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頁 文 / 文聞
這幾年,他除了不斷尋找藥方醫治希兒的眼睛,沿途也探訪過不少名醫,只是希兒那看似明亮的眼睛依舊無法復明;三年前,他們父女在川西幸遇一位高人指示,或許天山雪蓮能治好希兒的眼睛。因此,他們來到舊地,希望能找到上次錯失的雪蓮。在大雪山這地方,他只打算留宿一夜,明日一早就起程趕往天山,好讓希兒心裡沒有恐懼,沒想到希兒還是作了那個惡夢。
「唉!」
「爹,依我看,我們還是別去天山。」
「希兒,為何這麼說?」留大夫驚訝地問著女兒。
希兒皺起眉頭,兩眼茫然地瞪著前方,久久之後輕歎一聲,「爹,不知何故,這個地方就是會令我莫名的煩悶,總覺得會有事要發生。那年我們初到此地,自從……自從作了那夢,在這兒的幾天便重複夢見那人,當我們離開之後,更不曾作過那個夢;這幾日,才到前頭的城鎮,我又開始作了,雖然這幾天的夢已不似第一次那麼清楚,但夢中顯露的惡兆卻有過之而無不及,希兒擔心……真的好擔心,這次我們父女到天山來,會是一個厄運的開始。」
希兒擔憂的神情,令留大夫慌了起來,但身為人父的他不想表現出來;他定一定神,裝作沒事,說:「希兒,你是不是因為上次來這裡發生了事,心裡產生恐懼,因此……」
「爹,」希兒制止留大夫說話,「您明知希兒不是這樣的人,也從不相信希兒的眼睛是因作了那夢後才瞎的,否則這幾年何須東奔西跑尋找大夫?」
面對希兒的問話,留大夫無話可說,雖然他堅持她的眼睛看不見,絕不可能是因為夢中幾句詛咒的話。但這些年來,不僅身為大夫的他找不出病因,好幾個當代的名醫、神醫也沒辦法,不知不覺中,他也開始相信,難道她的失明真的是因為那個夢的關係。留大夫沉默的握著希兒的柔荑歎氣。
希兒等不到回話,繼續說:「爹,外頭下雪了嗎?」
「還沒有,今年我們早來了。現在外頭的天氣還好,今夜雖然沒有故鄉的明月,星星倒還不少。」留大夫望著窗欞上搖擺的樹影,微笑地說。
「爹想家了?」希兒舉起手撫著留大夫的臉,她想起離開故鄉十一、二年了,這些年來他們父女四處遊走、居無定所,她爹從來不曾說過這樣的話,今晚第一次聽他提起,希兒忽然感到一陣離別的傷痛,悄悄由心裡閃過。
「爹,我看我們還是別去天山;」希兒不死心地又說一次,她靈機一動:「不如我們父女過兩天就起程回江南的老家瞧瞧,如果那兒已經平靜就留下來,也……」
「希兒,」留大夫出聲打斷希兒的話,不是他不想家。他也不想對她隱瞞自己的思鄉之情,「唉!爹是想家了,但這一丁點的思鄉之情,還不足以讓爹放棄摘雪蓮來治療你的眼睛。你再想想,如果我們這次真能在天山找到雪蓮,那不僅是你的福氣,將來也可以用來治療別人的病,一舉數得的事,你說爹怎可輕言放棄。」
希兒當然明白爹的心意,他疼她。這些年來為了讓她的眼睛復明,他不知吃了多少苦,但他從不曾說要放棄,從她失明的那年起,他不僅帶她四處尋找藥方、拜訪名醫,只要有機會醫好她的眼睛,爹從不放棄嘗試,三年前他們在川西的巧遇,讓爹知道雪蓮的好處,這種難得的高貴藥材,可治癒許多疑難雜症,讓爹深信雪蓮一定有某種神奇的藥效,也令他更想尋得雪蓮。
目前離雪蓮十年開一次花的季節還有兩年,但爹顧慮到她行動不便,也希望能早點到天山,便邊熟悉天山的環境邊等待雪蓮開放,如此只要雪蓮一開,他們便能佔其地利,盡速找到雪蓮。
雖然留大夫對雪蓮的藥效很有信心,希兒心裡卻想,她的眼睛就算真的找到雪蓮醫治,也不見得會好,因為她覺得眼睛真的是被夢中戰士的血給遮住。一想到這兒,希兒心裡又激起一股寒意。
「爹!我還是……」
「希兒,爹的心意已決,無論如何這次爹一定要到天山,非找到雪蓮不可。」留大夫語氣堅定地告訴希兒。
希兒完全明白留大夫的心意,不再多言,「爹,夜深了,既然我們的行程已定,您還是早點回房休息,明日我們早點起程,否則遇上了風雪,又要耽擱好些時日。」
「希兒,」留大夫滿臉慈愛地看著女兒,他舉起手輕撫著希兒的頭,「爹,這也是為你好啊!」
「爹!希兒知道,您別擔心,也許是希兒多慮。大概是如您所說,希兒對這兒心懷芥蒂,才會有這樣不好的預感。」希兒自我調侃地一笑,又說:「既然我們打算如期前往,這一路上多留意些,或許什麼事也不會發生。」
「嗯!」留大夫瞭解女兒想讓他寬心,「爹也明白你的意思,我們路上多小心一點。」他等待希兒重新躺好,為她拉好被子,才又說:「你也別想那麼多,早點休息,明日趕路才不會那麼累。」
「我知道,爹!您也回房休息。」
「嗯!爹這就回房去。」
希兒合上看不見的眼睛,耳朵聆聽留大夫的腳步聲,直到他關上房門離去,莫名的離別愁緒才爬回心頭,希兒不知道何來的感傷,但她有一種強烈的預感,此次的天山之行,恐是他們父女最後一次的人生之旅。
也許,找尋夢中戰士的時候到了。
「菩薩!請您保佑我爹平安。」對於未來,希兒只能祈求菩薩保佑一切。
※※※
三個月前,希兒和留大夫來到天山山腳下的茅屋,休息一、兩日,打點一些乾糧和保暖的衣物,便起程到山上尋找雪蓮。
一年半前他們來到天山時,由於離雪蓮開花的時間還早,父女利用這段空閒,已上了幾次山打探環境,也在幾處認為會有雪蓮的地方搭了簡單的茅屋,好方便他們上山時住宿。
終於讓他們等到雪蓮開花的時間,加上兩年來他們父女在天山這一帶活動都平安無事,希兒心中的疑慮逐漸放下,心想:只要讓他們找到雪蓮,就可以平安回鄉。
不過,這兩天他們父女返回山上,大風雪就持續不斷,希兒與她爹一到山上,便趕來這間茅屋,兩人在此停了半個月,好不容易今晨風雪稍停,父女二人心想雪蓮一向只在清晨綻放,他們可要趁早才行。
「爹!我聞這空氣裡,似乎有不好的氣息存在,今日作罷,早點回屋子去可好?」希兒忽然在空氣中,感受到兩年來深藏心中的危險,她皺緊柳眉憂鬱地對留大夫說。
走在前頭的留大夫看看四周景致,放眼望去除了一片白茫茫,雪地上並無他物,「希兒,今天是我們上山多日來,難得風雪稍緩的一天,若不找出那東西,不知又要等多久,何況爹看看四周,並沒有什麼異樣,應該不會發生什麼事才對。」
希兒眼睛看不見,她拉著繩子跟在父親後面,心裡一直覺得四周有危險的氣息存在,但爹既然這麼說,也只好沉默地跟著走。
「希兒,小心點,我們現在要上一個斜坡。來!你到爹的前頭來。」留大夫扶她走上一個小山坡。
上了山坡,希兒喘著氣說:「爹,我們休息一下好嗎?」
「嗯!也好。」留大夫邊打量四周,邊扶著希兒到前方的大石頭坐下,「希兒,我們待一會兒就下去。」
「為什麼?」
「爹看這個斜坡上沒什麼東西,若我們往前走個百餘步可能是個斷崖,不知為何爹也覺得那裡很危險,既然這裡沒有我們要找的東西,就休息一會兒,待會兒再往山的另一邊尋去,你說可好?」
「也好!就依爹您的意思。」
兩人坐下來休息。忽然,希兒覺得危險的氣息再度襲上心頭,她想對留大夫說,但尚未開口,留大夫已經驚慌地叫她。
「希兒,起來!」
「爹,怎麼了?」希兒雖不解地問,人依然聽話的站起來。
留大夫邊推著女兒往後走,邊看著與他們同一方向上坡幾隻似狗的野狼。
「爹!」希兒聽不到留大夫的回話,慌張地抓緊爹的手臂,身體困難地往後退。
留大夫謹慎地看著眼前的情形,打量逃生的機會,他看狼群飢餓的模樣,心想:兩人都想逃生的話不太可能。他再次打量前有餓狼後有斷崖的困境,難道真如希兒之前所頂感的嗎?
「希兒!」
「爹!到底怎麼回事,您快告訴希兒。」希兒看不到眼前的情形,然而空氣中散發的危機氣息,卻深深打入她的心頭。
留大夫盯著狼群一步一步小心地靠近,他也一步一步推著希兒往後退,當發現地上有一枝三尺長的枯木,立即小心地彎身拾起,然後對希兒說:「希兒,你注意聽,當爹喊跑時,你立即往你的右手方向跑去,千萬別停下來,直到你聽不到追你的腳步聲,也感覺不到危險時,你才能停下來休息,清楚爹的話了嗎?」留大夫又仔細地叮嚀一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