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頁 文 / 小渝
「害怕呀?」她懶懶地瞥了「他」一眼,打了個大呵欠,像揮蒼蠅似地擺擺手,「好啦、好啦!我有很害怕,怕得皮皮挫、怕得眼睛都睜不開、怕得只想回床上躲在被窩裡發抖,這樣有沒有讓你很爽呢?」她擺明了是在敷衍了事。
「嗯!一點點爽啦!」他地說。
童維真不禁挑起眉,仔仔細細、上上下下地打量起「他」。
她生平第一回遇到比她更囂張、更跋扈、更不知道客氣怎麼寫的「人」。
「好吧!敢問這位大哥,今日召喚小妹,不知有何指教?」「他」以前老是用「無言的深情眼神」默默地注視她,今天難得地開了金口,一定是有事要發生了,女性敏銳的第六感警鈴大作地告訴她。
「有事要你幫忙!」「他」雙手抱胸,囂張地說出目的。
喲!這是請人幫忙的態度和口氣嗎?瞧「他」得二五八萬的欠扁樣……童維真微瞇眼打量著「他」。
哇塞!好歹他們也有十幾年的「交流」了,她怎麼沒發現過「他」是如此欠扁呢?
唉!默默無言時,留給人無限的想像空間,還是比較美好的。
一開口,就全幻滅了。
「不說話,就是默認,我就當你答應了!」「他」自作主張地宣佈。
「我哪有……」童維真瞠大眼,正要抗議出聲,突地想到今天在學校裡,「夢幻部隊」才做成決議,要好好地一探究竟,別再讓不明的夢境困擾著大家。
一想到這裡,她抗議的話語就吞進肚子裡。
「你哪有怎樣呀?」「他」擺出三七步,俯睨著她。
「我哪有……」斜睨他一眼,「我哪有不答應的道理。」「他」還真以為自己是歹人呀!
「嘿嘿……」「他」賊笑兩聲,「很好、很上道,不愧是我的妹妹。」
童維真皺起眉頭望向「他」。蝦米?這人是不是瘋子啊?哪有人半路認妹妹的呀?
「還發楞!快走啦!」說著說著,「他」已伸出手扣住她的手腕。
走?走去哪兒?不等她問出聲,一道白光閃電立即從她的眼前爆裂開來——那束光竄進她的身體裡,流過她每一寸血管神經,再從每一個毛孔裡透出,將她的身體硬生生地支解分離。
剝離的痛楚讓她痛叫出聲,劇烈的衝擊後,身體一輕,她下意識地回頭,赫然見到她的身體毫無生氣地軟臥在地上。低頭一看,她變成透明的虛體。
「搞什麼鬼呀?」她大叫,手腕仍被「他」扣得死緊。
「他」卻是見怪不怪,還露出一抹笑,「抓好!咱們要走了!」
「哇啊!」驚叫中,一股強烈的氣流已經吸住他們兩人,投向未知的一方……
※※※
「他」不知坐在這裡多久了,也不知從何而來,只是坐在河畔,望著渡船婆載著魂魄們往來。
來的魂魄總帶著濃厚的七情六慾,不甘、迷惘、解脫、嗔癡愛恨……時候一到,所有的情愛都已散盡,只剩飲盡孟婆湯後的木然和空白,再重新輪迴。
「這真能喝嗎?」「他」抵不住好奇心氾濫,趴到有一個人高的大鍋邊,看著裡面沸騰的冒泡茶湯。
「我還以為很濃呢!原來是清清的,像茶湯而已,是不是鍋料下得不足呀?」他好奇地拿起舀勺攪了攪湯汁,「啊!根本沒透嘛!底部攪一攪,還有些料都沉在鍋底耶!」
「去去去!別打擾我老婆子做事!」少女容顏卻滿頭白髮的孟婆,一揮袖將「他」震到十丈外去。
「啊!」「他」驚叫著,在地上翻了好幾圈,慌亂中伸長手扣住一棵楊柳,終於免於滾落幽冥河的噩運。
「咭咭……咭咭咭……」刺耳的謔笑聲從四面八方傳來,是押送鬼魂們的鬼卒咧大嘴笑著。「他」爬起身,拍拍身上的灰塵,對鬼卒們扮了個鬼臉,站在河畔看著另一群喝了孟婆湯的幽魂,被鬼卒們喝著上船。
瞧了一會兒,「他」又覺得索然無味,眼睛瞟呀瞟的,又瞥到高台上的大爐。
撇了撇嘴,「他」暗忖著,那鍋清如茶湯的湯汁嘗起來不知道是什麼味道耶?
好奇之下,「他」又偷偷摸摸地爬上高台,「孟婆,分碗湯給我嘗嘗,好不好?」
少女容顏卻滿頭白髮的孟婆瞥了「他」一眼,是被「他」吵得有些煩了。「喝了也沒有用,你又沒有前世,只是浪費我的湯汁罷了。」
「小氣!」「他」扮了個鬼臉。
「那我也去排隊,你就不能不給我喝湯了吧!」「他」異想天開地說。
孟婆嗤了聲,「你想排隊,還早得很呢!」
「他」可不理,一溜煙跑到隊伍後,卻被鬼卒攔住,「嘿!你想做啥?」
「排隊喝湯呀!」「他」答得理直氣壯。
鬼卒打量了下「他」,咧著滿口尖牙笑了,「還沒、還沒,你想喝湯,還得再等上十年、百年後。去去去!別在這裡礙事!」
「他」還想抗議,鬼卒卻虎目一瞪,教「他」嚇得一縮脖子,一溜煙地跑了。
「小兄弟,你想走嗎?」須長到胸的老人對「他」招了招手。
「我想嘗嘗那鍋湯是什麼味道。」「他」坐到老人身邊,照實說道。
「喝了那鍋湯,就得走了。」老人拂著長鬚說道。
「是投胎轉世嗎?」「他」問道。
「是呀!」老人望了「他」一眼,「你不想走嗎?」
「他」搔了搔頭,「如果可以,我也想去維真的世界裡瞧一瞧。只是,我已經在這裡待太久,也沒有什麼走不走、留不留的問題了。」他已經習慣待在這裡了。
「維真?」
「他」點頭,「有時候,我會『看見』一個女孩子的身影,斷斷續續地,看著她長大、看著她生活,她就叫維真。」
老人長眉下的眼閃過光芒,喃語了句,「畢竟是孿生子,總是血脈相連,天意、天意。」
「啊?」
老人拍拍「他」的膝,「老人家指點你一條路,去找個管輪迴簽的書記官,叫於老頭,他能助你一臂之力。」
「於老頭?」
「沒錯,就是他。」老人家拂著長鬚點點頭。一聽到可以擺脫這種無趣又無聊的日子,「他」興匆匆地跳下大石往前衝。
往前走了幾步路的「他」覺得疑惑,回頭想問老人。為什麼這個老公公要幫他啊?
一陣風突地刮過,他被風沙刮得瞇緊了眼,待再睜開眼時,原本坐在石頭上的老人已不見蹤影。
風中只剩下一股聲音回盪,「管輪迴簽的於老頭,他能幫你,記得啊……」
※※※
冥府左側的廂房內,於博對著一盤棋深思琢磨,指間捻著一顆黑棋,再三推敲著要下在何處。突然間,他歎了口氣,放下棋子。
想起他和月老的對話,他不禁又是一聲長歎——「於老弟,不是我不幫你。只是,你也知道,現在的男女姻緣可不比從前,男歡女愛、隨心所欲,還有那種露水姻緣的叫什麼『萬奈斯殿』,更是層出不窮。你看看,這叫我怎麼幫你啊?」月老對他大吐苦水。
「你呀!還算好了,起碼有個子嗣。比起世間一堆墮胎、未婚媽媽、私生子,你可強太多了。有些人子嗣一大堆,卻沒有一個能捧牌位的,你就看開點吧!」
「可是……」於博張口欲言,卻又被月老打斷。
「你瞧瞧!這世間的男女有多亂。可不是我在說啊!有名有分的可以有好幾段感情,沒名沒分的又搞什麼婚外情、外遇、第三者的,更遑論玩玩就算的,那可更是數不清了。我撩一段給你瞧瞧便知……」月老順手撩起一段,果然紅線上牽纏不清,長長短短結了數段,結的線又和另外的線再牽結,結來結去,都成了「紅網」,不是紅線了。
「月老,我知道這樣的要求,是強『神』所難了些。不過,我那曾孫媳婦可是每回祭祖,就每次祈念一回,只念著她兒子的婚事,念得我們這些祖先的耳朵都快長出繭來,只差派個人回去托夢,叫她別再念了。」想到曾孫媳婦,於博就頭大起來。
「我們做人家祖先的,香火也受奉了不少,最怕的是她每每總是加上一句『叫我死後怎麼對得起於家的列祖列宗』,那可真是折煞我們這些祖先了。大夥兒都怕曾孫媳婦哪天真的來了,天天來個立體聲,怎麼受得了啊!大夥兒能走的都去投胎了,不能走的也想辦法走了,剩下我這個百年不動的小書記官,動都動不了。不想想辦法,怎麼成呀?」想到此,他不禁捂臉哀歎。
哇!這麼可怕的曾孫媳婦呀!月老不由得開始同情起於博來了。
那些活著的子孫也不知在想什麼,遇有不順,只會看風水、遷祖墳、大做法事,一心想要祖宗庇佑。
死人哪有那麼神呀!活著的人都不知上進了,死了的人哪有什麼辦法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