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頁 文 / 珍·安·克蘭茲
她並不打算讓他催眠。事實上,據她的父母在實驗後說,她不容易被催眠。但她曾經是優秀的催眠師,很清楚被催眠的人看起來像是什麼模樣。
假裝被催眠可以讓她乘機觀察戴醫師的工作情形;就算對她的調查沒有幫助,觀看同行工作也很有趣。
「女性的神經敏感脆弱,」戴醫師的聲音低沈悅耳。「尤其是你這種缺乏丈夫關懷的寡婦。」
她禮貌地點頭,努力隱藏她的不耐煩。許多醫療業成員都認為女性神經疾病,以及被歸入女性歇斯底里症的其他各種模糊症狀,都是起因於缺乏定期和充滿活力的性交。
「病患在治療過程中經歷危象時,焦慮、煩躁、憂鬱和其他神經症狀被排出體外。」
「危象?」
「對。醫學名稱叫歇斯底里陣發。」
「聽說過。」她說。
她開始覺得假裝被催眠的計劃可能會出問題,因為她從來沒有親眼日睹病患在歇斯底里陣發時是什麼樣子,所以沒辦法假裝。
「歇斯底里陣發在身體天然磁力液體流動中緩解充血。」戴醫師繼續解說。「不必擔心。我的病人向我保證,那會造成非常愉快的抽搐,接著感官會非常平靜。」
「原來如此。」
「為了發揮最大功效,你必須盡可能地感到舒適。」
他傾身握住椅側的一根小槓桿往前拉,腳墊立刻升起。他接著繞到她背後拉動另一根槓桿,椅子的後半部立刻往後傾斜幾度。
她突然發現自己半躺半坐著。那個姿勢雖然有點令人不安,但整體而言相當舒適。那也使她注意到天花板上浮雲繁星的天空圖案。
「好特別的椅子。」她說。
「我自己設計的。」
戴醫師回到椅子旁邊,在她耳邊輕聲細語地繼續解說女性構造的嬌弱,以及成年女性無法經常體驗令人活力充沛的夫妻關係,有多麼違反自然。她知道那種平靜威嚴的語氣是用來使她進入淺層的恍惚狀態,於是她調整出適當的表情。
「現在請注視燭火。」他以溫柔卻堅定的聲音說。
他舉起臘燭,開始在她眼前的半空中緩緩畫著圓圈。
「想想女性身體最敏感嬌弱的地帶,」他輕聲細語。「那裡就是充血造成女性神經疾病的地方。我必須消除那種緊繃鼓脹的感覺來使你感到輕鬆。」
她知道燭火是用來集中她的注意力,她讓視線跟著它移動。
戴醫師緩慢而穩定地移動臘燭,並在燭火之後目不轉睛地觀察她。
「你會沈陷在我治療的觸摸中,雷夫人。」他的聲音仍然悅耳,但更具權威。「我現在要熄滅臘燭。你要閉上眼睛,讓我的聲音和觸摸引導你。」
她乖乖地垂下眼睫,但忍不住偷看。
「專心想著你身體那個嬌弱敏感地帶的充血。」戴醫師伸手把裝載機器的推車拉向薇妮的椅子。「不要壓抑,讓它增強。我很快就會解除那種使你神經衰弱的緊繃灼熱感。」
她透過眼睫看到他拿起一小罐精油。他打開瓶蓋,令人愉快的香味立刻擴散到空氣中。他傾身拉動椅子的另一根槓桿,腳墊立刻一分為二。發覺雙腿像跨坐在馬背上那樣張開時,她渾身一僵。
戴醫師把推車拉到她的兩腳之間,她偷看到機器伸出的金屬手臂末端裝著一把小軟毛刷。他轉動幾下曲柄,顯然在測試運作是否順暢。裝有小毛刷的金屬手臂在他轉動曲柄時,快速旋轉。
「我現在要用我發明的機械器具來控制你體內的動物磁力波。」戴醫師說。「把那些磁力波想像成湍急的瀑布,它必須衝破堤壩才能落下形成平靜的潭水。把這個醫療器具想成解放體內洪流的工具。沈陷在治療中,夫人。」
他一手抓住她的裙擺,開始把它掀到她的膝蓋上,然後再用另一隻手把裝載器具的小推車推到她的兩腿之間。她恍然大悟他打算把旋轉的毛刷,用在什麼地方來消除所謂的充血。
「戴醫師,立刻停止。」她猛然坐直,併攏雙腿,跳下椅子。「這太過分了!」
她迅速轉身面對他,發現他一臉憂心忡忡地看著她。
「別激動,夫人。你的神經真的很緊張。」
「它們恐怕得保持原狀了。我不喜歡你的方法,戴醫師。我不要讓你用那個奇怪的機器治療我。」
「夫人,我向你保證,我的方法結合了現代科學和傳統醫術。著名的醫學專家都建議積極按摩女性身體的那個地帶,來抒解歇斯底里和神經疾病。」
「依我之見,那是一種非常親密的按摩。」
他顯然很不高興。「要知道,我的方法毫無可議之處,我只不過是改進醫師長久以來使用的徒手技巧。這台現代化的機器提供我的病人更有效的治療。」
「效率不是這裡的重點。」
「要靠這行謀生時就是。」他嘴唇一抿。「要知道,在我的機器改良完成之前,我的一些病人花了將近一個小時才達到歇斯底里陣發。知不知道那要耗費我多少勞力?那根本是在做苦工,夫人。」
「苦工。」她指指椅子和機器。「你稱這個為苦工?」
「這當然是苦工。你以為不停地使大排長龍的女病人產生歇斯底里陣發很輕鬆嗎?告訴你,夫人,我的手和手臂經常酸痛到不得不在夜間敷藥。」
「別指望我會同情你。」她抄起帽子往門口走。「再見,戴醫師。」
她打開房門,快步走向樓梯。急於逃脫的她在一樓的前廳裡差點撞上那個金髮秘書,他在站穩後,替她打開綠色的大門。
她努力裝出若無其事的樣子步下門階,甚至對一個走向綠色大門的婦人禮貌地微笑。但那個模樣不容易維持。
她不得不承認調查陸夫人的催眠師,並不是她最高明的主意。幸好她在早餐時沒有對拓斌提及她的計劃,否則他一定會要求她詳細說明調查的經過。
她快步經過一條暗巷的巷口,沒有注意站在陰影裡的人。當他走出巷口來到她身旁時,她嚇得往後跳開。
「拓斌。」
「散步的好天氣,對不對?」拓斌說。
「你非躲在暗巷裡不可嗎?我發誓,你差點把我嚇暈過去。你以為你在做什麼?」
「你忍不住要親眼看看陸夫人口中的高明醫師,對不對?」拓斌露出嘲弄的微笑。「有沒有讓戴醫師催眠你?」
「沒有。我不是合適的對象。」
「我並不覺得意外。要你服從他人的意志恐怕比登天還難。」
「你不也是嗎?」她回嘴。「你怎麼會在這裡?天啊!你跟蹤我,對不對?」
「我承認我是有點好奇。怎麼樣?有沒有發現什麼有用的情報?」
「我們的主要客戶是催眠師,命案的死者也會一點催眠術。」她僵硬地說。「而我們的另一位客戶陸夫人正好在接受催眠治療。我覺得那種巧合令人不安。」
「考慮到找催眠師治療神經問題的人不計其數,如果陸夫人沒有去看催眠師,那才更令人吃驚。」他挖苦道。「怎麼樣?你對你在那方面的調查滿意嗎?」
她清清喉嚨。「相當滿意。」
「你確定戴醫師是正統催眠師?」
「沒錯。」
拓斌突然拉著她停下來,望向她背後的綠色大門。她不喜歡他眼中那種若有所思的危險表情。
「我無法不注意到你剛才幾乎是落荒而逃。是不是在戴醫師的診所裡發生了什麼事?」
「沒什麼重要的。」她故作輕鬆地說。「就像你推測的,陸夫人去看催眠師根本不值得大驚小怪,而且和我們的案子毫無關聯。」
「你確定這其中沒有應該讓我知道的事?」
「拓斌,我發誓,你有時候真的很煩人。」
「沒辦法,我的專長之一。」
4
敏玲仔細觀察接受東寧問話的園丁。她非常同情那個可憐的傢伙。他站在廚房中央,緊張地扭著帽子,囁嚅出簡短而無用的回答。儘管東寧的態度非常客氣和善,他還是顯得渾身不自在。
「你有沒有見過任何人進入爵爺的更衣室?也許是三更半夜?」東寧問。
「從來沒人看過爵爺的更衣室;沒看過他的臥室,甚至沒上過樓。」園丁瞥了天花板一眼。「我在這裡工作十七年了,廚房是屋子裡我唯一看過的房間。」
「那還用說,」陸夫人坐在木頭長桌的首位。「園丁不該進入廚房以外的地方。」
東寧繃緊下顎。敏玲察覺到他的不耐煩,這不是陸夫人第一次插嘴。
她和東寧今天早上熱切展開的調查工作進行得並不順利;沒有任何一個僕人願意提供幫助,他們全都緊張不安。敏玲知道原因不在於心虛,而在於陸夫人的堅持在場。
東寧向急於脫身的園丁道謝。敏玲的視線與他交會,他微微搖個頭。她輕歎一聲,合起筆記本。
「所有的僕人都問過了。」陸夫人說。「怎麼樣?有沒有查出有用的線索,辛先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