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頁 文 / 蕭涵珍
「太好了!」映陽聞言露齒一笑。
他要努力做出那樣的黑,那樣的紅,也許可以藉此想起一些塵封已久的記憶,縱使是再痛楚的記憶,終究也要想起。
清脆的敲門聲響起,陳媽打開門,笑道:「少爺,映陽小姐,喝下午茶了。」
小姐?映陽和允陽先是一愣,幾乎同時喊:「陳媽!」
「你們倆可真有默契啊!快來快來,別愣在那裡啊!」
「陳媽,我——」映陽沒機會說完話,就被陳媽一把拖著走出房門。
「你的手也太冷了,沒凍著吧?」看了看映陽身上的外套,陳媽笑得更開心,「我就說嘛!你比那個黎什麼璇的好看多了。少爺是我一手帶大的,一看就知道他欣賞的一定是你嘛!你儘管放心好了。」
「不是啦!陳媽,你誤會了。」映陽試圖解釋。
「難道你不喜歡少爺?」不待映陽開口回答,陳媽逕自往下說:「那孩子脾氣不好,不過很有責任感的。」
「不是的,陳媽,映陽是——」允陽話尚未說完,同樣被陳媽打斷。
「少爺,我看人不會錯的。那個黎璇啊!千金大小姐—個,如果不是火都出面了,根本就是……映陽小姐就不一樣,看起來就討人喜歡。」陳媽一面說一面拉著兩個人進主屋。
映陽一臉無奈的看著滔滔不絕的陳媽,始終找不到解釋的機會。
天啊!有人憑第一眼來判定好壞的嗎?更誇張的是,她連他的性別都搞錯了,居然想將兩個男人湊成一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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坐在餐桌前,允陽不耐煩地望著笑容滿面的陳媽,靜待著遲遲不見蹤跡的映陽。
喝下午茶時,陳媽口若懸河地向映陽推銷他,以及熱心地介紹些無聊事,讓他們倆連插話的餘地也沒有的慘狀,可能影響到映陽吃晚飯的意願。
該死!映陽沒事長得不男不女幹嘛?難不成他前世矢志成為傾城佳麗,顛倒眾生?真是天殺的該死!允陽心中咒罵著。
「少爺,不是我要說你,別老是擺著一張臭臉,難怪人家怕你。」陳媽抱怨道。
「陳媽!」允陽不耐煩地喊,「映陽他——」
「她又怎麼樣啦?人長得標緻,又有禮貌,沒有大小姐架子……」陳媽一連念了一串優點,直教允陽張口結舌,搖頭不已。
「不是這樣的,你聽我說。」允陽趁她喘口氣時插話。
「又來了!」陳媽瞪著雙眼,有些不悅。這孩子也真是的,居然懷疑起她看人的準確度。映陽比他以前那些鶯鶯燕燕好太多了,更別提那個什麼財團未婚妻了!
「陳媽,映陽是男人!」允陽抬高音量的剎那映陽正好推們而入,霎時眾人的眼光全集中在映陽身上。
「怎麼啦?」映陽盡量表現出冷漠的樣子。他思索許久,最後決定只要冷漠的與人保持距離,就可以避開下午的事了。所以再度下樓時,映陽努力調整情緒。
「沒什麼,允陽又在亂講話了。」陳媽應道。細細打量著映陽,人家只不過是身材差了一點,少爺居然說她是男人。
「我說他是男人。」允陽重複道。
「別介意!少爺是開玩笑的。」陳媽連忙笑著解釋。少爺實在太沒禮貌了!她在心裡嘀咕著。
「那不是玩笑,」映陽邊坐下邊說,「我真的是男人。」
「什麼?」廳內僕人們聞言面面相覷,陳媽更是不可思議的驚呼出聲。
映陽那張完美的容顏,嬌媚的模樣,柔亮的黑髮,任誰也不敢相信映陽居然是個男人。
「你沒開玩笑吧?」天啊!這麼漂亮的娃兒,居然會是個男人!
映陽搖頭,允陽滿是笑意的看著陳媽驚詫的模樣。
「這怎麼可能?」陳媽仍是不敢相信的說。
「我和妹妹是孿生兄妹,我與妹妹面容相似。」就在映陽說話的同時,僕人們開始上湯了。
「你們長得很像?」
「很像很像。」映陽用湯匙攪弄著熱湯說道。
陳媽突然高興的一擊掌,「那就好了!」
「什麼好了?」允陽和映陽同時抬起頭,異口同聲地問。
「把你妹妹介紹給少爺呀!」陳媽眉開眼笑地說。
允陽打量著坐在對面臉色凝重的映陽,難道陳媽看不出來映陽面色奇糟無比嗎?
「陳媽。」允陽出聲提醒。
「又怎麼了?」陳媽沒好氣地說。少爺今天是怎麼了?怎麼這麼愛插嘴。
「妹妹已經去世八年了。」映陽淡淡地說。
沉默霎時瀰漫整個廳中,允陽第一次讀著屬於映陽的落寞與感傷。到底是相依為命的孿生妹妹,每當想起另一張相似的容顏,卻再也見不著,對映陽來說也是種折磨吧!
過了好半晌,終於有人打破這沉重的氣氛。
「真抱歉!」陳媽擔心地道著歉。
「沒關係。」映陽淡淡地回應。撤下湯盤,上桌的是香香的大蒜麵包,陣陣蒜香飄蕩在空氣中。
「真的很抱歉!」陳媽再一次真誠地說。
「沒關係。」映陽一手撐著額頭,他的聲音雖是平淡的,但對於過去的一切,他始終無法心平氣和的面對。
「映陽,我想這一次的合作,就以你說的用八堯及七曜作為主題。」允陽轉移話題。
映陽沉默地點點頭。
「好,那由你負責七曜。」允陽雙眉微蹙地說。映陽的情況似乎不是很好,隱隱有些呆滯。
「嗯。」映陽再次點頭。
「你沒事吧?」允陽略提高聲音的問。
映陽低下頭揉著餐巾,努力平復情緒,深深呼吸地放空思賭,許久後,才冷冷地應道:「沒事。」
此時開始送上一道道的主萊,廳內的氣氛十分凝重。有好幾次,映陽壓抑著想逃出餐廳的意念,只是低垂著頭,凍結腦中所有雜念。他知道陳媽不是故意的,只是對於映紅,一切都是混亂的。
突然,肩上多了一份關心的重量,他抬起頭,迎上陳媽愧疚的眼眸。
「對不起,孩子。」映陽搖了搖頭,語音沙啞地說:「不是你的錯,真的。」
陳媽揉揉他的發,輕拍他的肩,「如果你覺得不舒服,想要先離席,我不會介意的。」她不忍這個孩子強忍傷心,映陽是善解人意的,她只消一眼就明白了。
映陽抬起頭,感激地看著陳媽,勉強露出一絲笑容,倏然起身離去。
目送映陽的背影,允陽皺著眉,沉默地吃著晚餐。一種淡淡的包容與關心靜靜地升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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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已破曉,金黃色的陽光灑進落地窗,映陽揉著惺忪的睡眼,撐著昏沉沉的腦袋,掙扎著坐起身。一整個晚上輾轉難眠,任由思緒四處遊走,試圖找回失去的記憶,但仍是徒勞無功。
他呆坐床沿,任髮絲飄落眼前,眼前是由大片玻璃外湧進的陽光,所有東西恍如鍍金般,在金黃色的陽光下如夢似幻。他一手按在太陽穴上忍住頭疼,起身梳洗。
梳洗完畢,映陽走到窗前推開落地窗,在微風吹拂下佇立陽台。天氣沒有昨日的熾熱,風中嗅得出微濕的青草香。他深吸一口氣,一面揉著昏沉沉的腦袋,一面整理著一夜不安的思緒。
人的思緒是很難捉摸的,越是想要念起的往事越是不堪回首,越是傷痛刻骨越容易在歲月洪流中沖逝。是否總在潛意識中抹去那些痛心疾首的故事,以保護自己完整的活下去?只是失落了其實的回憶,活著的又真的會是完整的生命嗎?
昳叮嚀他別多想,是害怕他在恢復記憶後會崩潰到無法覆返的境地嗎?為什麼在記憶中拼湊不出映紅出事的因果?只有震耳的雷聲及滂沱的大雨,在濃得化不開的漆黑中蔓延。
在每一次欲探知回憶的意念浮起,更強烈的恐懼便如潮水般湧現,在陷入茫然與歇斯底里中,抽拔不出完整的心,是沒有勇氣面對塵封的過去,還是下意識保護著殘缺的情?映陽揉著想疼了的頭,任清風吹拂。
八年來的日子,除了恍恍惚惚之外,映陽找不出更好的字眼來形容。除了這張標緻的容顏,對於其他的,他腦中淨是一片空白。甚至是頸上的方巾,究竟是長久以來的習慣抑或是其他因素所致?在繫上的剎那,自己究竟是怎樣的心情?映陽在腦中劃下一個又一個的問號。幾番伸手想解開方巾,卻又被另一個嚴厲的聲音所制止。這樣的八年,活著的是怎樣的自己?
就這樣,他任由思緒在微風中幾番回轉,找尋不到停歇的角落。
不知過了多久,映陽甩甩頭,深深地吸了一口氣,轉身走進房裡,關上落地窗。瞥見桌上的時鐘,已是八點二十二分,他解開衣扣,無暇思索緊覆胸口的白布條,迅速換上長袖襯衫,匆忙地下樓吃早餐。
餐廳裡,剛上桌的姜餅淋著香甜的楓糖漿,空氣中瀰漫著濃濃的奶香,鋪著潔白餐巾的長桌彼端看不見允陽的身影,映陽不禁疑惑地望著忙碌的陳媽。
啜飲一口牛奶,映陽忍不住問:「陳媽,馬允陽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