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頁 文 / 韋伶
一聽到「好處」兩個字,胖子腦袋一傾,賊兮兮地小聲問:「二爺,你這話莫非意有所指,準備要給兄弟們一點好處?」
魅惑一笑,學他的動作,逼近他耳畔輕輕說了幾個字。
胖子登時挑高眉頭,下一步馬上喜孜孜靠向瘦子,貼在他耳邊嘀嘀咕咕地說:「二爺說要請咱們去喝花酒,京城最高級的妓院,孽花樓呀!」
瘦子瞪大眼,定在原地呆愣地回望胖子,胖子死命點頭。
瘦子頓時眉開眼笑,飛快轉頭對旁邊的張三傳話:「二爺說要請咱們去喝花酒,京城最高級的妓院,孽花樓呀!咱們一輩子都不可能進去的地方!」
只見他話一說完,張三馬上拉著李四說:「二爺說要請咱們去喝花酒,孽花樓呀,咱們一輩子都不可能進去的地方!」
「真的嗎?哎呀,不得了了!二爺說要請咱們去喝花酒,孽花樓呀,咱們一輩子都不可能進去的地方!」
「天啊!二爺說要請我們去喝花酒,孽花樓呀,最高級的煙花地!不得了、不得了啊……」
「孽花樓呀!孽花樓呀!」
就這樣,去孽花樓的事,一傳十、十傳百,口耳相傳,從第一個胖子傳到最後一個曾十一。曾十一抓起下一個人的耳朵就說:「不得了!不得了!二爺大人物、大手筆,說要請我們去孽花樓——」
「什麼?孽什麼樓?」水玲側著耳朵,全神貫注地問。
「嗯?怎麼是你啊?!」曾十一皺眉問,沒趣極了,懶得理她,他轉身朝大家揮手道,「好了!好了!全知道了,我們可以走了!」
「走吧!走吧!」一幫人完全當她不存在似的,有說有笑地出去。
水玲在原地不斷跳躍,試著引起大家對她的注意力:「你們要去哪裡?孽什麼樓?我也要去!我也要去!」
「尋花問柳是男人的權利,雖然你是雍怡的准賢內助,還是在家乖乖睡覺吧!」他們哈哈笑地說,根本不甩她。
「我還不想睡,我也要去——咦?」她的眼前突然一陣黑,什麼也看不見。
眨眨眼,還是看不見!
她霍地彎下一截腰桿,以極大的動作使上半身一下左一下右地搖晃起來。
「咦?咦咦?咦咦咦?」她在試試能不能擺脫黑幕的糾纏。
雍怡簡直被她打敗!他由眼裡射出兩道「拜託」的目光,收回罩住她眼部及腦門的大掌,推開她道:「夠了你,滑稽死了!孽花樓是男人去的地方,不准你去,乖乖留在王府吧!」
他轉身就走。
「誰說的?我要去……」
砰——
由於她硬要追上去,所以當雍怡隨手關上門時,她的臉正好和門板撞在一塊,頓時變成一張大肉餅。
很痛,不過更重要的是,她已經下定決心——
不給她跟,她自己去,可以了吧?
水玲繼續維持肉餅臉的姿態,貼立在門前古靈精怪地想著,一點也不急著把臉從門上拔下來。
☆☆☆
孽花樓,靠近外城的一座華屋大院,天色一暗,車輛便把店門前的道路擠得水洩不通。
躲在對街騎樓下的水玲,遠遠地便瞧見打扮得花枝招展的老鴇,站在大門口揮動帕子熱切地招呼賓客。
至於穿梭於她身旁的,自然就是那些富商、官老爺,以及貌美如花,一舉一動直搔到男人心坎兒裡的名妓姑娘們。
「男人去的地方……果然都是男人在出沒。」
水玲作了個結論,然後扶了扶頭上那頂稍嫌大了些的瓜皮帽,再扯了一下身上的對襟馬甲,這才走出騎樓。
眼底正好瞥見有群男人正準備進孽花樓,靈機一動,她聞聲不響地跟進去。
順利過關!
老鴇壓根兒沒多瞧她一眼。
「哈哈……劉少爺,您真愛說笑,逗得人家笑個不停……」
「美人,只要你願意,我隨時都逗你笑……」
「傻瓜,那人家要怎麼服侍您呢?」
艷妓們說罷,纖手一抬,立刻親暱地掐了客官的鼻子一下,進而將馨香柔軟的身軀送進對方的懷裡。
佳麗在懷,客官魂都飛了。
這桌是如此,隔桌亦是如此,孽花樓裡的姑娘,撩撥男人心思的能耐,個個都是能手。
然而水玲卻看得雞皮疙瘩掉滿地,大家都是女人,看見她們出賣自己的靈魂取悅男人,她實在無法苟同。
「速速離開!」她隔著袖子猛搓手臂,以降低打心裡冒上來的森涼。
此時,內院傳來悠揚的胡琴聲,拉弓起了幾個音後,歌伶清澈嘹亮的歌聲頓時隨著晚風飄過來。
水玲探頭探腦地張望了一會兒,便不老實地溜進內院。
內院的花廳,其實除了多兩名歌伶唱歌助興外,其男女飲酒作樂的樣子,基本上與正廳是相同的。
「蘇老爺,吃塊雞肉。來,我喂您!」
「好,吃雞肉,不過你得用這櫻桃小嘴兒……喂!」
「討厭啦,死相!人家不來了!」
「哈哈……哈哈……」
水玲覺得全身都在發顫,看不下去了,她立刻掉頭準備離開,但卻驀地瞥見從迴廊另一頭走過來的雍怡。
「糟了,是雍怡。」
她大感不妙,抬起手用袖子掩面,倏地背過身去。原本是打算神不知鬼不覺地開溜,但怎料到因為她的行跡可疑,反而引起了雍怡的注意。
他看到了她的身影,沉思了一下,便決定一探究竟,開始邁步走向她。
「雍怡,你要去哪裡啊?姑娘們已經來了。」曾十一納悶地問。他們包下的房間又不在那個方向,他上哪兒去啊?
雍怡一邊追趕那個瘦小的身影,一邊回答:「我好像看見水玲了。」
水玲用眼角又偷膘他一眼,痛苦地發現他真的走過來了,慘了!
此時她只能義無反顧地往前走,有多快走多快。有多遠走多遠,就是千千萬萬別讓他逮到她罔顧他的命令跑來這裡,不然她的下場有多慘,是可想而知的。
她匆匆找了間房間推門進去。
曾十一正色道:「怎麼可能嘛!她現在八成在王府睡大頭覺,難得大家都不在,沒人再用大得嚇死人的鼾聲擾她清夢,走了啦!」
他二話不說拖住雍怡往回走。
「但是……」
「什麼『是』都好,就是別『但是』,走吧,大夥兒等著你呢!」美酒佳餚外加歌姬彈琴助興,遲到一分一秒都是損失。
「不是,我真的看見她了!」
「別鬧了,快走吧!」
曾十一死命拖他,心想哪有男人這麼固執嘛!水玲是女孩子耶,稍微用腦筋想一下也知道,她必定對這狂蕩無度的地方避之惟恐不及。再說門口有老鴇和保鏢看著,像她這樣的良家婦女到處亂闖,他們豈會坐視不管?
「不行,我不放心……」
雍怡的聲音就在門外不遠處。水玲心臟撲通撲通地跳,大氣不敢喘一聲地直盯著房門,節節後退。
突然之間,她感覺到自己的大腿碰到了硬實的傢俱,她直覺反應認定那是床鋪,便一屁股坐上去,但卻做夢也想不到臀部會坐空,一剎那間,她驟然失去平穩往後摔去。
嘩一聲,整波激盪的熱水猛然迎面撲來,衝擊她的眼耳口鼻。
水!她掉進水裡了!
慌亂之中,水玲找不到施力點,因此只能任由四面八方湧上來的熱水淹沒她的身體,使她無力地倒入水裡,五官跟著皺成一團。
身子一直沉……一直沉……她一直等到她的手已能摸到整桶水的底部,才立時撐起身子,掙出水面。
「好難受……快沒辦法呼吸了……」
她渾身濕淋淋,額上那頂借來時就不合「頭」的瓜皮帽,現在就像吸了過多水分的棉花一樣,整個塌了下來。
稜圓頂服帖地熨在她頭上,帽簷不偏不倚蓋在她的眼皮前,整頂帽子就這麼滑稽地包住了她半顆小腦袋瓜。
才浮出水面,她一時還搞不清楚眼前黑鴉鴉一片究竟是啥狀況,頓了一下,才赫然想起是帽子在作怪,趕緊把帽子往上推。
帽子一推開,她猛然一愣,張著嘴傻在那裡,呆呆瞪著眼前那雪白修長的一雙腿。
她正看得出神之際,那雙長腿的主人開口了:「盯了人家的腿那麼久,你想幹什麼呢,小傢伙?」
那是一陣慵懶柔膩的女音,管水玲叫「小傢伙」,無疑已認定女扮男裝的水玲是男的了。
水玲被這陣聲音嚇了一跳,吃驚地轉頭盯向那人。
一瞬間,首先映入水玲眼簾的,是一對嫵媚、充滿自信的媚眼,沿著她眉間下來,是直挺優美的鼻,然後是勾著邪美笑意的朱唇。
女子的出色風采,震得水玲屏息,張大嘴巴,久久無法反應。
女子緩緩湊近她,身下佈滿新鮮花瓣的洗澡水,逐隨著她的每一寸移動而晃動。
水玲繼續張大嘴,不得不注意到那女子未著寸縷,正渾身光滑滑地和她一起坐在澡盆中。
不曉得是哪根筋唆使,總而言之,她開始不由自主地退離她。
偏她退一寸,女子就近一寸,水玲被她逼到最後,已然毫無去路地貼在澡盆邊緣,終於忐忑不安地說:「我……我現在就出去,我不是故意打擾你沐浴的,你繼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