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頁 文 / 惜奴
他如佛有預知的能力,知道她何時會出門,或者,他就一直守候在哪兒,等著她出門。無論如何,她看見他時,總是厭煩的,高高的仰起下巴,甩都不甩他。
他跟蹤她嗎?她不知道!只是,當她去冠生園用了餐時,會有人幫她買單,去沙麗文西餅店時,可以買到特別留給她的蒙果冰淇淋;而去永安公司或先施百貨時,有專人替她提貨品;到光明戲院,可以免費欣賞葛麗泰的影片;到華夏飯店喝咖啡,可在最佳的位子上了望碼頭區以及上海的天際景色……
而昨天,她至收到了法國領事的邀請函,這種珠榮,就算是有身份地位的人也未必有資格,莫怪曹思安吃味的說:「原來你比爸爸還要有本事!」一副後生可畏的模樣。
她當時只有苦笑。看來羅風是玩真的,當然,他是指他說要追求她的「話」是真的,而不是真心硬追求她。
死纏爛打的男人最難擺脫,何況羅風的臉皮比城牆還厚,根本不懂知難而退,再說他財大氣粗的性子,本來就喜歡為所欲為,想要求玩世不恭又不負責任的他放她一馬,根本是不可能的事。曹浩晴想。
這時敲門聲響起,不一會兒,何嫂走了進來。「早呀!小姐」。她禮貌的說。
「直接會去扔了,不用再來問我。」曾浩晴以為又是鮮花想也不想的說。
何嫂笑了,「不是,今天沒有小孩送花來。」
「哦!」她輕呼,為這不同放往常的早晨感到訝異,竟有些不能適應。
「但是,」何嫂又說,「有個禮盒,指名要送給小姐的。」說著,便將捧在手中大大的長方形紙盒,遞到曹浩晴的面前,「這次不是鮮花,所以來間問小姐,是不是一樣扔到垃圾堆裡呢?」她終於說。
何嫂輕巧的將禮金放前在梳妝台上,卻讓曾浩晴看見她嘴角的笑意,曹浩晴一時氣惱,總說:「還是下去扔了吧!」
何嫂一怔,不安的望著曹浩晴,半晌過去,她才依命行事。
「等等!」曹浩晴又喊,她看見何嫂捧起禮盒往外走,心就煩躁起來,實在想一探究竟。
何嫂被攪得前也不是後也不是,索性站著不動。
「還……還是擱下吧!」
何嫂直盯著曹浩晴,等待她最終的指示。
「我說擱下,你就快擱下吧!」
「這回可是真的,不改了吧?」何嫂咕嚕,「何嫂年紀大了,轉兩圈就暈頭轉向,禁不起小姐的折騰唷!」
曹浩晴打五歲起,阿嫂就照顧她,看著她長大,對她的脾氣是十分瞭解的,再說自小沒了親娘,而自己又是沒兒沒女的寡婦,對她就像親生女兒一般疼愛著。現在,見她口是心非、舉棋不定的模樣,便逗著她玩。
「好啦!好啦!不丟就是嘛!好何嫂,你就擱下來吧!」曹浩晴嬌嗲不依的說。
何嫂笑著搖頭,「你嗜!女兒家心事難捉摸。」
「何嫂,」她喊,急忙跳下床由何嫂手中捧過紙盒。
曹浩晴緩緩走到床前,慢慢揭開紙盒,一件玫瑰崇絲的純白禮服便呈現在她的眼前,她將禮服撐了起來,抖落、抖落,那是最新穎的剪樣式,她早想請裁縫師父量身打樣做一件,但是一定沒有這件美,讓她打心底喜歡上,忍不住穿上身。
尺寸無誤,完全合身,曹浩晴瞧著鏡子裡的美人,覺得有些虛幻不真實,彷彿見到的不是自己。
哦!她不由得歎息,為羅風的神通廣大。他可以花錢由裁縫師父那兒得知她的身材尺寸,但,他如何知道她喜歡何種衣著?又怎知這樣的衣著能襯托她呢!
忽然,她發現紙盒裡的信箋。
穿上它,在法國領事的邀宴上作我的舞伴。
羅風
羅風式的口吻,羅風呀羅風,依舊愛命令人,即使是他有求於她的此刻。
曹浩晴搖搖頭,笑了。
第四章
天地間,真有生互相許的愛戀嗎?曹潔晴壓根不相信這個,還記得過學文同舊友立夫部曾向她坦承愛慕之意,而今卻娶了別的女子為妻,不就選在同一天完成人生大事,還成了連襟。
從情敵到親家,究竟該說是「愛」的力量大,還是「愛」薄弱易棄?曾浩晴獨自走在大街上,為這問題攪得啼笑皆非。
白雪白天而降,一點點飄落在她的身上,舉目望去,天地一片白茫,一個人,雖淒涼卻也美麗,她不介意獨飲這種滋味。不知過了多久,她發覺飄落到身上的雪花少了、沒了,她抬起頭看見了他。
羅風為她撐著紙傘立在一旁,微笑的看著她。
「又是你。」
「是的!」他接口:「是我」
「你不知道擾了別人的寧靜嗎?」
他眉梢一挑,笑了,「這種寧靜方式,只怕有損身體健康,小心受寒。」說著,脫下了外衣披風,輕輕圍住她嬌小的身子。
「這是你又一追求法子裡的一種嗎?」曹浩晴並不領情。
「不是耍心機,而是做紳士該有的一種禮貌。」
她笑了,不以為然的笑。
「雖然你的笑令我有股受嘲的不自在,但是,我還是喜歡看見你笑,那比看見你獨自飲泣要好。」
她沉下臉。
「我知道,當自己的愛慕者轉移目標娶了別人,那種沮喪氣餒的滋味的確不好受,何況自己仍小姑獨處、待字閨中,不免有種被遺棄的傷感,自信心大減,懷疑自己是不是失去了吸引人的較力。但是,何苦站在雪地裡懲罰自己呢?這樣子也不可能令他們回心轉意呀!」他說。
曹浩晴倒抽了一口冷氣,嚴厲的說:「雖然你有錢能夠神通廣大的查知有關放我的一切,但這並不表示你就能以此來奚落我。不過,你也別得意,因為我並不因此覺得生氣,你所知道的不過是你自以為是的瞭解,而我很高興你對我是完全的不瞭解。」
他的眉毛微微一揚。「哦!是嗎?」口氣極具煽動性。
她迎向他,反問:「不是嗎?」
羅風吸一口氣,「曹浩晴,出生放民國前兩年,母親卓氏是杭州人,有名的大學生之女,可惜紅顏薄命,在你未滿五歲時就死放肺病。你父親曹思安,是上海望金主,原本在金融界享有盛名,不久前和合夥人拆伙,後引起諸多猜測,據我所知,他有意投資航業界搞運輸,這和他往日事業有一百八十度的大轉變,相信消息公開後,一定會掀起一翻熱潮,讓人談論不已。
「你推一的哥哥曹浩天,聖約翰大學生畢業的准醫生,半年前赴美國追求更高的醫學知識,也就是那一次,我和你相識而且發生誤會……」
「我清楚,那是憤怒的爭吵而不是你所說的誤會。」她搶道,理直氣壯。
他聳聳肩,笑了,「我尊重你的說法,但不可否認,那的確使我們倆相識是嗎?」
曹浩晴咧咧嘴,「那也是我最倒桅的事。」
他悄悄的微笑。
她瞪著他看,「我知道你心懷不軌,因為從沒有女人敢像我一樣反駁、抵抗你的話、你下的命令,相信就連男人也不敢。所以你存心想報復我,想追到我之後再甩了我,借此給我難堪。但是就算你清楚我的一舉一動.對我的家人無一不曉,那又如何呢?不淪你做什麼.都只會令我反感更加討厭你這個人。」她吸口氣又說:「好怪羅風也是有身份、有地位的人,為了我這樣一個沒沒無聞的女子,成天盡幹些無聊的事,你不覺得累嗎!你是不是該做回你該做的事?」
他只是微笑著,兩眼直瞅著她。
「你……你真是無聊透頂?」她大嚷,「你以為這樣就能教我臣服嗎?你當真以為你很瞭解我嗎?」
羅風沉默了幾秒。「你父親的合夥人姓白,他的兒子白思齊,相信你不陌生吧!」
她的臉刷的慘白。
「他和你大哥是大學同學,加上范學文以及邵立夫,在學校人稱四君子。」他沉穩的說,「他們四個人加上你,結伴同游過好長一段時間,然後分道揚彪,至於原因……那我就不知道了,相信你該知道,可以告訴我嗎?」
曹浩晴的臉一陣白一陣青,咬了咬牙,「你……你真可惡!」她迅速拉下披風,伸手塞進他的懷裡,轉身就走。
羅風伸手一把就抓住了她,與她面對面,「你才可惡!」兩眼緊瞅著她,「昨晚為什麼沒去?知不知道我等了你一晚,還因此得罪了法國領事?」
「因此我激怒了你!因此你不惜挖掘我的過去來刺傷我!我說過,你有錢可以查探我所有的一切,但就是不能借此來諷刺我!」她生氣的說。
「為什麼生氣』!」我認為你和白思齊的事已屬過去。」
「那也是我的事,用不著你來管?」
「如果我非管不可呢?」
「你憑什麼?」
羅風猛然低頭吻住她的唇,曹浩晴一怔,睜大了眼睛,愣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