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頁 文 / 夏夜
𨪜𨪜冷月拿鑰匙開了門。
𨪜𨪜門一開，只見客廳一室灰塵，如同過去的時光在無聲中靜定著。
𨪜𨪜「你……你是多久沒回來了呀？」
𨪜𨪜黎心穎看著房子，心中只有一個念頭——這下有得打掃了。
𨪜𨪜冷月沒有回答，逕自走了進來。
𨪜𨪜多久沒回來了？
𨪜𨪜這是他從前和白雨蘋一起生活過的地方。自從白雨蘋嫁人豪門，他就再也沒有回來過了。
𨪜𨪜沒有人想得到他會回到這裡——一個埋葬回憶的地方；就連他自己，也沒想過。
𨪜𨪜黎心穎見他似乎在沉思，便四處隨意打量。
𨪜𨪜忽然一個東西吸引注她的目光；她不加思索地朝那個東西走過去。
𨪜𨪜那是一個放在小茶几上的花瓶，整個瓶身是純白色，散發著如玉一般剔透晶瑩的光澤。
𨪜𨪜雖然外表蒙了一層灰塵，還是顯得那樣的美。
𨪜𨪜她伸手將那花瓶拿了起來，一邊擦拭，一邊對冷月說道：「好漂亮的花瓶。是你的嗎？」
𨪜𨪜冷月聞言將目光投射過來。當他眸光接觸到那個花瓶的時候，不由得微微一愣。
𨪜𨪜那是從前白雨蘋最喜歡的東西，也是這個偌大的房子唯一剩下來屬於她的東西。
𨪜𨪜他不知道當初留下那個花瓶做什麼，大概是忘了丟吧；而如今出現在這裡，真是顯得多餘。
𨪜𨪜冷月走過來，接過那個花瓶。
𨪜𨪜「不是，這不是我的……」一語未了，他慢慢地鬆開手。
𨪜𨪜「鏘」的一聲，那玉一般的花瓶碎裂一地。
𨪜𨪜黎心穎怔了一下，「你幹嘛把它摔壞？好可惜唷，那麼漂亮的花瓶。」她當然無從得知那花瓶的來歷，心中只覺得惋惜。
𨪜𨪜「因為它已經沒有存在的必要。」冷月淡然地說。「好了，妳自己去選一個房間吧。」
𨪜𨪜「……喔。」
𨪜𨪜就算沒有存在的必要，為什麼要刻意打破呢？黎心穎心中仍存著困惑，但沒有多想。
𨪜𨪜她在一樓找不到合意的房間，便上樓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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𨪜𨪜山區的夜，寂靜得駭人。
𨪜𨪜黎心穎躺在床上，兩隻大睛在黑暗中睜得發亮。
𨪜𨪜她睡不著。
𨪜𨪜雖然今天她用掉一整天的時間，把這久沒人住的大宅清掃乾淨，整個人已經精疲力盡，但現在躺在床上，她反而睡不著。
𨪜𨪜大概是因為剛來到一個陌生的地方，所以難以入睡吧。
𨪜𨪜翻來覆去到兩點多，黎心穎決定還是起來走走。
𨪜𨪜她光著腳走在二樓的走道上，像一隻貓一樣，沒有發出任何聲響。
𨪜𨪜經過冷月房間的時候，她發現他房裡的燈還亮著。
𨪜𨪜看到他還沒睡，黎心穎心裡突然覺得有點高興。
𨪜𨪜正想伸手敲門，轉念一想，覺得有些不妥，還是把手伸回來。
𨪜𨪜黎心穎遲疑地在走道上繞了幾趟，正打算轉身下樓時，冷月的房門突然開了。
𨪜𨪜「有事？」冷月高大的身影出現在門後。
𨪜𨪜「沒、沒事啊。」他的突然出現，讓黎心穎有些措手不及的慌亂。
𨪜𨪜「是嗎？深夜不睡，在我門外走來走去？」
𨪜𨪜他早就聽到她的腳步聲，只是不動聲色，看她究竟想做什麼。
𨪜𨪜「我……那個……」
𨪜𨪜「如果有話，就進來說吧。」冷月沒什麼耐心聽她在原地支支吾吾，轉身回到自己的房間。
𨪜𨪜黎心穎見狀，便跟著他進房。
𨪜𨪜只見大床上散放著一些槍械的零件，冷月回到床沿坐著，繼續剛才的擦拭動作。
𨪜𨪜她就在一旁的沙發椅上坐了下來。
𨪜𨪜「其實我真的沒有什麼事情，只是睡不著而已。」
𨪜𨪜「哦。」冷月頭也不抬地應聲，專心自己的事。
𨪜𨪜黎心穎很想聊些什麼，她不喜歡太安靜；但冷月的過分沉默，讓她不知該如何開口。
𨪜𨪜過了一會兒，她終於想到一個話題：「我們……要這樣躲到什麼時候？」
𨪜𨪜這也是她很想知道的一個問題。
𨪜𨪜冷月停下手邊的動作。
𨪜𨪜「不知道。」他抬頭看她。「組織會追殺我到何時，我也不確定。也許，到死為止吧。」
𨪜𨪜「我們會死嗎？」聽他這麼說，她覺得好恐怖，不知道自己什麼時候會沒命。
𨪜𨪜「不會。」
𨪜𨪜「為什麼你這麼有自信？」
𨪜𨪜冷月沒有回答她，低著頭專心地將那些零件組裝起來。
𨪜𨪜「你一點都不怕嗎？可是我覺得很害怕。這樣的日子要持續到什麼時候呢？」
𨪜𨪜「我在，沒有人傷得了妳。」
𨪜𨪜黎心穎不明白他哪來的信心，但不知為什麼，聽他這麼說，她安心了不少。雖然此刻看不見他的表情，然而她從來沒有像現在這樣相信一個人過。
𨪜𨪜只要一直跟著他，她就不會有事了，是嗎？但她能跟著他到什麼時候呢？
𨪜𨪜會不會，總有一天也是要離開？
𨪜𨪜這是她心中一個更深的困惑，卻不知該如何問出口。
𨪜𨪜她又轉移了話題，問了一件她一直很想知道的事——
𨪜𨪜「現在你能不能告訴我，你們為什麼要殺害我舅舅全家？」
𨪜𨪜她說「你們」，自然是將冷月包括在內了。
𨪜𨪜經過這段時日的思考，她雖然明白冷月當日只是奉命行事，而且也並未親手殺害她的舅舅，可是眾殺手既是由他負責領導，他也難辭其咎。
𨪜𨪜冷月是她的救命恩人，這陣子以來他們又生死與共，她實在不願去恨他；但要她忘了舅舅一家的血海深仇，她無論如何也辦不到。
𨪜𨪜「妳還是非知道不可嗎？」
𨪜𨪜黎心穎連忙點頭。
𨪜𨪜「其實，也沒什麼好說的，總之是道上恩怨。」這些瑣事，他原本是不屑提，但見黎心穎一直追問，他不想瞞她。
𨪜𨪜「高文龍一向是為某個幫派走私毒品、從中謀取暴利；前陣子高文龍所負責一批數量相當大的毒品，在運到台灣之前失蹤，對該幫派造成嚴重損失。
𨪜𨪜他們懷疑高文龍黑吃黑，逼他在一定的期限內將那批毒品交出，高文龍沒辦到，所以該幫派委託司徒嚴，將他全家殺了。」
𨪜𨪜黎心穎聽著，淚水一直在眼眶中打轉；等待冷月說完，她早已泣不成聲。
𨪜𨪜原來她舅舅全家就因為這樣，在一夕之間全被殺了！
𨪜𨪜真不值得……可是她又能怪誰？她舅舅走私毒品害人，本來就是不對的行為啊！
𨪜𨪜她心中又愧又悲，一時百感交集。
𨪜𨪜「妳不知道妳舅舅一直從事毒品走私？」
𨪜𨪜黎心穎含淚搖頭，「我小時候只知道舅舅是混幫派的，我不知道他還走私毒品……」
𨪜𨪜對她那麼好的舅舅，原來一直在做這樣損人利己的行業；如果她早點知道，一定會勸諫他，她寧可不要出國唸書，也不希望舅舅靠這樣的手段來牟利栽培她！
𨪜𨪜她念那麼多書有什麼用！一點用處都沒有……
𨪜𨪜本來只是嗚咽哭泣，後來越想心裡越難過，黎心穎不禁放聲大哭起來。
𨪜𨪜冷月一向不懂得安慰人，見她哭得傷心，雖然很想出言勸慰，卻也不知如何開口。
𨪜𨪜「別哭了，事情都已經過去，哭也無法挽回。」許久之後，他只想得到這麼說。
𨪜𨪜「你說，我舅舅是死有餘辜嗎？」她突然抬起淚眼，問道。
𨪜𨪜冷月沒有回答。這種問題，他不願意、也不能下判斷。
𨪜𨪜世間險惡、人心詭譎，是非善惡又有誰能夠肯定分辨？不僅黎心穎困惑，連冷月也對此感到茫然。
𨪜𨪜黎心穎不再開口，逕自抱頭低低地哭泣。
𨪜𨪜這一夜，她無眠，他也無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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𨪜𨪜高文龍一家命案發生之後，一直找不到兇手；後事由高文龍的岳父岳母暫時料理。
𨪜𨪜黎心穎打聽出他們的永眠之處，就拜託冷月帶她去祭拜。
𨪜𨪜冷月沒有說什麼就答應了，雖然明知道這時候在外頭走動，對他倆都有危險，但還是開車帶她前往。
𨪜𨪜抱著一束白菊花，黎心穎蹲在墓碑前痛哭了許久。
𨪜𨪜低低的嗚咽聲迴盪在冷清的墓園，特別有一種令人慼然的心酸之感。
𨪜𨪜冷月靜靜地倚立在一旁，眼望四周，一聲不響。
𨪜𨪜不知過了多久，黎心穎哭到聲音都快沒了，只剩下斷斷續續的抽氣聲。
𨪜𨪜「該走了。」冷月說道。
𨪜𨪜黎心穎抬起頭來看著冷月，濕濡的眼瞼紅腫著。
𨪜𨪜「該走了。」他重複一次。
𨪜𨪜她再哭下去，也於事無補，只是徒增傷悲罷了。而且不知道為什麼，她悲傷痛哭的樣子，竟讓他隱隱有些自責。
𨪜𨪜黎心穎順從地站起身來，卻因為蹲了太久、兩腳麻痺，連站都站不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