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頁 文 / 韋伶
「加油,師父!」
熟悉而高大的身影踏進門口,他肩上扛了具破麻袋似的東西,背光而立。
雙雙一邊掉淚,一邊直直盯著這臭男人,雖然看不清楚他肩上到底是啥東西,不過這都沒關係了,反正她現在不想看到他!
她轉身就往神桌底下鑽,將自己囚起來,拒絕他接近。
現在才瞭解他錯有什麼用?他已經把她傷得那麼重了。
她的眼淚又滾了下來。
「出來,雙雙,你跑來這破廟幹什麼?」他淡然問道,大刺刺走向桌邊,站在她面前。
「你管我跑來這裡做什麼?」她未因他的出現而感動,只有淚依然靜靜流著。「就算我在這裡餓死、凍死,也不甘你的事。你這混蛋!我為了你甚至連自己的安危都不顧,沒想到你終究狠心地拋下我……」
「我幾時拋下你了?」
「你竟然還敢反問我?不要臉!你──哇哇哇!鬼呀!」
雙雙被突然從空中掉落地面乍現眼前的物體,嚇得瞪大眼,縮成一團地放聲尖叫,那物體看過去像一個男人,但是五官全部鼻青臉腫地擠成一團,說有多恐怖就有多恐怖,活脫脫像從地獄逃出來的魍魎怪物。
「他不是鬼,他是你的白皓,白公子。」他一掌扶著桌邊,蹲下來瞅著她說明。
「白皓?」雙雙心頭猛然一顫,杏眼圓睜。「他是白皓?!」不對,她應該怒火攻心地向他抗辯白皓不是「她的」才對!可是白皓變成這樣真的太令她震驚了。
「在你奮不顧身跳下蓮花池救我時,我的心早已融化。可是另一方面白皓的事我心中仍有疙瘩,尤其是他曾對你不規矩的事仍令我耿耿於懷。他怎麼可以對你做出那麼過份的事,我愈想愈氣,所以沒向你說明之前,便掉頭回醉顏樓揍人,也在醉顏樓外遇上了莆子堂的大夥兒。」
在那朦朧的月光下,他隱約能看出雙雙淚水已像溪水般淌落在她白□的臉頰上。這一幕令他心疼,是她讓他明白自己心裡最重要、最渴望的是什麼。
「人教訓了,氣也宣洩了,雙雙,回家吧,我們重新開始。」他向她伸出了手。
她淚眼汪汪地凝望著他,搖頭,抱緊自己彎曲的雙腿,拒絕聽從。「不要,我不要跟你回家,我不要。」
「不要?」
「啊?!」門外的徒子徒孫捏了一把冷汗。
「你這個人……喜歡我的時候什麼甜言蜜語都說得出口,對我好、對我照顧,可是等你不要我時,任我怎麼哭、怎麼求,你就是鐵石心腸地不理我。我不是小狗,不是你開心的時候,向我招招手就乖乖賴回你懷中;不開心的時候,一腳把我踹開,我也只有認命走開的分。不要,我不要被你牽著鼻子走,不要讓你呼之則來揮之即去,我沒有可憐到那種地步。你走!你走!」她把心中的不滿全吐了出來。
「我道歉,是我的態度太極端,傷透了你的心,但愛之深責之切,何嘗不是因為對你愛過了頭,才會氣成那樣。」他認錯道。
「不要!什麼笑死人的浪漫情境,從頭到尾只有我一個人在珍惜,愛情這種事誰愛對方,誰就是輸家,我輸了,而且是慘敗。」
「原諒我,雙雙,再給我一次機會好嗎?」
「長痛不如短痛,我已經沒有勇氣再去愛你。」
「對不起,對不起……」趙恭介低聲下氣,她痛苦的神情深深刺痛他的心。
「你是個大騙子,現在說得悅耳動聽,回頭就忘了。」雙雙繼續發難!
「不會,請你相信我,一回莆子堂後,我們馬上動身回北方成親,我趙恭介願娶月雙雙為妻。」
「我不要聽,你的話我再也不要聽!」她低頭掩耳,尖聲咆哮。「上次你還不是說要讓我賴一輩子,就算牙齒掉光了、頭髮白了,也絕對不拋棄我,結果呢?翻臉比翻書還快!罷了,罷了,我跟你之間的事,就在這裡做個了結吧!」
原本站在外頭關心偷聽的人,這會兒全蹲在地上托腮打呵欠。
「這兩人很煩耶,一下這個求那個,一下子那個求這個,兩人抱在一起親一親不就皆大歡喜了嗎?」
「沒錯。雙雙繼續在那裡得了便宜還賣乖,耍脾氣耍上癮,小心師父耐性一磨光,她就糗大了。」
「你怎麼走了,等等──」
果然!
「你不是不願意接受嗎?」趙恭介雙手交疊在胸前,俊臉沉沉背對著她。
「不是,我……當然接受,只是人家之前求你求得那麼慘,人家也想看你求我的樣子嘛……」
「我愛你,此情不渝,如違誓言,願遭天打雷劈。」他突然說道。
說罷,淡然轉過身去。他看透了這小傢伙的骨氣,算準她一聽到這話,沒有眼睛發亮,也會破涕而笑衝上來。
雙雙聽到趙恭介的誓言,臉上綻開了大大的笑容,管他求不求她,一切都不重要了。
吸吸鼻頭,她一個箭步衝向前,在大夥兒懶洋洋看他們演大戲時,她倏地一跳,兩腿一蹬,整個人巴上趙恭介的背,像只小猴子似的,兩手兩腳牢牢圈住他的脖子及腰部。
「哇!好身手。」其他人在旁鼓掌叫好。
「你幹什麼?連路都不會走了?」趙恭介半轉頭凝視她問。
雙雙努力把感動的淚水止在眼眶裡,輕聲細言地說:「我們什麼時候去北方?明天好不好?」腳的傷不疼了,心裡的傷也不疼了,她只想永永遠遠伴著他,一起走過天上人間。
「好。」他感受著那份由背上傳來的幸福暖意。
她趴在他的背上,控制不了心中充塞著滿滿的、滿滿的喜悅,兩隻大眼睛淚光閃閃。「恭介,我已經沒有任何事瞞你了,從今而後,我一定不會再惹你生氣……」
「真的?」
「真的,我發誓。」
「嗯……」趙恭介悄悄一笑,這一輩子,他是不會再放開柔情似水的佳人。
月華迷人,人更迷。
終曲
兩個月後,秀琦河畔。
「人天無據,被儂留得香魂住。如夢如煙,枝上花開又十年。」雙雙眉頭深鎖,臉上掛了兩串淚滴。「十年千里,風痕雨漬斕斑裡。莫怪憐他,身世依然是落花。」
「這首『滅字木蘭花』我懂它的意思。它是說:人天之間是沒有道理可以依據的,花魂被你留住了,回首往事,似夢似幻,枝頭上的花開花落又是十年過去了。十年的距離是如此的遠,風吹雨打的痕跡無數,難怪──」
「難怪──人們都憐它,受了這樣多苦,卻還是難逃落花的命運啊!」雙雙接口,覺得心都碎了。「木薰,我的命為什麼這麼苦?」恭介罵人的神情好可怕,害她得躲到河邊來。
「因為你太愛他。」這是唯一的答案。
「既然如此,愛一個人為什麼不可以自私?不可以獨佔?不可以任性?我們是新婚夫妻耶?!」
木薰輕咳一聲說道:「縱然如此,你也不該在強灌他喝酒之後,把他關進馬廄過了一夜。馬廄裡沒有女人,只有一匹母馬,隔天他一絲不掛地醒來,你教他做何感想?」
雙雙止住眼淚。
「那……那是因為盼盼、巧巧、依依她們幾個好姊妹來探訪我。你也知道的,她們一個比一個出色,恭介喝醉酒的時候,母豬都可以賽貂嬋,我當然要把他關起來,不然他色心大起怎麼辦?我是他老婆,當然無法接受與其他女人分享他。」
雖然她知道,她們才不會這麼做,可是以防萬一嘛!
木薰揮揮手。「我不管你了,你自己跟他說。」
「對,你好歹也跟我說明一下。」
雙雙驚訝地回頭一看,趙恭介慍色的身影就堵在身後,瞬間花容失色。
「總算找到你了!月雙雙!」他雙頰滾燙,怒氣沖沖。
「相公,妾身這廂有禮了!」她見狀,害羞地微微欠身,一副端莊嫻淑的模樣。
「禮?!好,我現在就跟你談禮!你這小王八蛋,成婚前才發誓不惹我生氣的,一回明州馬上胡作非為,你的禮在哪裡?過來!」
「不要!」雙雙嚇得抱頭鼠竄。
「你給我回來!月雙雙!」
「不回,不回……」
一啜情酒,一片意,春情輕佻郎心醉。
酒酣,耳熱,願君恣意憐。
──全書完──
編註:(一)關於風盼盼的愛情故事,請看「薔薇情話系列」580《花魁盼盼》
(四大名妓之一)。
(二)關於花巧巧的愛情故事,請看「薔薇情話系列」58《花魁巧巧》
(四大名妓之二)。
(三)關於雪依依的愛情故事,請看「薔薇情話系列」582《花魁依依》
(四大名妓之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