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頁 文 / 辛卉
「告訴我!」她顫著聲音哽咽的央求,一邊掙脫他的懷抱,倏地翻下床。「我要去看她……」
一陣暈眩襲來,她腳步踉蹌,卻不影響她的決心。
聶雅爵一把將她撈進懷裡,不想讓她那麼快就面對殘酷的現實。深怕她虛弱的精神狀態,承受不了打擊。
他越制止,綺荷就越確定自己的臆測,心慌不已。「讓我去!我要去看她。」她歇斯底里的吼著,赤腳衝出病房。
既然無法阻止她,他也沒權利干涉,早晚她都必須面對事實,聶雅爵尾隨在她身後,陪伴在她身側。
沿途,縱有許多人朝她投注異樣眼光,綺荷全然沒放在心上,此刻,她只焦急著想見母親一面。
跌跌撞撞的進到母親的病房,床上已不見人影,她的心頓時揪緊,無法呼吸。
媽……她張開口喊著,卻啞然無聲,淚水不受控制的往下墜落。
「綺荷……」聶雅爵穩住她搖搖欲墜的身軀,收攏雙臂給予她力量。
「媽呢?她……她在哪裡?」她轉身,淚眼婆娑的急切質問。「她在哪裡?我要見她、我要見她,讓我見她……」
她瀕臨崩潰的請求,聲聲刺痛他的心,當他帶著她來到位於醫院地下室的太平間時,綺荷差點暈厥。
「不——」她拚命搖頭,無法接受。「這不是真的……不是真的……」她心碎的重複這一句話。
綺荷顫著手,緩緩掀開白布,蒼白削瘦的面容映入眼簾,她動也不動的怔著,無神的大眼不停溢出淚水。
半晌,她終於蠕動唇瓣,試探的喚道:「媽……」她怯怯的伸手觸摸母親的身體,一股冰冷的膚觸從指尖滲入血液,冷得她打哆嗦,凍結了她的心。
「媽……我是綺荷,你睜開眼睛看看我……媽……」
回應她的,是一室冷清與哀戚,以及她淒慘的呼喚聲。
「媽,你睜開眼睛看看我,我來看你了呀……」她痛徹心扉,抱著母親的遺體縱聲哭喊。
未能陪在母親身畔,陪她走完人生最後旅程,令綺荷無限自責、滿懷悔恨,各種負面情緒一起凌遲著她脆弱的心,讓她幾乎無法喘息。
聶雅爵擁著她如風中落葉般的虛荏身子,充當她的支柱。「綺荷,別這樣。」他的心情隨著她的悲慟,也跌落谷底。
「嗚……」她渾身乏力的癱在他懷裡,無聲抽泣。
他拉高白布,遮掩田母的遺容,想盡快將她帶離,免得她繼續觸景傷情。
「不要,我要陪著她,我不要離開她……」綺荷掙脫他的箝制,固執道。
「你再這樣下去,你的身體會負荷不了的。」他有些動怒。氣她不懂得愛惜自己,氣她執著的讓人不捨,更氣自己不能減輕她的痛苦與哀慟。
「不要管我!」她淚流滿腮,拒絕他的觸碰。
聶雅爵俊美的面孔閃過錯愕,感到莫名的慍怒,勾住她的腰,稍一使勁便輕易將她抱離冰冷駭人的空間。
「放開我、放開我!」她捶打著他,嘶聲吶喊。
「冷靜點。」他援住她的肩頭低斥。
她哭泣的臉龐,惹得他心煩意亂,又狠不下心拋下她不顧。曾幾何時,她的影響力已變得如此巨大,左右著他的判斷與心情。
「我要去陪媽媽,你放開我、別管我。」過度的悲愴吞噬了她的理智,此時的她呈瘋狂狀態,耗盡全力推拒他。
她拒絕他的關心,令他相當不悅。「你是我的妻子,你的每件事,我都非管不可。」
聞言,綺荷的心弦震撼不已,備覺動容。「我們……根本不是夫妻……」她嗚咽道。「合約已經結束了,我們不是夫妻了。」她頻頻搖頭,心痛的對著他吼。
聶雅爵黯下眼瞳,掩飾閃逝而過的詫異與薄怒,手勁不自覺的加重。
「合約結束了,你不必再管我了,不必管我了……」她自言自語似的,邊搖頭邊失神細喃。
他的眉間佈滿陰霾,深邃的藍眸覆上一層慍色,臉色極差。
半晌後,他才啟口:「我從來就沒把合約當一回事。」低緩的聲調悒鬱不樂,字字敲進她封閉的心、扼著碎裂的心口,令她悶痛得難以喘息。
絕望無助的望著他俊美得不真實的輪廓,綺荷突然興起逃離的念頭。
他凝睇著她淚盈盈的迷濛眼神,從中窺見到閃爍躲避的光芒,不禁感到一陣氣惱。「田綺荷,我已經認定你了。」
他緊緊扣著她身子的力道、斬釘截鐵的宣誓口吻,在在劇烈拉扯著她的心臟,彼此的目光在空氣中交纏,如同一道無形繩索將兩人捆綁。
濃烈的眷戀湧上心頭,她激動失控的情緒,忽然冷卻。「你不必安慰我……」她口是心非的說,狠心將他排拒於心門之外。「也不必同情我。」
他盯著她,眼中一片冰漠、沒有溫度。「這就是你對我的解讀?」語氣和他的表情一樣寒冷。
綺荷垂下頭,再也無心辯解。反正這段感情遲早要結束,還是早點畫下句點,否則再多延續一天,屆時就會更痛苦一倍。
「我們的關係,到此為止。」她聽見自己用冷漠麻木的聲音說。
他能感覺到她又將撤除的心防高高築起,而且比之前更堅固,冷漠更甚以往,透出拒人於千里之外的疏離感。
相處了一段時間,他已將她的性格拿捏得十之八九。她孤獨黯淡的內心和光鮮美麗的外表截然不同,明明有著令人羨慕、著迷的外在條件,但一旦深入她的心,便會發現她比其他同齡女孩多愁、封閉。
她總習慣隱藏自己真實的情感,一貫的開朗其實只是害怕被看穿的保護色,讓人窺不透她的脆弱,也洞悉不了她的心靈——
綺荷不是他見過最美的女人,但卻是最彆扭的一個,卻偏偏格外牽動他。或許是她三番兩次想從他身邊逃開,意外的引起他的注意、挑起他的興趣。
她像一朵彩霞,美麗卻飄忽,捉摸不定,逗留在他眼裡、深植在他心裡,讓他決心佔有她。
於是他耍個小手段,接下她在「禁忌場」的委託,成為合約上的「夫妻」。
起初,追求她單單只是想滿足男人與生俱來的狩獵本能,為貧乏的生活多添一點趣味。然而,漸漸地他發覺,她真正值得令人欣賞的,是她的孝心和那顆善良的心。
尤愛她褪下華麗時髦的外衣後,那自然輕便的家居模樣,那時的她美得清靈,猶如一朵亭亭的白蓮。
還有她拿手的家常菜,讓他感受到家的味道,完全對了他的脾胃。
許多人一生汲汲營營的金錢、權力及名利,他一項都不缺,際遇好得令人眼紅嫉妒;在外人眼中,他是天之驕子、條件好得足以睥睨全世界。
唯獨他明白,自己也是個凡夫俗子,有七情六慾,而且渴望平凡而簡單的幸福與快樂。
他一直在尋覓,尋覓一個能將心托付的對象。一個有著溫暖心房、不勢利媚俗的女人。他想,他找到了,現在說什麼,也不可能放掉。
「很抱歉,可能要讓你失望了。」他撇唇,然後出其不意的將她攔腰抱起,穿過醫院長廊,帶著她離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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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聶雅爵二十四小時如影隨形的跟隨陪同下,綺荷忍痛料理完母親的後事。
她的情緒幾度決堤、崩潰,因為母親驟然病逝,她的心彷彿也跟著死寂,不會跳動,吃不下也睡不著,只覺胸口沉甸甸的,連呼吸都覺得困難。
而他始終伴著她,鮮少開口,但寬闊的肩膀,總適時的給予她安慰與依靠。
綺荷不是沒神經的人,當然感受得到他的體貼與溫柔,她常在他憂鬱的眼瞳中看到氾濫的愛意,這才稍稍沖淡了她的悲傷。
嘴裡不說,暗地裡她的心早已軟化,默默享受他的情意與關懷。
她以為自己隱藏得很好,殊不知老早被聶雅爵識破——她骨子裡倔強、彆扭的個性,才是他所鍾愛的。
這段時間,他毫不避嫌的作法己引來大批媒體注意,無論何時何地都有記者採訪追蹤他們兩人之間的消息。
他從不正面回答,對記者犀利卻缺乏創意的問題,僅是一笑置之,隨即板起俊臉,杜絕打擾。
治喪完畢後一星期,綺荷被迫與他前往米蘭,他的態度強硬且霸道,卑微渺小如她,根本沒辦法抗拒,只能乖乖的跟著他。
表面上,她態度淡漠、刻意與他保持距離,實際上,她早已對他萬般依賴、眷戀,這段日子若沒有他,她恐怕支撐不了這些接連而來的突發事件。
到米蘭後,聶雅爵全心投入服裝發表會的忙碌中,陪她的時間減少泰半,讓綺荷有種被冷落、遺棄的孤單。
好不容易盼到他回家,她不顧一切的奔向他懷裡,再掩飾不了內心澎湃的思念情潮。
聶雅爵被她主動的熱情嚇了一跳,旋即斂下眸、唇角噙著若有似無的笑意。頓了下,他輕輕推開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