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頁 文 / 小魚
『我有事要和你談。』這才是他來的正題。方才看她吃東西,看得都給忘了。不過她這一哭,他莫名其妙的又想起正事來。
『什麼?』經過這番逗弄玩鬧、體貼親近,織月早就把之前的爭吵以及決定討厭他的決心給扔得一乾二淨。
看著她嬌憨的淺笑,靖毅居然一時語塞。
閉了閉眼,努力拉回差點離地而去的理智。『昨天早上……我很抱歉,對你莫名其妙的發脾氣。』事後,他除了被阿瑪、額娘狠狠的叨念一頓外,他反省之後也挨了自己的良心好幾個白眼。
織月微微變了臉色,斂起笑容,垂頭玩弄著手中的帕子。『哦。』他沒說,其實她也沒記掛在心,這件事帶給她的傷害和後來曦月堂姐與德彥貝勒的婚訊比起來,簡直就是一顆沙與一座山,前者渺小得令她遺忘,後者震撼得讓她心碎。『如果你願意的話,我希望我們能繼續談談。』『不用了。』她搖搖頭,將視線局限在自己的手上。『我說過了,那些錢就交給你去處理,只要你別像阿瑪那樣,去做一些奇怪的投資,我不會有什麼意見。』原本哽在心頭的難處輕鬆解決,可是靖毅發現自己的心情卻沒有因此而放鬆或愉悅。他想知道她為什麼哭,他曉得這不是他該好奇的事,可是他就是忍不住猜測。昨天早上是他引出了她的眼淚,之後又是什麼事能讓她不吃不喝捱餓了一天?是什麼能讓她因為他幾句話就紅了眼眶?
除了他,還有誰能夠這樣挑動她的情緒?
他開始對自己的小娘子產生了莫名的各種慾望。
『為什麼哭?』脫離了原本的話題,靖毅問出心中的話。
織月抬起頭來,驚愕的看著他根緊的唇線、深蹙的濃眉,以及那對彷彿要吞噬她的炯眸。
她看得都有些失神了,好半晌才回過神來。
『你說什麼?』別開頭,她假裝什麼也沒發生。
『別裝假,一點也不成功。』她最做不好的一件事就是說謊。『為什麼不吃東西?為什麼要躲起來?為什麼哭?』好像一隻被狼追到死角的兔子,織月即使不轉頭也感受到他逼人的視線,教她整個人開始緊繃發痛。
她真想回他一句『我不知道你在說什麼』,問題是,說服力低得連她都羞於拿來當藉口。
『我不想說。』蒼白著臉,她疲累得幾乎要軟倒成一攤泥。
『可是我想知道。』旁人說他固執,固執的另一種性格就是堅持,只要他想知道、他想做到的,沒人可以阻擋。
『可是我不想讓你知道。』他的魄力好深好重,壓得她喘不過氣。
靖毅瞇著眼,抿著唇,靜默的看著她。『會讓你這麼極力隱藏,應該是對你很重要的人吧!』捏緊手中的白帕,織月不語。
『對你很重要的人,我想你是不會為你阿瑪哭成這樣的。元鈞則遠在江南和他妻子快快樂樂的生活著;還有誰是你重要的人?』靖毅一層層的剝開她保護自己的硬殼,殘忍而毫不留情。
『別猜了,求求你。』微弱的哀求抵擋不住他強烈的攻勢,眼看她極欲藏匿的事實就要被他發覺,織月渾身發抖。
看著她泫然欲泣的請求,靖毅的怒火瞬間點燃,轉眼已熊熊燃起。
『是他吧?』雖然心裡怒焰熾烈,但是他的表情、他的語氣依然平靜,輕柔得令人心驚、心寒。『你愛的那個人。』他在生氣,他知道。他在為了那個男人生氣,他知道;他在為了那個能讓她不吃不喝又哭得淅瀝嘩啦的男人生氣,他也知道。可是他憑什麼生氣?他不知道;他為什麼要因此生氣?他也不知道。
也許是他太在乎她,超過自己所能想像、所能接受的在乎她。
是喜歡?是愛?還是佔有?
憑良心說實話,他不討厭她,甚至有一點點兒喜歡她;可是提到愛,他堅決否認。他不會那麼容易就愛上誰的,那個字眼離他太過遙遠,他要不到。
『我不想告訴你。』還是這一句,織月依然堅持鎖住自己的嘴和心。
『曾經有人告訴我,夫妻之間需要坦白。』他看著她,咄咄逼人。
『曾經有人告訴我,我們這對「夫妻」有各自的自由,互不干涉。』她不看他,幽幽低語。
之後的一陣沉默,宣告著靖毅的失敗。
★★★
那天之後,靖毅狂肆的追問與織月消極的退縮又成了對彼此的心結與顧忌。原先已漸漸崩碎的心牆再度築起,越厚越高。
他不想見到她。怕對她生氣,怕對她追問,怕自己又變成一隻窮追猛打的野狼。她不想見到他。怕他又生氣,怕他又追問她,怕自己又變成一隻閃躲退縮的兔子。靖毅不想自己這麼凶狠的逼問她,可是他就是忍不住。
織月不想自己這麼懦弱的逃避他,可是她就是忍不住。
保持距離,以策安全。
不過,雖然兩人刻意的逃避對方,兩扇相對的窗子卻都大大敞開著,似乎歡迎對方的窺伺。
表面的疏遠,下意識的接近,形成了兩人之間的矛盾。
日子就這樣一天又一天,看似平靜無波的過去了。
直到某一天——『少福晉。』靜兒走進織月房裡,輕聲喚道。『曦月格格來啦,正在大廳等著。您要出去見她還是讓靜兒帶她過來?』啊?手上捧著本書,目光卻呆愣的望著對面那扇窗,織月像是突然從夢中驚醒般回過頭,花了一點時間才回過神來。『嗯,曦月堂姐來了?我自己去帶她過來就好了,你先去準備些點心和茶水。』煩、累、悶、亂。她最近的心情就像被這四個字綁住,動彈不得,鬱悶不樂。最好趁著走到大廳的這段時間打起精神,如果被曦月堂姐發現她的不對勁,一定會關心她的。而她現在最不想要的就是那句『你怎麼了?』或是『你還好嗎?』深呼吸……試著微笑……嗯,很順利,應該沒問題了。
迎面而來的人影,卻凝住了她唇邊的笑意,窒緩了她腳下的步伐。慢慢的,慢慢的,她的步伐終在他面前數尺停住。
一時間,無語。
『曦月格格在大廳等你。』靖毅先開口了。他的表情如同刀刃般,僵硬冰冷得駭人,似乎輕輕一劃就會被割出一道血口子。
『我知道,謝謝你的提醒。』織月輕聲回應。她也好不到哪兒去,一樣的僵硬,更多了分退卻。
然後,還是無語。
她覺得靖毅好像不打算讓她過去……織月緊張的絞著手指,抬眼偷偷覷他,卻因接觸到他灼人的目光又趕緊低下頭,逃回自己的保護殼中。
『借過。』曦月堂姐在等,她不能多耽擱了。
似乎已經決定和她說個清楚,靖毅依然杵在原地,靜靜的看著她。
『為什麼不願告訴我?他對你那麼重要?』只要仔細點推敲,不難發現她的意中人是哪位;但是靖毅還是堅持要她親口告訴他。
這是一種『坦白』。
為什麼他就是要這樣逼問她?他追得輕鬆,但是他可知道她逃得多累、躲得多苦?不否認,遇見他或看見他時的心情是有些雀躍的,但是只要他一提起這個問題,原本還有些溫熱的心馬上被丟進冰雪裡結凍。
『為什麼要一直逼問我?我的答案也對你那麼重要?』奇怪,他們應該是漠不關心、互相冷落的,可是,兩人之間的糾纏比她所預期的多得太多了。
身體僵硬了一會兒,靖毅狠了心。『我只想知道是何方神聖讓你這般牽腸掛肚,也讓我有個心理準備。』心理準備?織月疑惑的皺起眉。『我不懂。』『如果以後你和他跑了,我也好知道向誰要人去。』織月瞪大了眼,顫抖的雙唇一時間說不出話來。
『你……你下流!你無恥!你該死!你混蛋!』看著他冷漠的臉龐,織月簡直不敢相信那句污穢的話是從那個誘哄她進食的男子口中說出來的。『你憑什麼這麼侮辱我!你憑什麼?』沒見過她盛怒的模樣,靖毅望著她悲憤的臉孔、緊握在腿旁的拳頭,心頭莫名的驚、微微的痛。
『憑我是你夫婿。』『這樣你就可以隨心所欲的編派一些子虛烏有的謠言?捏造一些莫須有的罪名給我?』她好生氣、好生氣,十幾年來,她從沒有這麼怒不可遏過。
她認命,不代表她什麼都能忍。
『是誰說過不得干涉對方的自由?現在又是誰蠻不講理的探詢我的秘密?是誰講一些不堪入耳的話來抹黑我的名節?』他沒想到,當初設下的約定原本是為了阻止她對他太過要求與干預,結果現在卻變成限制他的束縛。
看他依然緊抿著唇,被怒火蒙了心的織月咬咬牙,心一橫。『你想知道是不是?好啊,我就告訴你!我愛的是德彥貝勒!你聽見了嗎?即將成為我堂妹夫的德彥貝勒!我這一輩子都不會愛你!』他太傷她的心了……織月殘碎的心無力的滴淚泣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