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頁 文 / 珍·安·克蘭茲
賀氏夫婦在半個小時後告辭。薇妮送客人到門口。拓斌佇立在窗前看賀浩華扶妻子進入出租馬車。
薇妮等馬車駛離後才關上前門。片刻後,她走進客廳時的臉色比剛回家時輕鬆多了。老友來訪顯然化解了不少她的煩憂。拓斌不確定自己對賀浩華提振她心情的能耐有何感想。
「要不要再來一杯茶,拓斌?」薇妮坐回沙發上,拿起茶壺。「我還要喝一點。」
「不用了,謝謝。」他反握雙手望著她。「你下午出去時到底出了什麼事?」
那個問題使她瑟縮一下,茶潑濺到桌面上。
「天啊!看你害的。」她急忙抓起小餐巾吸掉茶水。「你怎麼會認為出事了?」
「你知道有客人在等你,是你自己邀請他們來的。」
她專心擦拭桌面。「我說過,我忘了時間,交通又太擁擠。」
「薇妮,要知道,我不是笨蛋。」
「夠了!」她把餐巾扔到旁邊,陰沈著目光瞪視他。「我沒心情接受你的盤問,你沒有權利追問我的私事。我發誓,你最近說話的語氣越來越像丈夫。」
客廳內陷入一片死寂。丈夫兩個字像火一樣燃燒在兩人之間的空氣裡。
最後拓斌用平和的語氣說:「而事實上,我只是你偶爾的夥伴和情人。你的意思是不是那樣,夫人?」
她的臉頰浮起紅暈。「對不起。我不知道我是怎麼了,我不應該那樣說的,我只能用我此刻有點不爽作為辯解的理由。」
「看得出來。身為你偶爾的夥伴,我可以關心地問一句你在不爽什麼嗎?」
她嘴唇一抿。「她在挑逗你。」
「你說什麼?」
「賀瑟蕾。她在挑逗你,別否認,我都看到了。她相當明目張膽,不是嗎?」
他愣了幾秒才明白她在說什麼。
「賀瑟蕾?」他重複。那句指責的言外之意在他腦海裡迴盪。「啊,我確實注意到她在那方面做了一些緩慢的努力,但是!」
她僵直地坐著。「真是令人作嘔。」
薇妮真的在吃醋嗎?那個可能性令他心花怒放。
他冒險地微微一笑。「那種行為相當做作,所以不太討人喜歡。但我不曾用令人作嘔來形容。」
「我就會。她是有夫之婦,沒有資格那樣對你猛拋媚眼。」
「根據我的經驗,喜愛賣弄風情的女人不會在乎自己是不是結了婚。我猜是某種與生俱來、難以壓抑的慾望吧!」
「可憐的浩華多尷尬呀!如果她見到男人就那樣發騷,他一定經常感到去臉和難堪。」
「我懷疑。」
「什麼意思?」
「我總覺得可憐的浩華認為妻子賣弄風情的本領非常有用。」拓斌走回茶几邊坐下,從茶盤裡拿起另一塊酥餅送進嘴裡。「事實上,我不會訝異他會和她結婚,就是看中她在那方面的才能。」
「拜託,拓斌。」
「我是說真的。我可以肯定她在巴斯替他吸引到許多男性客戶。」
他的見解似乎使薇妮吃了一驚。「我沒有想到那個可能性。你認為她只是在嘗試吸引你接受治療嗎?」
「我敢說賀瑟蕾拋媚眼只不過是在為賀浩華的催眠治療做廣告。」
「嗯。」
「既然解決了那個問題,」他說。「你可以回答我的問題了吧。你下午出去逛街時到底發生了什麼事?」
她遲疑一下,然後輕歎一聲。「沒什麼大不了的,我以為看到以前認識的一個人。」她停下來啜一口茶。「我沒料到會在倫敦這裡看到那個人。」
「誰?」
她皺皺鼻子。「我發誓,我從來沒有看過哪個人可以這麼不識相地再三提起別人表明不想多談的話題。」
「那是我的專長,無疑也是你不斷偶爾僱用我為助手的原因。」
她默不吭聲。不是鬧彆扭或使性子,他心想。她深感不安,也許不確定該從何說起。
他站起來。「來吧,親愛的。讓我們穿上大衣、戴上手套,去公園散散步。」
2
「怎麼樣,浩華?」瑟蕾在出租馬車內注視著丈夫。「你說好奇心使你想要看看家族老友的日子混得如何。你滿意了嗎?」
他望著車窗外的街景,英俊的面孔偏向一側。「大概吧!但我承認,我覺得薇妮會為了那麼奇怪的職業放棄催眠術實在很不尋常。」他是萬萬沒有想到。
「也許麥先生是她改行的誘因;他們顯然是情侶。」
「也許吧!」浩華停頓一下。「但我實在無法相信她會為任何理由放棄催眠,即使是為了情人。她對催眠真的很有天分,她的父母都是傑出的催眠師,我曾經認為她會青出於藍而勝於藍。」
「愛情的力量不可小覷,」她給他一個心照不宣的微笑。「它可以令女人改變人生方向。例如我的人生就因認識你而起了莫大變化。」
浩華的表情溫柔起來。他伸出修長的手指輕拍她的手,金褐色的眼瞳顏色變深。
「是你改變了我的人生,親愛的。」他用低沈渾厚的嗓音說。「我會永遠感激你決定與我共度人生。」
他們兩個都在撒漫天大謊,她心想,但他們撒謊的技巧都很高明。
浩華轉頭繼續打量街景。「你對薇妮的夥伴麥先生有什麼看法?」
她沈吟片刻。她自認對男性是專家,她這輩子的財富都來自對男人的精準評估和操控能力。
她向來很有那方面的天分,但認真鑽研此道則是始於她的第一任丈夫。正當二八年華的她嫁給一個開店的老鰥夫,年過七十的他適時在一次嘗試履行婚姻義務未遂的中途去世。她繼承到他的小店,但無意把生命浪費在櫃檯後面,於是立刻以相當不錯的價錢把店給賣了。
出售小店得到的錢使她得以購買在社會階梯晉陞數階所需的衣服和配件。她的下一個戰績是一個愚笨的鄉紳之子,他把她金屋藏嬌了四個月才被家人發現而切斷他的津貼。之後她又跟過幾個男人,其中包括一個堅持她穿上教士服與他在祭壇上交歡的神職人員。
他們的曖昧關係被一個年長教徒發現而結束。老婦人撞見他們在祭壇上翻雲覆雨,當下就暈了過去。但她沒有全盤皆輸,瑟蕾回想。當情夫忙著在驚嚇過度的教徒鼻下搖晃嗅瓶時,瑟蕾悄悄從側門溜走,她可以肯定絕不會有人發現她從教堂的大量銀器裡順手牽羊了一對精緻的燭台。
燭台在經濟上維持她到結識浩華,事實證明他是她至今最大的勝利。從遇見他的那一刻起,她就看出他有獨特的潛能。他不僅為她的美貌著迷,還懂得欣賞她的聰明機靈,事情因而簡單許多。歸根結底,他對她有調教的厚恩。
她整理她對麥拓斌的印象。她首先觀察到的是,他雖然天生體格健碩,但對時尚似乎不感興趣。他的服裝剪裁講求的是舒適便利,而非流行式樣;他打的領結簡單樸素,而非時髦的複雜花悄。
但她自認對男性頗有研究,能夠看透這些膚淺的表面因素。她立刻知道麥拓斌和她以前認識的男人大不相同。她在他那對難以捉摸的冷靜眼眸深處看到像鐵石般堅硬的堅定意志。
「雖然雷夫人的說法正好相反,但我認為他不只是她的助手而已。」最後她說。「我非常懷疑麥先生會聽命於人,無論是男人或女人,除非是他心甘情願。」
「頗有同感。」浩華說。「他堅稱偶爾與薇妮搭檔時的態度,就像與對手鬥嘴來自我取樂一樣輕鬆自在。」
「對。雷夫人說他受雇於她並沒有使他感到憤怒或屈辱。事實上,我清楚地感覺到誰握有主控權只是他們的私房笑話。」
由此可見,薇妮和拓斌的關係非比尋常。她試過以挑逗來測試那種關係,但沒有得到確切的結果。麥拓斌只是用那對難以捉摸的冷靜眼眸打量她,沒有流露出半點內心的感情。
總而言之,麥拓斌是一個非常耐人尋味、無疑也非常危險的男人。她正在計劃的新未來可能用得著他。當然啦,她先得引誘他離開雷薇妮才行,但憑她的本事,那應該不難。在她看來,雷薇妮根本不是她的對手。
瑟蕾玩弄著手提包上吊掛的小扇子,臉上露出淡淡的微笑。她這輩子還沒有遇到她應付不了的男人。
「浩華,雷夫人的哪一點如此令你感興趣?」她問。「我發誓,你再這樣下去,我就得開始懷疑我是不是該吃醋了。」
「大可不必,親愛的。」他轉頭用迷人的眼眸凝視她數秒,然後用更加低沈的聲音說:「我向你保證,我的心完全屬於你。」
她的呼吸卡在喉嚨裡。她知道使自己喘不過氣來的並非突然湧現的渴望或興奮,而是恐懼。但她露出低眉垂眼的笑容來設法掩飾心中的反應。
「聽你那樣說,我就安心了。」她故作輕鬆地說。
她確定她的聲音聽來很正常,但脈搏跳得還是太快,她努力壓抑握緊拳頭的衝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