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頁 文 / 徐少艾
「應該是吧。」她沒有否認,但是這和她有什麼關聯嗎?
「邵崢一直認為他母親是因為我的母親而死,事實上,大媽是因為肺癌的併發症而過世,這些都是很久以前的事了;但是,他一直恨著我的父母……」他的聲音因為回憶的關係,好像是從很遠的地方傳來似的。
「我不認為他心裡還有恨。」她忍不住脫口而出,邵崢的孤傲和對家人的冷漠只是對母親的懷念。她肯定地重複著:「他早就原諒了你們。」
「對,在認識了你之後。」他接口說道。
「我不瞭解。」楊初初不知道邵嶸這通電話的真正用意為何。
「讓我簡單明瞭的說吧。他以前就說過他不會再踏進我們的家門,事實上,他也不用靠我們過日子。這些年來,我父親對他仍有相當的期望,因為他是大媽的影子,而他又有我父親的藝術天份,總之,他得到我們一家大小的愧疚,一輩子都是。」邵嶸冷靜的聲音聽不出他現在的心情。
「我不認為他會這樣得理不饒人,他早就不恨了。」楊初初心有所感的說。
「也許吧,只是他從來不開口叫我父親一聲爸爸。」
「有一天他會叫出口的。」楊初初不知道自己為什麼這麼說,而且她的語氣又是如此的肯定。
「你說的對,他半個月前竟然肯回我們家了。」
「真的嗎?那太好了,這樣就表示邵崢他開始認同你們,如此一來便可逐步化解了他們之間多年的心結?對嗎?」楊初初竟感到一點點的快慰。
「話是不錯,但是。被我那個心急喝不了熱稀飯的老爸搞砸了。注意聽了,接下來是最感人的部分——」邵嶸像在說相聲一樣。「邵崢這次不但主動開口向我老爸道歉,而且,促使他這樣做的原因竟是因為他想成家,是真正地從這個家裡獨立,他真心地承認了自己是家裡的一份子,他完全相信了這個家。小姐,他還說,他要娶你。」
邵嶸不疾不徐他說著,她的腦子裡卻開始嗡嗡作響;頃刻間,邵崢的模樣在她的眼前像不能對焦一般地反覆擴散又凝聚,讓她幾乎就要不能呼吸。
「結果呢,我老爸誤以為他是要家裡給他經濟上的援助,連忙就說要撥給他一筆錢,還自作聰明地要求邵崢找正常職業,或是和他學著做生意,我老爸諄諄告誡著邵崢,說什麼這樣才能帶給妻子溫飽和真正的幸福之類的『勵志』言論……總之,邵崢也許是自忖無法改變,於是他拒絕了一切。依我對他的瞭解,我想他會選擇默默退出。他現在不是音訊全無,其實,他是希望你嫁給顏謹浩,唉——」
邵嶸在電話的另一端無力地感歎著,而楊初初早已在電話的這一端,因著這樣的轉變而險些無法接受。
「那,你到底要說什麼呢?」楊初初按捺著自己像被五馬分屍的一顆心,她不得不把邵峰的這番話當作只是他的揣測;她真的不能多想什麼,她心裡最後的一點點理智在叮囑著她婚期已近,箭在弦上,她不得不發。
「給他一些時間好嗎?我用我對他的一點點瞭解懇求你。」邵嶸的語氣緩慢而有力。
「我只怕,我沒有如你預期的那樣,我也不可能得到他那麼多的感情。」楊初初低聲的,她連現在邵崢的人在哪兒都不知道,又怎能探知他莫測的心?
「你不要這麼篤定,而且,這件事也真的需要你幫忙。邵崢的身體一直不好,我們從醫院方面知道他可能有著肺部的宿疾,甚至是絕症。總之,你可不可以幫幫忙,幫著我們找到他,勸他回醫院複診。」
「真的嗎?」楊初初一邊緊張地問著,一邊想起了邵崢蒼白的臉色和大熱天裡不尋常的咳嗽。不會吧?千萬不要,她在心裡暗自說著。
邵崢,他是真的愛上了自己嗎?為什麼他什麼都不說呢?
楊初初想到自己好幾次在他面前頌揚婚姻和完整人生的關聯,他一定認為她是多麼重視她和顏謹浩的婚事;他也一定覺得,她留在他身邊的原因,只是為了等待顏謹浩的答案而已。
楊寧寧那句——你根本不配和一個藝術家交往,你只是想要衣食無虞的生活。言猶在耳,椎心依舊。所有的愛情,都會回到愛情和麵包的爭議嗎?其實那只是一個感覺吧?想愛而不敢愛,要愛而不能愛,她到底是哪一種?只是一個包袱吧?愛情裡什麼都會有,就是不需要包袱,愛情的壓力,也只是通俗的藉口。
邵崢能夠帶給自己什麼樣的生活?其實,楊初初根本沒有考慮過這個問題,邵崢是那麼不經意地出現在她的生命裡:不過,她可以馬上確認的是,她喜歡和他在一起。獨處時也罷,隨意的談笑也罷,只要有他在身邊,就有一種特別的感覺。沒有誓言的壓力,那會是愛情的一部分嗎?
是真的嗎?邵崢愛的真是自己?楊初初在回住處的車上一直在心裡盤問著自己,一種艱澀的甜蜜在她心裡泛漾著;但是,如果邵崢真的帶著病有心躲藏,她又能如何?!她決定找個機會和Polo或何淵他們一起想辦法尋找邵崢。
除了這個,楊初初不敢有別的想法,因為,邵崢從來沒有當面開口說他愛她或是需要她。他是有機會表達的,不是嗎?在路燈下、在他的住處,甚至是在山上的那段日子,他們曾經朝夕相處了半個月呀。但是他從未向她說出口,邵睜帶給她那些小小的悸動。微妙的美麗心情,她也只能悄然地深藏在心裡,就當作邵崢的出現是一次愛情的美麗冒險;然後,楊初初還是楊初初,不會再有這樣的情愫,她知道現在的她,是真的必須這麼做呀。忘了他吧,自己應該要忘記這一切的。
但是,當她回到住處發現了一個包裹,她心裡的武裝又全數瓦解了。那是邵崢給她的,包裹裡是幾張他在山上幫她拍的相片。一封信和一片美麗的楓葉。
初初:
也許我只能在信紙上這麼輕鬆地喚著你的名字。
若這片楓葉曾經帶給你一絲絲快樂的感覺,請別吝惜將它夾人你鍾愛的扉頁。
我不會再執著著楓紅,讓無奈的相思氾濫,雖然這也曾經是屬於我的快樂。
祝福你,你是如此美麗善良,你本應輕而易舉得到屬於你的幸福。
邵崢
山上的楓葉紅了嗎?楊初初顫抖著看完短信,又再看了好幾次,彷彿才能真正確信這是邵崢的筆觸。
完整收藏的新鮮楓葉是紅得那麼動人,甚至還有著山上的特殊氣味。照片上的楊初初則是上山的第一天,呆坐在樹蔭下的模樣,透過邵崢充滿感情的巧手和鏡頭,楊初初心虛自己也可以有這樣的美麗;只是,邵崢的人呢?
呆坐在房中,楊初初有好一會兒的時間不能思考;突然,她注意到包裹上並沒有郵戳,這就表示東西是邵崢親自放到信箱的。他回來了!他人就在台北!那他現在一定就在兩條街之外的住處。楊初初想到這裡,便幾乎是跳了起來,她瘋狂地從抽屜裡翻出邵崢讓她保留的鑰匙,飛也似的狂奔出了門。
但是,邵崢並不在那裡。已經是大半夜了,楊初初卻緊繃著一顆心,她四處張望著——多麼希望邵崢此刻就出現在她的眼前啊!
看著刻意收拾得一無長物的小小客廳裡,安靜得似乎只剩下楊初初自己的心跳聲。她走進邵崢的房間,一推開門,眼前的景象又讓她無比的震驚;是她的照片,放大的尺寸,淡然地在窗台前微笑著,使得照片成為房間裡最醒目的地方,那是她在山上的照片。
邵崢是真的回來了,只是他又消失了,也許這輩子,楊初初再也不能和他相見,因為她現在終於知道邵崢的心思了。邵崢是真的愛上自己,只是他選擇在她訂婚之前的日子離開這裡的事實,只能讓此刻的她更加的心碎。
午夜前,她還是回到了自己的住處,她是真的心力交瘁了;但顏謹浩卻在客廳裡等著她,空氣中充斥著不尋常的氣息。
「你很矛盾,對嗎?」顏謹浩遞了一杯熱牛奶給她,示意楊初初坐在他身邊。
「對不起,是我自己太衝動了。我一會兒就好了。」她不知不覺因著牛奶的熱氣而哽咽著,面對著顏謹浩的關懷,只能有深深的愧疚。
「初,你其實可以……多給自己一些時間的;我是說,我們不一定要這麼快決定婚期。」顏謹浩推了推眼鏡,他憂心忡忡的樣子讓楊初初更覺得沉重。
「你別生氣,我知道我自己現在的行為很可笑;但是,我保證……」楊初初知道,沒有一個男人可以忍受准未婚妻在半夜裡,還在失心地找著另一個男人的消息,她不得不向他解釋,只是不知該從何說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