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頁 文 / 小渝
四周靜寂,俯臥在床褥問的赤雪,耳畔恍然聽見雪花片片墜落,碎裂一地。
※※※
恍惚中再次轉醒,是因為頰上的輕撫喚醒了她。
一聲低低的歎息幾不可聞,聲調卻是她所熟悉的。
她蹙起眉,卻仍閉眼裝睡,不想面對他。
來人移開夾住她身體兩側,防止她翻轉而扯到背傷的被褥,而後躺在她的身側;似怕驚動她,來人溫柔地將她擁入懷中,輕輕的喟歎一聲。
是闇冥先發現了她的清醒,只覺懷中的身子不似過去的柔馴。
「妳醒了。」他抬起她的小臉,不許她閃躲。
赤雪輕顫著眼睫,睜開眼面對他。
「皇子。」近在眼前的俊臉依舊神彩飛揚,這段時間裡,彷彿只有她憔悴心碎。
像是不悅她喚得生疏,闇冥蹙起眉,道:「妳……」話未出口,便又硬生生的打住,抿抿唇,一手轉而撫上她冰涼的粉頰,「還痛嗎?」
在她療傷的過程中,他沒出現,只招華疾每日向他報告她的情形。
可是,所有的言語皆還不及他初次見到她背後的傷口時的震撼。
已縫合的傷口紅腫醜陋地如一條蜿蜒的蛇,自肩背到腰間,吐信盤踞著她的背。
初見到她的背,他握著拳,幾欲咬碎牙齦,他幾乎可以感受到在她承受這一刀時,砍入骨肉的利刃,拖出翻紅的血肉,噴灑出滿天血雨的椎心之痛……他怒極地暗中命人挑了霸天寨,他要傷了她的人付出千倍的代價!
撫著她們無血色的臉頰,多日來的折磨,使她原就不豐腴的身體更為孱弱。
赤雪斂下了眸,不語,只是暗暗地將他指尖的溫柔,細細地存留在心中。
幽幽歎了一聲,像他這樣的男子,總讓人在恨著他時,又情不自禁、奮不顧身地撲向他這危險的火燄。
就像飛蛾般,明知撲火的後果是灰飛煙滅,卻仍擋不住火光的誘惑。
闇冥看著她露出幽茫的神情,瞇了瞇眼眸問:「為何歎氣?」
她總是習慣壓抑,教人捉不住她的心意。
她輕搖蒼白的小臉,只將臉更埋進他的胸前,貪婪地吸取他的溫暖。
是她自己貪心,妄想能得到他的真情,所以注定要在這條情路上跌撞受苦。
手指交纏過他的指間,與他的大掌對握,然後舉到她的頰畔輕輕廝磨,感受他溫熱的粗糙掌心,瞇起眼,她微微她笑了。
「我喜歡你的手,溫熱寬大,又修長優雅。」小臉在他的掌心中微微磨蹭,神情滿足。
闇冥挑挑眉,「那它是妳的了。」小臉上的無慾淡然,觸動了他的心。
不愛華服珠寶,不做他的闇妃,這樣的她,只愛他的手,這麼微小的願望,他給得愧疚、給得心疼。
因為他的大方,赤雪笑了,小臉在他掌心中埋得更沉。
即使明日他會用這雙手去撫慰別的紅顏,但在此刻,就算只是戲言,這手也是屬於她的,如此,她便心滿意足了。
不當他的妃子、不做他的紅顏,她只是盡忠地護衛著他的生命,隱在角落裡,看著後宮的紛爭,冷絕的置身事外。
她只是個赤雪,春天來時,就會融盡的赤雪啊!
※※※
武亟對於駱家兄妹始終沒什麼好感,所以,當某個初晴的日子,駱心柔出現在赤雪的房裡時,他的臉色當場沉了下來。
「妳來幹嘛?來看我師妹死了沒是不是?怕萬一她不小心嗝屁,會化作厲鬼向你們駱家討命,是不是?」他的語氣極沖哼!還好他拚死拚活的把師妹從閻王爺眼一搶了回來,否則,現在哪會讓駱家兄妹在那裡逍遙?
駱心柔害怕地縮了縮身子,輕聲細語地懾儒道:「我是來探望赤雪的傷勢的。」還指了指身後婢女手上提著的藥盅。
武亟哼了一聲,「探望?真是委屈妳了,要紓尊降貴地來這麼一趟。師妹自回來後,傷了大半個月,怎麼之前都不見妳來?現在想到了,才來這麼一趟,幹嘛呀?顯示妳的大肚量是吧?」
他的冷嘲熱諷讓駱心柔的小臉泛起陣陣青紅,窘得快抬不起頭來,「我……」
「妳怎樣?有話就說嘛!不知道的人還以為我們師兄妹在欺負妳咧!」
哼!他就是擺明了要欺負她,誰教她要姓駱,礙著了他的眼。
「武亟。」一直沉默的赤雪突然出聲。
武亟的臉色變得極快,馬上笑得溫柔的面對她,「幹嘛?」
「拿著藥單去華疾那裡抓藥。」她說,見武亟臉一沉,一副老大不願意的樣子,圓滑的又加了一句,「拜託你了。」
師妹都這麼說了,他只好嘟著嘴,心不甘情不願地拿著藥單去抓藥,臨走前還警告地瞪了駱心柔一眼,提醒她別趁他不在時亂來。
直到武亟嘮叨的碎唸完全聽不見後,駱心柔才緩緩的舒了一口氣,「呼,好可怕喔!」她拍著胸口,俏皮地吐吐舌尖,一舉一動中有著說不出的嬌媚。
在一旁的婢女喜兒可不高興地出聲了,「小姐,就叫妳別來,妳偏要來。
瞧,這會兒被人奚落了吧!真是個狗奴才,竟對小姐這般無禮,回頭妳定要叫冥皇子好好教訓教訓那個武亟才是。」
「喜兒。」駱心柔悄悄的扯了扯她的衣角,眼角偷偷地瞥了一下床上的赤雪,暗示她別再多話了。
喜兒哼了一聲,不情願地住了口。
駱心柔挪身坐到赤雪的床前,柔聲道:「妳的傷還好吧?」看著她上身纏滿了繃帶,可見傷勢一定不輕。初時,大家都還傳說赤雪怕是沒救了,直讓她愧疚不安。
「赤雪賤命,閻王不肯收,多謝駱姑娘關心。」她冷冷地割開兩人的距離。
她支開武亟,不是為了她這個同父異母的姊姊,只是不願武亟為她而動怒,如此而已。
駱心柔乍聽到她冷然的回答,愣征了一下,語氣畏縮地道:「對不起,我知道是駱家愧對了妳,哥哥在妳受傷後,也覺得自己太過分了,卻一直不敢來看妳,昨日離開時,還交代我要來探視妳的傷勢。」她喚過喜兒,素手舀了一碗藥湯,湯味清香撲鼻。「這是我親手熬煮的青蓮雪蛤湯,還特地加了華大哥給的藥方,可以怯淤通血、清毒補身,妳試試。」
小臉上有著怕被人拒絕的畏怯,彷彿若有所求地瞅著赤雪,端在空中的碗微微顫抖,直至赤雪接過了湯藥,駱心柔才放下心,綻開笑靨。
「妳在這裡過得好嗎?」她不善與人攀談,卻又不想讓氣氛就這麼尷尬沉默,隨口問了一個最安全的問題。
似感受到她的善意,不再冷絕地拒人於千里之外,駱心柔受寵若驚地笑了,「很好,大家都待我極好。」
喜兒插嘴道:「當然囉!小姐長得貌美如天仙,個性又溫和善良,大家都極喜愛小姐,尤其是其皇子,簡直是為小姐著迷呢!」
「喜兒。」駱心柔羞紅了臉,害臊地經斥了一聲。
主僕倆沒注意到赤雪舀著湯藥的手猛地僵了一下,半晌才又恢復常態。
「呵……別害臊嘛!皇子寵愛妳,是眾所皆知的,半個月後就要成婚了,小姐還常常在夜半不見人影,被皇子擄了去,想來皇子真的是極寵愛小姐啊!」喜兒掩著嘴,把小姐的私事全都抖了出來,這樣的小姐,可幸福了。
赤雪拿著湯匙的手停在半空中,愣征地瞪著褐色的藥湯發呆。
夜半不見人影……原來,他總在摟著駱心柔花前月下、耳鬢廝磨之後,才又來與她交頸而眠……「小姐,妳怎麼啦?」喜兒突地驚叫,喚醒了她的失神。
轉頭只見駱心柔慘白了俏臉,神色緊張。
「喜兒,這種事咱們私底下主僕說說可以,只因我至今尚未進闇家門,要是讓人知道了,總是不好,妳以後別再說了,知道嗎?」她嚴肅地扯喜兒的衣角,厲聲道。
喜兒不知小姐為何會突然有這種反應,只好吶吶地答應,駱心柔這才放緩了臉色。此時,武亟推門大剌剌地走了進來。
「師妹,妳的草藥回來囉!」回頭一見到駱心柔還在,不禁撇撇嘴,「妳們還沒走呀?」
赤雪望了武亟一眼,他一定是一路用輕功飆到華疾那裡,抓著華疾叫他立刻把草藥拿出來,再快馬加鞭的趕回來。
駱心柔在他語氣不善的問話下,又畏縮了,「我才來了一會兒。」
「還不夠久呀?!師妹現在受傷,沒辦法陪妳閒話家常,妳有點同情心好不好?妳的一會兒可是會累壞我師妹的。」言下之意就是叫她快走。
喜兒實在看不過去,忍不住跳了出來罵道:「狗奴才,你叫什麼叫呀?也不知是打哪裡跑出來的雜種,竟敢對小姐這麼不客氣!我們小姐可是未來的闇妃,依皇子寵愛小姐的程度,闇後的寶座非我們小姐莫屬,你這狗奴才,別在這裡亂吠亂叫。」
她又轉身向駱心柔,「小姐,再過半個月妳就是闇妃了,可要拿出當主子的氣魄,別讓那些狗雜種爬到妳頭上去了才是。」喜兒拐彎抹角地暗罵武亟是狗雜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