孩的眉頭困惑地皺在一起。「我曾經聽到費契跟父親說陸夫人貪……貪得無厭,說她會把男人活活累死。」
「你父親有沒有告訴你,費契住在哪裡?」敏玲連忙問。
「父親說他在懷特街有一棟小房子。」男孩首度露出焦急的表情。「現在可以付錢給我了嗎?父親叫我一定要拿到你們答應給的錢。」
「不必緊張,」敏玲對東寧嫣然一笑。「辛先生會很樂意付錢給你。」
東寧瞪她一眼,但二話不說地掏錢給男孩。
男孩收下錢,開心地咧嘴而笑,一蹦一跳地跑走。東寧望著他消失在街角。
「我記得拓斌好像提過,每次雷夫人表示願意花錢買情報時,付錢的往往都是他。」他挑起眉毛。「看來那是你們家族中世代相傳的本領。」
「把帳記清楚,等案件結束客戶付款時,再來結算。」
她準備戴回手套時,發現她的手指在顫抖。東寧剛才差點被馬車撞倒。餘悸猶存的她費了一番工夫才把手套戴好。
「敏玲,你沒事吧?」
他那副若無其事的樣子令她無法忍受,她突然破口大罵。「你剛才差點送命。」
「我沒事。」東寧說。
「我知道。你救了那個男孩的命,但你自己的命差點送掉。」
「敏玲,我不認為——」
「如果你被馬車輾過,我該怎麼辦?」她越說越大聲。「我連想都不忍去想,你聽到沒有?」
「我看兩條街外的人都聽得到。」東寧說。
「哦,東寧,你把我嚇壞了。」
她輕喊一聲,撲到他身上,雙臂緊緊環住他的脖子。
他先是吃了一驚,接著用力抱住她。
「敏玲,」他的聲音低沈沙啞。「敏玲。」
他扯掉她的帽子,抬起她的臉蛋,用狂野不羈的熱情親吻她。
她殘餘的怒氣在竄升的興奮裡化為烏有。她幻想與東寧接吻幻想了好幾個星期,但親身體驗的感覺遠遠超出她所有的想像。
她兩腿發軟,全身顫抖,心神迷亂,不能自已。
「東寧。」
「天啊!」東寧突然結束熱吻,抬起頭來。他的呼吸急促。「原諒我,敏玲。我不知道我是怎麼了,我只能說對——」
「不要。」她用手摀住他的嘴。「我發誓,如果你說對不起,我永遠也不會原諒你。」
他從她的手指上緣端詳她,接著溫暖的光芒出現在他的眼中。她感覺到他的唇在她的手掌下面微笑,她小心翼翼地把手放下。
他們就這樣站在街上互相凝視了好幾秒。
「東寧?」她發現自己上氣不接下氣。
「來吧!」東寧握住她的手肘,催促她走向街道盡頭。「我們得快一點,拓斌和雷夫人一定會想知道費契的事。」
「那當然。」
正在暗自納悶是否所有的男人,都如此擅長在激情時刻變換情緒時,她瞥見車伕扔向她的那個東西。
「我差點忘了,」她停下腳步。「他在經過時,朝我扔東西。」
「誰?那個可惡的車伕?」東寧順著她的視線望去,他的表情變得又冷又硬。「看起來像石頭。可惡的傢伙!他有可能擊傷你。」
「上面綁了東西。」
她快步走過去撿起那塊石頭。石頭上纏著一條繩子,繩子末端有一張紙。
「是字條。」她取下紙,把它攤開。
東寧過來站在她的背後。隔著她的肩膀,他大聲念出字條的內容——
切莫插手此事。殺人命案,有一便有二。
5
第二天上午,薇妮、拓斌和嬌安被請進衛黎爵士的書房。
等管家倒茶和告退後,衛黎爵士靠在椅背上,若有所思地打量著他的客人。
「杜夫人告訴我,你們想就一件涉及兇殺案的事訪問我。」他說。
「希望沒有冒犯到你。」薇妮說。
「怎麼會?」衛黎眼中閃過一抹極感興趣的表情。「雖然我陶醉在骨董的學術研究裡,但我必須承認,我偶爾也想從事其他同樣刺激的消遣。」
「刺激的消遣,」拓斌在他的窗前位置上不帶感情地重複。「那確實是形容調查兇殺案的一個方式。」
衛黎挑起一道眉毛。「我幾乎終日埋首於古代器物的研究,一樁現代兇殺案會是令人愉快的改變。」
「謝謝你接見我們。」薇妮說。
衛黎瞥向嬌安。「杜夫人是我的朋友,我盡可能對她有求必應。」
「我相信你已經知道我們在找尋殺害賀瑟蕾的兇手。」拓斌說。「我們認為她在遇害前不久偷走了『藍色梅杜莎』。」
「所以你們其實是假定『藍色梅杜莎』此時為兇手所有的情況下尋找它。」衛黎推斷。
「我們希望那隻手鐲能引導我們找到兇手。」薇妮解釋。「根據各種說法,它是一件奇特的古物。我們希望能多瞭解它一些。」
「以及那些可能有興趣得到它的人。」拓斌補充。「葉英先生暗示有些收藏家願意付出極高的代價得到它,以便用它來申請加入『鑒賞家俱樂部』。」
「啊,葉英,很有進取心的一個人。」衛黎啜一口茶,緩緩放下茶杯。「有興趣加入『鑒賞家』的嚴肅收藏家都會知道,身為俱樂部創辦人兼博物館館長的我偏愛在英國發現的古物。捐贈那種古物給俱樂部博物館的人確實會獲得我的青睞。」
「關於『藍色梅杜莎』,你能告訴我們什麼,爵爺?」薇妮問。
「據說手鐲本身就是古代金匠的曠世傑作,但更令人感興趣的是,鑲在手鐲上的浮雕寶石。」衛黎說。
「跟我們聽說的一樣。」拓斌說。
「據我所知,那件古物是在上個世紀初期被發現的。它在一個家族裡世代相傳,那個家族人丁漸稀,到最後只剩下一個未婚的姑姑和她年約十五歲的侄兒。多前年的某天早上,姑姑的屍體被女僕發現;而被用來殺她的凶器——菜刀——仍然插在她的背上。」
「天啊!」薇妮低語。
「侄兒不見人影,許多貴重物品消失無蹤,包括『藍色梅杜莎』。」衛黎繼續道。「它似乎被轉賣了許多次,直到一年半前被班克斯爵士在倫敦的一家小骨董店內發現。」
「那個侄兒呢?」拓斌問。
「據我所知,他就此消失無蹤。也許他改名換姓了,也許他死了,也許他去了美洲或歐陸——我懷疑有人搜尋過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