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頁 文 / 曉春
岸上正氣得撩袖想咬人的柳姿妍,在看到舟上一名男子轉過臉來瞧向這邊時,整個人登時呆住了。
楚仁懷轉回頭來笑看柳葉一眼,心裡對這對性情南轅北轍的主僕感到有趣。
「吶,你瞧,為了你,舟上的小茶几被移到湖面上去了。」楚仁懷故意想看她會怎麼說。
只見小茶几悠悠地浮載於水面,船夫正撐篙慢慢的想把小舟引過去。
「那……那把小茶几收回來,我為兩位沏茶,算是賠禮好嗎?」
這句求情正中楚仁懷之意,但他可不會讓她這麼輕鬆過關。
「可以是可以,不過,楚某和壽公子今兒來遊湖吟詩,你也得湊趣才行。」
「我、我不會作詩。」柳葉為難地笑道。
「沒關係,盡興就好,是不是,壽公子?」
皇帝闔著睡眼,咕嚕兩聲,算是回應。
楚仁懷一笑,他早就知道皇帝一天的睡眠要六個時辰,今天清晨起了個大早,完全是一時之興。接下來幾天若想他有今天的早起,恐怕很難了。
「這麼睡會著涼的,披件罩衣也好。」柳葉說時,順手把皇帝的披風給披到他身上。坐正後,回眸接上楚仁懷的目光,一笑,自我解嘲說:「做奴婢的伺候慣了,看了不做,會難受的。」
「嗯……」楚仁懷忽然沉吟不語。
柳葉好奇地看了他幾眼,心裡想著,若是小姐聽她說這番話,準會說她天生就是奴才命,但他……卻不說話了?
「是……是我說錯了什麼嗎?」她囁嚅的問。
「沒什麼,我在想……該怎麼說呢?剛才在玉風亭……」
「哦!我知道公子想問什麼了。」她挺洩氣的問:「我闖禍了,是不是?」
「誰說你闖禍了?這樣吧,整首背出來給我聽聽,西北有高樓——」
「上與浮雲齊,交疏結綺窗,」她順從地一句一句,毫不遲疑背了出來。「……願為雙鴻鵠,奮翅起高飛。」
「嗯,沒錯,一字不漏!」
就算他還有一絲懷疑,也因她清晰可辨的嗓音及流利的背誦,一併煙消雲散。
「小時候跟小姐一起上課學的。」柳葉高興的說。
「那你一定是個用功的學生。」楚仁懷進射笑意的眼中,充滿讚許。
「謝謝。」她欣然謙受讚賞。
「好了,也該回去了,船家。」
小舟無聲無息的划向岸邊。
眼見岸邊越是靠近,代表這趟奇遇就要結束。
柳葉低垂著眼,心裡第一次有這麼難以釐清的感覺,只希望小舟永遠的劃下去,不要靠岸,讓她多陪在這位楚公子的身邊說說話,甚至就這麼坐著吹風也好……她也不知道為什麼會有這麼難以解釋的情懷。
「別擔心,有我在。」楚仁懷突然開口。
柳葉抬起臉,愕然不解。
他向岸上投去一眼,「看得出來,你家小姐正等著教訓你,我會讓她知道這不是你的錯,不會讓你受罰的。」
柳葉瞬間明白,那難以解釋的情懷——是安全感,一種貼心無私的安全感。
那是她自小以來就一直缺少的,如今在這小舟上短短的片刻中,讓她感受到了??br />
***
上了岸,楚仁懷三人朝柳姿妍她們走去,並解釋了一番。
「哪裡,是您客氣了,柳葉沒有給兩位添麻煩吧?」
看到她溫婉的態度,柳葉眼珠子幾乎要掉了出來——她從未見過小姐對人這麼客氣有禮過。
「柳葉?」楚仁懷問。
「就是這丫環,她叫柳葉。」
柳葉知道自己的名字又讓人傻眼了,她本不甚在意,反正被取笑慣了,但這一次她希望自己能立刻消失掉。
「喔!沒有,沒有……呃,小姐……」楚仁懷拱手拱了一半。
「小女子姓柳。」嬌聲嗲氣的柳姿妍福了一福。
「柳姑娘。」楚仁懷拱手笑稱,「柳葉聰明伶俐,非但沒有添麻煩,還念了一首古詩助興,我們還得謝謝她才是。」
「嗯,是是。」皇帝適時地走過來,「這丫頭很好。吶,這賞你。」說著,他便從腰間懸掛的荷包袋裡拿出一個東西遞給柳葉。
「金葉子?」女孩們各個驚呼出聲。
「太貴重了,柳葉不敢要。」柳葉忙搖手。
「說給你就給你,收下吧。」皇帝擺出不可一世的態度命令著。
「但是……」
「收下吧。」楚仁懷遞了一個柳葉才知道的眼神。
那眼神祇有做為丫環的她才會明白,一個主人任性起來,最好是順著他的意。
「多謝公子。」柳葉小心地把金葉子用手帕包起收好。
「既然姑娘平安無恙,咱們就此別過,日後——」
「等等——」
楚仁懷一訝,皇上還不想走,難不成是看上哪個姑娘了?
只見皇帝向她們仔細地一一端詳——
「剛才是誰說她姓柳的?」
「是她!」一向雞婆的鍾雲立刻纖手一指。
「呃?是我。」柳姿妍見這肥傢伙問起自己,雖心生嫌惡,但表面上還是維持禮貌的問:「有事嗎?」
「是你啊。」皇帝瞄了她一眼,「貴府坐落何處?令尊從事何業?」
柳姿妍聽他語氣傲慢,態度無禮,立即柳眉倒豎,若不是令她心動的楚仁懷在場,她一定當場發火。
「你知道你在跟誰說話嗎?」鍾雲擺出一副大小姐對付登徒子的態度來。
「嗯?難不成我是在跟你說話嗎?」皇帝拿手中的折扇點了下鍾雲的小鼻子,逗著她。鍾雲厭惡地把折扇揮開,說:「她的父親可是湖南總督!總督的千金你也敢調戲?我看你最好趕快道歉,否則柳大人一聲令下,便能教你吃好幾天的牢飯,看你到時還笑不笑得出來?哼!」
「可是湖南總督柳學仁?」皇帝睜大了眼問。
「正是!」柳姿妍不無得意地回答。
「哈哈哈……」
皇帝笑得暢快至極,笑得眾人皆感到莫名其妙,而楚仁懷只想拿個包子什麼的,塞住這個令人厭煩到極點的笑聲。
因為這笑聲無疑是在取笑他——天下事就是這麼無奇不巧,竟在這樣的境遇中,遇到了他們此次南行的目的:見這位傳說中的未婚妻。
而這位未婚妻……楚仁懷覷了柳姿妍一眼,心中一歎,希望這一切是搞錯了才好。
第四章
一切都沒錯!
至少目前楚仁懷的所見所聞,都證明眼前這位的確是湖南總督柳學仁柳大人。
柳學仁也正以研究的目光,審視這兩位女兒口中的貴客。
身材頎長的年經人,態度隨和,一身英偉之氣,顧盼之間顯出氣韻凝峻之勢;而身材肥胖的……中年人吧?樣子漫不經心,但無意中卻流露出不尋常的貴氣,令人不敢忽視。
「爹,」柳姿妍低聲向父親報告,「這兩位有一位是楚公子,說是專程來拜見您的。」
「哦?楚公子……」柳學仁納悶地思索起他所認識姓楚的人家,接著兩眼一亮,「對了!楚襄王!這兩位是——」
楚仁懷一笑,上前一拜,「好久不見了,柳大人,晚生——」
他低頭看著打在胸前的折扇,只見皇帝跨前一步,拱手說:「晚生楚仁懷,拜見岳父大人!」說著一揖到底。
一旁的楚仁懷驚詫的嘴巴大張,闔不起來。
這個皇帝他到底想做什麼?
「小郡王?!」柳學仁訝叫。
「正是!」
皇帝得意揚揚的樣子,讓躲在簾後的柳葉噗哧一笑,那樣子分明是把小姐的樣子學個十足十。
柳學仁連忙上前扶起,「那這位是……」他看向楚仁懷。
楚仁懷已經懶得解釋自己是誰了。
「他是我的指導先生。」
這個答案連楚仁懷也感到訝異。
「你們不懂吧?」皇帝笑說:「就是遊覽到每個地方,他都能完整的介紹出當地的名勝景點,以增加意趣。」
「哦!是了,我還記得你才七歲就已率領家將到各地遊歷,勇氣過人,非一般七歲孩童比得過,如今應該沒有什麼地方沒去過的吧?」
這句讚美,楚仁懷只是笑然接受,而冒充他的皇帝自然是接不上話。不過皇帝卻回答,「有,譬如貴府,這就沒到過了。」
柳大人一怔,只能吃吃乾笑,心裡正納悶著,怎麼小郡王小時候是個進退有度的小大人,長大後卻變成了不學無術的紈褲子弟?況且七歲那年,他就曾到府中做客,怎一長大卻忘個精光?
「那麼這位指導先生怎麼稱呼呢?」一旁的柳姿妍兩眼直盯著楚仁懷問。
「在下也姓楚。」楚仁懷一點也不替皇帝擔心他的謊言會被戳破。
「嗯!」皇帝絲毫不受影響的接口,「他是我府內的管家之子。」
楚仁懷差點翻白眼,但誰教對方是皇帝呢!只好任由他隨口胡謅了。
「那……那這麼說……」柳姿妍像是見著鬼魅般的指著皇帝。
「妍兒,來,見過楚世兄。」
「哦。」柳姿妍一臉無精打采,「見過楚世兄。」
「免禮。」皇帝不懷好意地上下打量她,然後惺惺作態地說:「唉,真是光陰似箭,歲月如梭啊!當年的小娃娃,如今已長成亭亭玉立的少女了。柳大人,還記得咱們兩家當年訂的娃娃親嗎?晚生如今是履約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