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頁 文 / 謝謝
擔了一個營業部協理華而不實的虛名,與她夢寐以求崇太太的寶座從此隔了一道遙不可及的距離。
這樣一個不清不白的女人,她憑什麼!
夜巴黎的紅牌酒女,男人們為她一擲千金,哼!舞廳內煙視媚行的卡門竟搖身一變成了崇大總經理身邊清純可人的小秘書!
沒想到去一趟原本無聊的同學會意外得到這樣彌足珍貴的大新聞,這都要感謝她的大學同學兼前任追求者,現任電腦部工程師周惟誠。
這位性好漁色,毫無酒品的老同學,畢竟還是有一點用處。徐若薇滿腦子都是算計。
有什麼比公司週年慶更合適的時間、地點呢?
舞台夠大,觀眾夠多,編劇也夠聰明,當然最重要的是一個有無限潛力的好演員。
屆時會有怎樣的一場表演?
大廳裡笑語喧嘩,四個角落裡的揚聲器傳來優美的華爾滋舞曲,一對對紅男綠女在舞池中隨著藍色多瑙河的旋律旋轉著。
中央長長的自助式餐檯上放著一大碟一大碟美食和一大缸一大缸色彩繽紛的雞尾酒。
這樣的場合崇岳自然是不能缺席的,雖然不愛交際應酬,但自家公司為聯繫同事情誼而辦的活動他也不得不捧場。
說過開場白,拉著不甘不願的念愚跳過一支舞,他估量著再過半個鐘頭他這個大老闆也好閒人了,識相些,他那些部屬才能放寬心的玩樂。
死抱活拉硬要念愚陪他出席當然還有宣示的意味,親密的舉止足以表明兩人身份已定,其他心懷不亂的曠男怨女莫再以身試法,妄想越雷池一步。
徐若薇挽著周惟誠一步一步向崇岳靠近,她深知崇岳的習慣不會待到結束,時間有限,若是讓最重要的觀眾和女主角跑了,這戲怎麼演下去?
方才在陽台上讓周惟誠喝下去了兩杯加了烈酒的特調雞尾酒,此刻他應該醉了。
周惟誠甩甩頭,想讓自已清醒些。兩杯雞尾酒哪裡醉得倒他?他也不是個不知輕重的人,雖然私生活放浪,在工作上他還是很謹慎的,什麼時候可以無所顧忌,什麼時候該節制,他一清二楚。這兒可不是舞廳、酒家、俱樂部,不喝酒自然不會誤事,這兒當然不會有什麼真正的好酒,了不起是些帶著酒味的果汁罷了。
望著那張微仰著,展露從未有過的柔媚神色有臉孔,他失去了最後一絲警戒心。
酒不醉人人自醉。他樂陶陶地想著。他還背得出這句成語,怎麼會醉?
接過徐若薇遞過來的酒杯,他一口氣又喝下大半杯。嗯,雖然是雞尾酒,倒還滿夠味的。
一條本無傷人意的毒蛇在弄蛇人的拔弄下,一步一步走向他的受害者。
「喲,那不就是讓你朝思暮想的卡小姐嗎?」她靠近在他耳邊竊竊私語。
「哪裡?」他抬起迷濛的醉眼張望著。
「穿著紫色洋裝的那一個。當真美得很,莫怪你念念不忘。」
周惟誠踩著踉蹌的腳步往曾經讓他銷魂的卡門接近,早忘了自身之所在,更不記得她目前的身份。
「卡門!真的是你!寶貝,可讓我想死你了!」周誠惟嘴裡不清不楚地說著,一隻魔爪兇猛地握住念愚的手臂便要往自已懷裡帶。
毫無防備的念愚大驚失色,一邊掙扎著奮力拉開那滿身酒氣,呼吸惹人的醉漢,顧不得衣著不宜,她抬起膝蓋活力往他胯下一握,雖未準確命中要害,總算讓他放開手。
待看清那人長相,血色迅速從臉上褪盡,僵硬的雙胡踉蹌地向後退了一步。
怎會是他?夜色黎的常客,曾是她的人慕之賓。那一在他對琳達的服務滿意極了,直到天大亮都糾纏不休,讓她和琳達趁著夜色掩護的替身遊戲幾乎露出馬腳,之後她再也不敢讓他帶出場,萬萬沒想到兩人會在這樣的場合碰面。
真沒想到嗎?不是他也會是別人,不是在這兒,也會是某個地方,只是為什麼這麼快幸福的路就走到盡頭,這麼快又這麼難堪?
她轉過身,一心一意只想逃走,卻直直撞人一個熟悉的懷抱。
「怎麼了?發生了什麼事?你要去哪兒?」
崇岳的聲音在她耳邊溫柔地響起,他一隻手緊緊環住她的腰,不肯放她離開,原本和來賓交談的他一時弄不清楚是怎麼一回事。
「我要去——」
念愚還來不及說出藉口,周惟誠又喳呼了起來。
「卡門是我先看到的,你……你別來跟我搶,我……我現在就要帶她出……場,你……你趕快放開她!」那只不知死活的醉鬼加色狼,只顧盯著那道紫色的身影,連眼前的頂頭上司都認不出來。
「你不是電腦部的工程師嗎?怎麼喝得醉酸酶的,跑來這裡發酒瘋?」
「我……我才沒醉,今晚我可是要卡門陪我到天亮。嘻嘻,你可不知她有多令人銷魂!老兄,你若想要嘗嘗看可要等到明晚了!」
崇岳聽得火冒三丈,知道這醉鬼不可理喻,便喊來警衛將他送回家去。
可闖了禍的傢伙猶不肯罷休,被拉出大廳時,嘴裡還喊著,「卡門,你離開夜巴黎後跳槽到哪兒了?告訴我是五月花還是杏花村?我明天就去捧你的場,寶貝,等著我……」
音樂早就停了,剩下的是交頭接耳的低語。
原本崇岳親呢地挽著念愚走人會場時就已成了眾人注目的焦點,兩人的關係在公司早繪聲繪影地傳了許久,今日又連袂出席這樣的公開場合無疑是做了正式宣告。那些原本還存著一絲希望的眾家女子芳心碎了滿地。無利害關係的同乘機評頭論足一番,男的英俊、女的柔美,就外貌而言,兩人確實登對。
誰知峰迴路轉,上演了這樣一部鬧劇,老闆的心上人竟被誤認為是酒家的紅牌。旁觀者中,有幸災樂禍者,有純粹好奇者,所有人不約而同睜大眼睛靜傳後續發展。
沉寂已久的小道消息又流傳開來,念愚剛進公司時便有她的校友傳出她曾經莫名其妙休學一年墜人風塵,不過,那時她不過是個小業務員,還引不起注意,關於她的流言僅止於業務部,久了也沒人再提,如今她過去的恩客出現了,雖是醉言醉語,兩相對照便成了鐵證如山的事實。
麻雀來不及變成鳳凰便已折了翅膀,從半空中墜落。
崇岳抓起念愚的手走出會場。
電梯一路向下,他不發一語,念愚看著他鐵青的臉色也沉默無言。
還能說些什麼?結局早在意料之中,她以為早就做好了心理準備,如今她發現怎樣周全的準備也不能減少真真實實砍在她心口那一刀的痛楚。
崇岳仍陷在驚愕之中,紛亂的思緒錯雜紛陳,理也理不清。原先他只當周惟誠神智不清胡言亂語,雖然出口裡不乾淨,不過和一個醉鬼計較是毫無意義的,直到他臨走前那幾句才真正引起他的注意。
夜巴黎這名字何其熟悉!
崇葳車禍之後要他找的那名酒家女不正是夜巴黎的小姐?名字他不記得了,當初也不是非要把她找出來不可,印象中她的名字似乎和一部歌劇的女主角相同,應該是叫做曼依吧?不會是卡門!
直到坐進車子,他才開了口。
「周惟誠認錯人了吧?」他猶帶著一絲希望。
說不是能撇得一干M淨?說一個謊需要太多其他的謊來回,結果只是凌遲自己罷了。念愚在心中歎了口氣。
「不是。」簡單而太過誠實的兩字激怒了他,他幾乎恨起她連說謊都不願意,那對她應該是再容易不過了,歡場女子不都是高明的騙子?
「沒錯認人?那麼你的意思是你晚上在酒店兼差?或者擔任我的秘書只是兼差,晚上的工作才是你的營生?所以下了班你永遠沒有空和我約會,原來你是要收出場費的。你若直說,我相信我也是付得起你的價錢的。」
「不是這樣的……」她喃喃地想要解釋,不願被他想得如此不堪,「我早就不在酒店上班了——」
他打斷她的話,「當然,你找到長期飯票了,不是嗎?」他低下頭給她重重的一吻,不帶絲毫柔情蜜意,「告訴我,這樣一個吻,我該付你多少?」
不給她說話的機會,他變本加厲將舌尖探進她口中,兩滴帶著鹹味的淚珠順著她的雙頰滑進他嘴裡。
「這樣呢?我想你的眼淚也很值錢的,可以拿來換等量的珍珠了。」
淚水由原成串在她臉上氾濫成災,波及他的衣襟。
「這麼多淚水又該如何計算?」他喃喃低語,原本因她的欺瞞欲脫口而出的利言銳語,終究敵不過她的梨花帶雨而止住了。
真的算是欺騙嗎?他不是一直都知道她有些什麼事是不願意告訴他的,她從不掩飾這些秘密的存在,他如何指望一個女人將不名譽的過往開誠佈公?
沒有一個男人能夠完全不在乎自已的女人做過那樣的工作。舞女?酒店公主?交際花?應召女郎?在他看來全是一樣,為錢出賣靈肉實在是大大冒犯他感情上的潔癖。沒想到他崇岳三十來第一次全心全意愛上一個女人卻換來這樣的結果,放棄兩字說來容易,做起來卻是千難萬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