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頁 文 / 維珍妮
「你看了就知道。」他含笑道。
思敏打開盒蓋。「是口琴。」
「沒錯,是口琴。」他的聲音中,有抑制不住的興奮。
「這些小盒子裡面裝的都是口琴?」
他將盒子放在沙發前的桌子上,然後轉過身子。「截止目前為止,我共有二十支。」
思敏以一種陌生的眼光看他,彷彿這是第一次才認識他。她心想,在某方面而言,確是如此。他仍有她不瞭解的一面。相對的,他也並未完全瞭解她。
「我從不知道你對這有興趣。從什麼時候開始的?」
「我六歲時,曾參加夏令營,其中的一個輔導員有一支口琴。我們每晚聚集在營火前,他都會吹奏口琴。等夏天即將結束時,我已經可以吹幾首簡單的歌了。幾年下來,我學會了更多的曲子,同時也收集了二十支口琴。」
她仍然盯著他。「我卻從不知道。」她感歎道。
「我還有許多事情,你都不知道,思敏。」他平靜的說。「以前我們交往時,僅限於身體的接觸。當我一周前找到你時,我才發覺,其實我們對彼此的瞭解都不夠深入。我只知道你雙親的名字,但是,我卻從未見過他們。我一直追憶過去我們之間的隻字片語,企圖發現任何可以找到有關於你的蛛絲馬跡。然後,我詫異的發覺,似乎除了床上之外,我們之間共享的事並不多。我之所以來此,就是為了改變此一現象。」
思敏全神貫注的聽完他的話,不禁低下頭凝視著手中閃閃發亮的口琴。在過去一年半中,她也領悟到剛才他所說的話。「我們都無法決定,育辰。」
「對,但是我們可以改變未來。」當她抬頭注視他時,他在她的眼中發現警戒之色。「一年半來,我們各自在兩條不同的路上奔走。現在,我們也生活在兩條不同的路上。我希望我們能生活、交談,共存在同一條路上。」
他讓她自己慢慢去領悟他的話,避免操之過急。他已埋下了種子,等待發芽、長大是需要時間的。
他想問她當時車禍受傷的狀況、他想知道為何一年半了,她的腿仍然跛著,然而,他知道現在的她不會告訴他什麼的。
她認為他不再有權利關心她的一切,或許,這是正確的。但是,他將努力再贏得這份權利。
他走到牆角,那兒放著兩件棕色紙包著的平坦物品。
「既然你在這兒,或許,你可以給我一點意見,告訴我這些畫掛在哪裡比較好。」
思敏將手中的口琴放回盒中,起身把它與其它盒子放在一起。她不想再與他共同佈置這間小屋。
「我真的該走了。」
「不會花太久的時間。」不消片刻,他已把包裹住畫的紙打開,同時將畫遞給了她。「我想將這幅掛在臥室中。」
思敏盯著這幅熟悉的畫,再轉而看著育辰,接著有將目光轉到另一幅向著牆的畫。
「另一幅也是我的畫嗎?」
「是的。在我的辦公室還有另一幅。」
第三章
思敏緩緩走到第二幅畫旁,把畫正轉了過來。
「你去過那家畫廊。」
「所以我才發現你還活著。我在櫥窗中認出了這幅畫來,這幅畫曾經掛在你的公寓裡。我進去購買時,才發現你將在那兒舉辦畫展。我一直以為你已不在人世,知道了這消息,我簡直喜出望外。」
她將畫靠回牆壁。「不要再老話重提了。」
「為什麼?」
「那已經失去令人震撼的價值了。」
「對我而言卻沒有。」他走向她身旁,輕輕地撫摸著她的臉。「我知道你不相信我誤認為你已死亡的事,但這是千真萬確的。告訴我你已不在人世的那個人,也是派遣律師到你的病房以及害你丟了工作的人。你對我做了以上的指控之後,我回到台北曾做了一番調查才知道事情的真相。」
「那個人是誰?他為什麼要這麼做?」她半信半疑。
他的臉上閃過一絲傷感。「那無關緊要,重要的是我又找到了你。我始終以為每個人的生命中,都會有一次奇跡出現,而我卻有兩次。第一次是我在一年半前認識你,而第二次是當我在藝廊中得知你仍好好活著的事實。」
思敏無法將視線從他堅定的凝視下移開,而他的手仍溫熱的停留在她的下顎,拇指在上面輕柔的撫摸。她曾在他眼中看過同樣的神色,似乎將她視為世上最珍貴之物。她一度沉湎於這種神態中,而今,她再也不相信他了。
看到她眼中的退縮,育辰強迫自己離開她的身旁。他知道自己該適可而止了。
「現在,」他說,暗啞的聲音中含有一絲絲的強硬。「你是否願意幫我掛這些畫?」
忽然,思敏覺得無法呼吸,胸口疼痛不已。覺得自已被捲入一道過往感情的漩渦中。
思及被他拋棄時的痛苦,她堅決的說:「不!我希望你收拾畫、口琴,以及你的一切行李,回到台北去。我不希望與你為鄰。我不知道你在玩什麼把戲,而我也不想知道,我只希望你趕快離開這裡。」
他把畫放在地板上。「我決心留下來,思敏。我要與你近在咫尺。」
她挫敗的抬起頭。「為什麼?育辰。我們之間的一切,都已成了過去,你到底還想挽回什麼?」
「不,沒有過去,我們才剛剛開始。而你就是我堅持到底的主因,不讓你重新回到我身邊,我誓不罷休。」
她的說服並未成功,所說的一切都於事無補。最後她朝門口走去。「你該做的是,試著開始沒有我的日子。」
他迅速地擋住她的去路。「我已經過了一年半沒有你的日子,思敏。我再也不要失去你了。」他甚至連想也不敢想。
他緊握她的雙臂,將她擁入懷中,雙唇也緊貼住她的,而他的舌迫使她的雙唇輕啟。沒有任何一個女人,能如思敏般優雅及引人遐思。除了她之外,他不要任何女人。
思敏在他懷中掙扎,試圖擺脫。但當他的舌伸入她的口中,纏綿地與其糾結在一起時。漸漸地,她淹沒於興奮的浪潮中,她的手緊抓住他的襯衫不放。
洶湧的激情,灼熱了思敏的神經末梢,使她不禁輕輕顫抖。
男人強而有力的雙手往下游移到她的背部,將她的臀部貼向他。當她感覺到他興奮監視的軀體緊貼著她時,一陣慾望的衝擊幾乎使她的膝頭髮軟,意志全失。
「放開我,育辰。」當他在她的頸間印下無數輕吻之際,她不禁懇求他。「我不要這樣,這不該發生的。」
育辰聽出她語氣中的驚慌。勉強讓她離自己遠些,以手掌捧起她的臉。
「我聽到你的話了,但是,你的身體卻訴說著另一回事。」他柔聲道。
緩緩地,他的唇再度印上,充滿慾望的吻著她。當他再度抬起頭時,他低聲說:「你需要我,思敏,我們是一體的,我已經說服了你的身體。現在,我也要使你的心不再武裝,讓你再度接受我。」
思敏推開他,雙眸中盈滿著脆弱及悲傷。「自從你在我的生命中消失以後,我的心早已遍體鱗傷,如今,它好不容易結疤,才要痊癒,所以,休想我會再度將它交給你。而尊嚴是我現在唯一僅存的,我也不會讓你動到它一根寒毛。」
她繞過他身旁,在他來得及阻止她之前,打開了門,然後迅速的進入樹林,走回她的小屋。
育辰並未追過去,因為他知道這是他最後一次放她走。爾後,她沒有這個機會了。
翌日清晨,思敏坐在小屋外的階梯上,手捧一杯熱騰騰的咖啡,眺望整個寧靜的山谷。
山間的空氣令人精神抖擻,卻不至於寒冷。
經過漫漫長夜,終於旭日初升了。整夜未眠的她埋首作畫,告一段落後,她啜飲著手中的咖啡。
此情此景令思敏有似曾相識之感。過去曾有許多相似的清晨,她在此地等待日出的來臨。這所小屋已成為她的避難與藏身之處,她在這裡靜靜地療養身心的創傷。逐漸地,她可以一覺到天明,不再夢見自己的雙腿著火,全身肌肉都在糾結求救,而滿身冷汗的從噩夢中驚醒。而夢見在育辰的懷中,這種難以令人釋懷的相思苦,也逐漸褪色了。所以,她還一度真的以為自己已經經過最難捱的日子了。
她靠在前廊屋頂的大柱子上,仔細推敲、衡量育辰所說的一切。她懷疑在他告訴她,以為她死於車禍後,他迅雷不及掩耳的連人帶行李都搬了過來,這無疑是與如他所宣稱的事一般的令人不可思議。但她實在也難以相信,他會編出這樣的故事來欺騙她,因為這毫無理由啊!
問題的癥結到底出在哪裡?
她告訴自己,現在只能接受他在這裡的事實了。她無法阻止與他為鄰的事,但是,她卻可以控制自己見到他時的反應。此外,她發現自己的好奇心已經大於忿怒之心了。她希望知道自己過去的判斷是否真的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