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頁 文 / 韋伶
「你好好休息,不叨擾你了。」趙恭介微一頷首,彬彬有禮的示意後,便與阿輝一前一後離開。
「不送了。」
「你留步吧。」
「小女子這廂有禮了……」噗!他們前腳一走,雙雙後腳馬上跪在床上,一手摀住嘴巴,一手猛捶床板,笑得人仰馬翻,久久不能自己。
「馬到成功,耶!」歡呼一句,她笑著躲進被裡,將自己裹得緊緊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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醉顏樓
「打!狠狠給我打!」艷娘霎時怒火攻心,瘋了似的唆使下人一笞比一笞還狠地鞭打木薰的背部。
「不要再打了,艷姨娘!好痛啊!好痛啊!艷姨娘!」
痛苦的嗚咽衝出她的喉際,她反覆扭轉身軀,試著閃躲鞭子的無情蹂躪卻無能為力,她的手腳全被綁在樑柱上,壓根兒逃不了。
「你這小賤人!我供你吃、供你住,待你不薄,你什麼事不去做,居然給我吃裡扒外?說!他們兩個去哪兒了?」
木薰淚流滿面地搖著頭。「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
「還敢給我嘴硬?傍晚時,人還好好地在月坊裡招待白公子,轉眼間人就逃了,你跟她無時無刻不在一起,你會不知道?!」
「艷姨娘,我真的什麼都不知道!」她痛哭失聲地喊道。
「不知道我就打到你知道!賤奴婢!」艷娘紅潤的雙頰氣得發紫,再也怒不可遏,搶過鞭子當場打得木薰皮開肉綻,血流如注。
「啊!啊!」木薰顫聲呻吟,腦海中不停閃掠過雙雙及大寶開心的神情。
她怎麼能供出月小姐厭惡這裡的生活,以命為賭注找尋幸福去了;又怎麼能供出她與大寶是幫兇,這只會替自己招來更大的不測,甚至可能被打死,不,她不能說!
況且,當時她與大寶沿著山坡一路找下坡時,月小姐已經被人救走了,現場只剩一朵簪花,她真的不知道她的去向。大寶更因此大受鼓舞,決定回鄉種田,日子是苦了一點,卻活得有尊嚴。他們都有自己渴求的未來,既然有了起頭,她決不能在這時候扯他們的後腿。
咬緊牙關,撐下去就對了!艷姨娘除了打她之外,不能拿她怎麼樣……
「你說是不說!說不說?!」
「不知道,不知道,不知道……」她的身子已經縮得不能再縮了,如困獸一般,對主人無情的凌辱束手無策的承受。鞭子一鞭一鞭的甩下來,終於在艷姨娘失手鞭中她的後頸時,剎那間一陣昏厥,便垂掛在柱子上。
「氣死我了!」見她暈了過去,艷娘總算放她一條生路,厭惡地扔開鞭子。
「來人!把她給我扔回佣人房,少在這裡礙我的眼!」她緊接著下令。
「是。」一旁的下人立刻應聲拖著癱軟無力的木薰下去。
人一離開,艷娘頓時落坐在太師椅上,極力地壓下胸膛的那股怒火,可握在扶手上的雙手卻不住微微顫抖。這狀況來得太快太猛,月雙雙跑了,四大花魁只剩下三大花魁,那意味著原本該進她口袋的金銀財寶,已少了四分之一,這種結果教她如何承受得了?
人為財死,鳥為食亡。辛苦了大半輩子,為的不就是這些銀兩?
不會的,她一毛錢也不會少拿,如果把女兒養得漂漂亮亮為的只是背叛她,那她倒不如一杖打斷她的腳,雖然價值少了許多,但至少會乖乖留在醉顏樓為她賺錢。
她一掌重重打在扶手上。「來人!派人出去把那丫頭給我揪回來,就算把整片江南翻過來,也在所不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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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哦……原來如此,趙師父的家鄉在中山鎮,父親也是名針藥師,兩老現在就居住在那裡呀!」雙雙非常用力的點頭回應著,順手把洗淨的蔬菜放進竹簍筐裡晾水。
「他是個很獨立的孩子,跟著父親學醫有成後,就離開老家到咱們明州來開了這間莆子堂行醫救人,一開就是十個年頭過去了。」廚房大嬸笑笑地說。
「那你十年來都一直在這裡替他燒飯?」這是個非常重要的問題。
「鄰居嘛。」唰的一聲,青菜入鍋香噴噴的氣味立刻自廚房內爆出,近午時分,她正忙著午膳,來喂外頭那堆餓得前胸貼後背的徒子徒孫。
「這樣說來,你對趙師父有相當的瞭解,是不是?」月雙雙不著痕跡地看了廚娘一眼,兩顆骨碌碌的大眼鬼靈精地轉呀轉。
「該知道的,都知道了。」
「我想知道趙師父的喜好,你能不能偷偷告訴我?」她小心的問道。
「偷偷?」大嬸狐疑地睨向她。
看著大娘疑惑的眼光,雙雙立時支支吾吾起來,急忙找說詞掩飾。「呃……呃……你知道的,趙師父是我的救命恩人,又好心收留我,所以我一定得找機會報答他。如果大嬸告訴我他的喜好,我也好有個方向。大嬸,請你一定要幫我這個忙,雙雙會對你感激不盡的!」
那個體貼懂事的好女孩又出現了。
「原來是要報恩呀,我懂了。」說罷,便仰頭蹙眉想著。
「不過……你這問題可真難倒我了!大多數的時間裡,他除了替人看病外,就是待在書房唸書,光醫藥方面的書就足足有上千本。再來嘛,就是到鄰村和其他大夫一起切磋研究,所以我想……他最大的興趣應該就是『醫藥』了。」
「然後呢!然後呢!」她眼睛發亮地繼續追問。對她而言,想窺得關於趙恭介的秘密太多了,比如:喜歡什麼食物啦、顏色啦、才藝啦……太多太多了,反正只要與他有關,她都迫切想得知。
報恩?別傻了,她是為了知彼知己百戰百勝,以便緊緊套牢他這位「陌上誰家年少」,她才能「妾擬將身嫁與,一生休」啊!
「呃──就這樣了,他這人太簡單了!」大嬸的結論。
「啊?」就這樣?不會吧!
雙雙忽然間呆了,那是不是意味著,如果她要引起他的注意,就勢必得栽進去濡染他的醫藥世界?不要吧……琴棋書畫是難不倒她,可是「醫藥」?
「啊!」大嬸赫然打破沉默,頗具玩味地說。「說到興趣,我是真的無可奉告了,不過倒有一件事情可以說出來讓你笑笑。趙師父這個人,個性非常的謹慎,對每一件事情的考量都兼具情與理,不容許悖情違理的事情發生,可說是非常重原則的人,不過有一種特殊情況另當別論。」
「另當別論?難道趙師父一喝醉,就會喪失理智到處亂打人?」這種人她在醉顏樓見得可多了。
「不是,而是他會……哈哈哈!」哎哎,一想到,她就想笑。
「快說嘛,別吊我胃口了,大嬸!」
「好啦、好啦!別催了!記得有一次,我替他煮一隻醉雞,『醉雞』顧名思義就是加了大量的酒去做的料理,你知道他吃了之後出什麼狀況嗎?」
「什麼狀況?」她快好奇死了!
「他竟然當眾調戲起我來!」大嬸不好意思地揮揮手。「像個下流胚子似的,說有多不正經就有多不正經!弄到後來,大夥兒才知道,原來他對酒會過敏,一喝酒人就性情大變,真是個有趣的臭小子!」
「嗯!的確很有趣耶。」她清了清喉嚨,笑吟吟地應了句。
「謝謝大嬸告訴我這麼多,我不妨礙你做事了,我先走了。」
她文靜地向她鞠躬示禮後,便優雅地步出廚房,而事實上一張俏生生的臉孔上,眼睛已經笑到都彎了。
對酒過敏是嗎?那不敬上他一杯,豈不太失禮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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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晚
「你哪裡不舒服?」趙恭介坐在看診室的小桌前,詢問前來就診的姑娘。
「哎,這教我如何啟齒呢?」心寬體胖的姑娘蹙眉說話了。
「趙師父是位公子,我又是位未出閣的姑娘,這種事我很難說出口。」
「姑娘但說無妨。」他態度嚴謹,卻不失友善地引導她。
胖姑娘期期艾艾、為難地看著趙恭介。「我……其實事情是……是……」
「是什麼?別緊張,慢慢說。」
「是……是我已經連續七天沒上茅房了!」一股腦兒地傾吐而出,胖姑娘抓起絲絹就往臉上遮,尷尬不已地在椅上扭動起來。
趙恭介是很有修養的君子,聽完她的話笑都沒笑一聲,正正經經地在藥方子上寫下幾個字。「姑娘平常都吃些什麼食物?」他繼續問道。
她怯生生地說:「食物方面都是我娘在準備,她準備什麼我就吃什麼,香菇雞、烤雞、燒酒雞、油炸香酥雞、四物雞、淮山熟雞……」
全部都是雞?趙恭介怔然皺眉。這樣是不行的!
他端起手邊慣喝的烏龍茶,好整以暇喝了口,接著問道:「青菜呢?」
今天的茶喝起來怪怪的,味道有點突兀,該不會是壞了吧?
「醃黃瓜、醃嫩姜、醃青蔥、醃小花豆等等。」
這會兒全都是醃漬物?難怪無法正常排泄,他搖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