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頁 文 / 夏蕙
「你花了不少時間吧?」方凱翊盯著眼前一幅名為「海洋」的畫，海與天空連成一片，一對男女背對背坐在沙灘。他移不開眼睛，覺得心緒好像慢慢沉澱了下來，融在她的畫中世界。
「敏兒天天畫到三更半夜，叫她睡都不肯，簡直就像著魔了。」李筱妙無奈地搖頭，「也不想想自己的身體……」
「敏兒，你想不想出畫冊?」陳明華興致勃勃地問道；「我認識出版社的編輯，可以幫你介紹。」
「好啊好啊!」李筱妙馬上答應，「什麼出版社?出不出名?」
「唉，小陳是跟敏兒說話，不是你，你插什麼嘴。」方凱翊損她一句。
「你懂什麼!」李筱妙皺眉頭，「我幫敏兒規劃未來，哪裡不對?」
「怎麼樣?敏兒?」陳明華真希望身旁的兩個人可以閉嘴，「有興趣嗎?」
余敏兒毫不猶豫地搖頭。「不用了，陳大哥，謝謝你的好意。」
「敏兒……」李筱妙一臉的無可奈何，果然如她所料。
「為什麼?」陳明華沒想到她會拒絕，「難道你不希望出書，讓更多人認識你、看到你的作品?」
「已經有很多人看過我的作品，而且給我鼓勵，我已經很滿足了。」她笑道，指的正是放置她作品的網站。
「敏兒，你不多考慮?這是賺錢的好機會。」陳明華不敢相信有人會如此無慾無求。
「我只要能畫畫就很快樂了，我從來不想靠畫畫賺錢……」余敏兒心滿意足地說，毫不在意三雙凝視她、充滿詫異的眼睛。
「小陳，你一定不信世上有這種人吧?」李筱妙搭著陳明華的肩，感慨地說道。
陳明華只是沉默以對，余敏兒的想法實在超出他能理解的
範圍。
「你還真是少見的傻瓜。」方凱翊放下她的畫，伸出手指輕輕往她額頭一彈，「不過你笨沒關係，我聰明就行了。」
「干你什麼事!」李筱妙不禁覺得好笑。
方凱翊沒理她，指著桌上那幅「海洋」，問余敏兒：「可以送我嗎?」余敏兒一聽，拿起鉛筆在畫的左下角簽上敏兒，隨後將畫捲起遞給他。「我很高興你喜歡我的畫。」
方凱翊瞧著她，慎重地接下。「我會非常珍惜。」
陳明華隨後說了句「該走了」，李筱妙和余敏兒並肩走到陽台目送他們離去。
「很棒的人……」李筱妙喃喃念一句。
「你說誰?」余敏兒笑著問她。
「你想哪一個?」她反問，眼裡帶抹戲謔的笑意。
「我只想他們都是好人。」
「好人?」李筱妙笑出聲，「只有你會這麼說，遇到難得的帥哥就應該積極一點，立刻發動攻勢。」
「發動攻勢?」余敏兒愣了一會，「小喵，你應該知道我的身體……」她輕聲提醒。
「啊，」李筱妙頓時發覺自己說錯話，滿臉歉意，「對不起，敏兒，你當我喝醉酒亂說話，千萬別想太多。」
瞧她驚慌失措的模樣，余敏兒笑了。
「小喵，你不要急，我沒有介意。」
李筱妙心疼地摟住她。「敏兒……」
「小喵，你不要難過，我不會有事的。」余敏兒安慰她，轉而俏皮地說道：「倒是你看上哪一個?陳大哥還是凱翊?」
「別說了，沒想到那個痞子竟然是Paul!」
李筱妙雖然對音樂沒什麼認識，不過也曉得Paul是相當知名的鋼琴家，結果……沒想到剛才被她視為痞子的方凱翊就是Paul，實在讓她無法想像。
「其實他長得滿帥的，而且也很開朗有趣。」余敏兒幫方凱翊講幾句好話。
「開朗有趣?」李筱妙看起來不太贊同，「我覺得我跟他講沒兩句就準備開罵，真想不到他會彈鋼琴，摔鋼琴比較適合他……」
「他不只會彈鋼琴，而且彈得非常好。」余敏兒忍不住再幫他說話，想到今天下午聽到的那首「邂逅」，她的心跳便緩緩加快。
李筱妙突然不說話了，只是猛瞧著她。
「怎麼啦?」余敏兒感覺她怪怪的。
「敏兒，你該不會喜歡上那個痞子吧?」李筱妙小心翼翼地問道，應該不可能吧?
「小喵，我不是說過我不會談戀愛的，」余敏兒笑著回道：「我只是覺得他的音樂很棒。」說完，她走人屋內。
真的只是這樣?李筱妙不知道該為敏兒高興，或者為她難過，她多希望敏兒也能像其他年輕女孩一樣嚮往能談著美麗的戀愛，只是她的身體卻不允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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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敏兒，那些文獻就麻煩你了。」同事小嫻輕聲對她說。
「沒問題。」
余敏兒微笑搬起幾本厚重的期刊文獻走向館藏區，突然，胸已陣劇痛，讓她不得不彎下身，手中的書瞬間掉落。
「小心!」
一雙大手及時幫她接住書本，余敏兒感激地抬起頭，看到一張著急的俊臉，是方凱恆。
「方大哥，謝謝你。」她輕輕牽動嘴角，露出無力的笑容。
方凱恆沒說什麼，把她手上的書全拿走。
「方大哥，我自己來就好了。」她伸手想拿回，卻被他阻止。
「敏兒，就讓我幫你吧，別逞強了，好不好?」他溫柔地說道，讓她無法拒絕。
「可是，這麼多本很重的……」余敏兒覺得自己該幫他分擔幾本，「我可以拿兩、三本……」
「全交給我，」方凱恆將書抬高，讓她根本拿不到。「敏兒，相
信我，這些很輕……」
余敏兒只得默默跟在他身邊。
「你最近在忙什麼?」方凱恆瞅著她蒼白的臉，擔心地問道：「看起來很沒精神。」
「是嗎?」她摸摸自己的臉頰，「可能熬了幾天夜，所以……」
「敏兒，就算為了興趣也不需要那麼拚命，」方凱恆心疼地說，他不禁後悔當初或許不該教她製作網頁，「只要利用空閒的時候畫就可以了。」
「方大哥，我沒問題的，」余敏兒輕聲安撫他，「只是接了一個工作，所以變得比較忙。」
「工作?什麼工作?」他一直以為她畫畫只是興趣。
余敏兒一五一十將緣由告訴方凱恆。她一向信任他，將他視為敬重的大哥，從來不隱瞞他，卻見他越聽臉色越沉重，似乎聽見了什麼重要的事。
「你說你幫音樂家Paul設計他的CD封面?」方凱恆再問了一次。
「嗯，」余敏兒點了點頭，見他彷彿陷入沉思裡，不解地問道：「方大哥，有什麼不對嗎?」
方凱恆轉頭看著她。初始認識余敏兒，他真心把她視為妹妹般照顧，後來頻繁的接觸讓他不知不覺因她的體貼細心墜人情網，與她分享他心裡最私密的心事，而現在她竟在無意中更踏進他的生活裡。
「Paul是我的弟弟。」他不打算瞞余敏兒，她遲早會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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余敏兒驚訝地睜大眼，雖然她早就知道方凱恆有個同父異母的弟弟，卻沒想到會是……
「怎麼會那麼巧?」她喃喃說道。
「敏兒，你別介意我，好好做，我不希望影響你。」方凱恆柔聲說道。
余敏兒知道方凱恆跟他弟弟之間存在著很多問題，雖同住一個屋簷下，卻幾乎不說一句話，他弟弟更是從沒喊過他一聲大哥。
原來方凱恆的弟弟就是方凱翊，那麼她曾聽過的故事——一名有錢有勢的男子在前妻死後，將自己在外頭金屋藏嬌的情婦與兒子接回家，然後前妻的兒子開始與他們對立……她腦海裡浮現方凱翊彈琴的模樣，那首他母親再也聽不到的安魂曲……「方大哥，現在你跟你弟弟還是處不好嗎?」她輕聲問道。
方凱恆臉上出現一抹苦笑。
「敏兒，你是不是已經見過凱翊?」
余敏兒點了點頭。
「覺得他怎麼樣?」
余敏兒思索一會，說道：「有點嘻皮笑臉，老愛開玩笑，很開朗的人……」
「沒錯，很開朗，有時又不正經，好像對什麼都不認真、滿不在乎，對吧?」方凱恆接著她的話說。
余敏兒總覺得他好像還想說什麼。
「不過，他面對我和我母親的時候是很正經的，也許該說非常認真。」方凱恆的笑容帶著寂寞，「我知道他恨我們。」
余敏兒忍不住握住他的手，方凱恆的心微微顫動了下。
她沒有父母、沒有親人，不懂為什麼擁有相同血液的兄弟會陷入仇恨?為什麼不懂得珍惜對方?她真的不瞭解。
「方大哥，我知道學校附近開了一間新的拉麵店，等會我們一起去吃。」她盡量笑得開心，希望方凱恆能感染到愉悅的心情。
她的小手頓時讓他覺得溫暖，他多希望能永遠與她相伴。
「好。」
令+令
余敏兒站在錄音室裡看著方凱翊的錄音情況；唱片公司的工作人員希望她能來參觀他的工作，畫出方凱翊多樣不同的風貌。
她靜靜站在一旁，音樂製作人與錄音師交頭接耳討論所聽到的音樂，而她不禁沉迷於他專心的神情，完全沒有平時的戲
謔。想到他複雜的家庭與方凱恆的關係，她忽然覺得在他開朗的外表下，也許藏了很多不為人知的陰暗，就像一口又深又黑的井，往裡頭望，什麼都看不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