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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頁 文 / 珍·安·克蘭茲

    序幕

    管理人把臘燭放到旁邊,打開皮面裝幀的古書,小心翼翼地翻動書頁,直到找著他搜尋的段落。

    ……據說他們在深夜秘密聚會舉行奇怪的儀式。謠傳那些教徒膜拜蛇發女妖梅杜莎。謠傳他們擁戴的教主具有梅杜莎使人變成石頭的力量。

    據說教主會一種可怕的邪怪法術。他作法使人陷入深度的恍惚狀態,然後對其下達指令。等他把他們從恍惚狀態中喚醒後,被施法者即毫不質疑地執行那些指令。

    最不可思議的是,那些被施了法的人對於自己在恍惚狀態時,接受的指令毫無記憶。

    據信教主佩戴的奇異寶石令他的法力大增。

    寶石雕刻成可怕的梅杜莎頭像,女妖被斬斷的首級下面還刻有一截棍杖。據說這個圖案象徵教主用來施法的魔杖。

    精雕細琢的寶石類似黑瑪瑙,只不過它的條紋並非黑白相間,而是深淺不同、奇特罕見的藍色。接近黑色的深色外層環繞著雕刻在淺色內層的梅杜莎頭像。內層的淺藍色使人聯想到上等的藍寶石。

    鑲嵌寶石的金鐲子雕刻出許多細小的孔眼形成百蛇交纏的圖案。

    教主在這些地方深受畏懼。在邪教舉行儀式時,他總是用兜帽斗篷遮住面目。沒有人知道他的名字,但雕刻有蛇發女妖頭像和魔杖的寶石就是他的象徵和印記。據信那也是他的力量來源。

    據說那顆寶石被稱為「藍色梅杜莎」

    看到薇妮步上克萊蒙街七號的門階,拓斌立刻知道出事了。在時髦的寬邊帽簷下,她那張令他百看不厭的臉蛋流露出反常的緊張和煩憂。

    在他自認有限的經驗裡,薇妮很少為問題或挫折心煩。她比較喜歡立刻採取行動。在他看來是喜歡過了頭,甚至可以用魯莽和輕率來形容。

    站在舒適的小客廳窗戶後看著她,他全身的肌肉都備戰地緊繃起來。他不相信預感這類超自然的胡說八道,但相信本身的直覺,尤其是事關他的新搭檔兼情人時。薇妮看來心慌意亂。他比誰都清楚很少有事情能使她驚慌失措。

    「雷夫人回來了。」他說,回頭瞥向管家。

    「正是時候。」邱太太如釋重負地放下茶盤,急忙走向門口。「還以為她趕不回來了。我這就去幫她脫外套和手套,她一定想要替她的客人倒茶,她自己八成也需要一杯。」

    從薇妮在帽簷陰影下的臉色看來,拓斌覺得她更需要一大杯她放在書房裡的雪利酒。但壓驚的烈酒得等一會兒了。

    在客廳裡等她的兩位客人必須先應付。

    薇妮停在大門前,把手伸進大手提包裡翻找鑰匙。現在他可以清楚地看到她明亮眼眸裡的緊張不安。

    究竟出了什麼事?

    在幾個星期前的臘像命案調查期問,他自認對薇妮已有相當的瞭解。她不容易驚恐慌張。老實說,在他偶有危險的密探生涯裡,能夠像雷薇妮這樣處變不驚、臨危不亂的人真的不多見。

    只有驚天動地的大事才能使她的眼神變得如此陰鬱。忐忑不安令他暫時壓抑住瀕臨極限的耐性和脾氣;一有機會與薇妮獨處,他就要問個清楚。

    不幸的是,他恐怕有得等了;兩個客人一副準備久坐長談的模樣。拓斌不喜歡那一男一女。斯文高瘦、衣著入時的男子自稱是薇妮的家族老友賀浩華醫師。

    他的妻子瑟蕾是絕世美女,深知美色對男性的影響,而且毫不遲疑地利用天生麗質來操控男性。她的眼睛蔚藍如夏日晴空,閃亮的金髮緊綰在頭頂,粉紅和淺綠鑲邊的薄棉衣裳上繡著小巧的粉紅玫瑰,手提包上繫著一把小扇子。拓斌認為衣裳的領口太低,不適合這春寒料峭的季節,但他幾乎可以肯定低領是瑟蕾的精心決定。

    雖然與賀氏夫婦相處只有短短二十分鐘,但他已經得到兩個不可動搖的結論。第一,賀浩華是招搖撞騙的江湖術士。第二,賀瑟蕾是不擇手段謀求財富地位的女人。但他猜他最好保持緘默,他懷疑薇妮會想聽到他的看法。

    「我非常期待再度見到薇妮,」賀浩華一派悠閒地靠坐在椅子裡說。「我們已經有好幾年沒有見面了,我等不及要介紹愛妻瑟蕾給她認識。」

    賀浩華的聲音洪亮,像受過發聲訓練的演員。拓斌覺得那低沈渾厚的嗓音十分刺耳,但不得不承認它很能吸引注意力。

    賀浩華打扮得十分時髦。拓斌認為他的小舅子東寧一定會欣賞那身訂做的深藍色外套、條紋背心、打褶長褲和精緻特殊的領結。二十一歲的東寧非常注重流行時尚,他一定也會讚賞賀浩華罕見的懷表金飾。

    拓斌估計賀浩華的年紀在四十五歲左右,濃密的深褐色頭髮裡夾雜著幾撮顯眼的銀絲,眉清目秀的長相無疑在任何年紀都能令女人轉頭,出眾自信的儀表連社交界當紅的紈褲子弟都要甘拜下風。

    「浩華。」薇妮走進客廳,綠眸中的緊張頓時消失無蹤。她伸出雙手,熱切的歡迎表露無疑。「對不起,我遲到了。我去蓓爾美街買東西,錯估了時間和交通。」

    她在過去幾分鐘裡的變化令拓斌著迷。若非先前瞥見她在登上門階時的表情,他這會兒絕對猜不到她心事重重。

    令他惱怒的是,僅僅是看見賀浩華就對她的心情有這麼大的提振作用。

    「親愛的薇妮,」浩華從椅子裡站起來,修長的手指握住她的雙手輕捏一下。「久別重逢的喜悅非言語所能表達。」

    另一陣莫名的不安襲上拓斌心頭。除了洪亮的聲音以外,賀浩華最迷人的五官就是那對罕見的金褐色眼眸。

    聲音和凝視肯定對他的職業大有幫助,拓斌心想。賀浩華是所謂的催眠師。

    「昨天收到你的信真令我開心。」薇妮說。「我不知道你在倫敦。」

    浩華微笑。「發現你在倫敦才令我驚喜交加,薇妮。我聽到的最新消息是,你和你的外甥女陪伴巫夫人到義大利去了。」

    「發生了一點意料之外的狀況,」薇妮油滑地說。「敏玲和我不得不改變計劃,提早返回英國。」

    聽她說得這等輕描淡寫,拓斌挑起眉毛,但聰明地保持緘默。

    「那我可真是運氣好。」浩華在放開她的雙手前又狎暱地輕捏一下。「容我介紹內人瑟蕾給你認識。」

    「你好,雷夫人。」瑟蕾用悅耳的嗓音輕聲細語。「浩華跟我說過許多你的事。」

    瑟蕾的態度令拓斌感到有趣。她那優雅得有點做作的點頭遮掩不住翦水雙瞳裡的冰冷評估。他可以看出她在打量、斟酌和下判斷。她顯然立刻認定薇妮不具威脅性和重要性。

    今天下午他第一次感到好笑;任何低估薇妮的人都會吃大虧。

    「真是幸會。」薇妮坐到沙發上,拉好深紫色衣裳的裙子,然後拿起茶壺。「我不知道浩華結婚了,但很高興聽說這個喜訊。他單身太久了。」

    「我是身不由己。」浩華向她保證。「一年前第一眼看到美麗的瑟蕾,我的命運就注定了。除了成為我的嬌妻和伴侶以外,她的表現還證明了她精於替我應付客戶和預約,現在我真的不能沒有她。」

    「你過獎了。」瑟蕾垂下眼睫,對薇妮微笑。「浩華嘗試教導我一些催眠技巧,但我對催眠恐怕沒有什麼天分。」她接過茶杯。「聽說外子是你父母的好友?」

    「是的。」薇妮臉上閃過一抹思慕之情。「以前他經常到我們家作客。我的父母不僅非常喜歡他,還對他佩服得五體投地。家父跟我說過好幾次,他認為浩華是他見過中最傑出的催眠師。」

    「不敢當。」浩華謙虛地說。「你的父母也精通催眠術。我發現觀看他們工作令人著迷。他們各有獨特的風格,但得到的結果同樣驚人。」

    「外子告訴我,你的父母在將近十年前發生海難,」瑟蕾輕聲細語。「你在同一年失去丈夫。那段日子你一定很不好過。」

    「是的。」薇妮把茶倒進另外兩個杯子裡。「但大約在六年前我的外甥女敏玲搬來跟我一起生活,我們相處得十分融洽。可惜她今天下午不在家,和朋友去聽羅馬古跡和噴泉的演講了。」

    瑟蕾禮貌地露出同情的表情。「你和你的外甥女孤單無依?」

    「我不覺得孤單無依,」薇妮俐落地說。「我們擁有彼此。」

    「但你們終究只有兩個人,兩個無依無靠的女人。」瑟蕾低眉垂眼地斜覷拓斌一眼。「根據我的經驗,孤孤單單、沒有男人的意見和力量可以倚靠,對女人向來是艱難悲慘的處境。」

    拓斌差點漏接薇妮塞進他手裡的茶杯。使他吃驚的不是瑟蕾完全錯估薇妮和敏玲的聰明才智,而是在那幾秒鐘裡,他幾乎可以發誓那個女人在蓄意挑逗他。

    「敏玲和我應付得很好,謝謝。」薇妮的語氣突然銳利起來。「拜託當心一點,拓斌,不然你會把茶給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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