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頁 文 / 韋伶
這事要是傳了出去。該怎麼得了?
「喂,那小子是簡親王府的人哪!」
「這混小子竟然也是官宦人家?我昨天還跟他一起泡澡耶!」
那票賭徒這下子全傻了眼,下巴差點沒掉下來。這些天來,他們和他稱兄道弟,吃喝拉撒睡全一起行動,居然不知道他的身份。
「身份最尊貴的僕役。我歌玄的面子也真夠大了,不是嗎?」歌玄繼續怡然自得地笑看雍怡,根本不管母親的臉已經綠了。
雍怡膘了他的嬉皮笑臉一眼,逕自正經地討論起王爺的事。
「自從大清皇朝人關稱帝以來,特別注意史籍上對大清的稱呼用字,因此,一些明顯貶低滿人的字眼,向來不被接受。而長久以來,除了一直在削刪『胡』、『狄』等字眼之外,也查禁了許多不利於滿族統治的著作,淳親王爺所說的『東有啟明』,無疑是犯了此項禁忌!」
歌玄緩緩地接口說:「犯此禁忌者,輕則除爵罰銀,重則以『背天叛道』之罪名凌遲處死,禍延子孫。」
「什麼?!那怎麼辦?那怎麼辦?」
晴天霹靂的事接二連三,淳福晉臉色淒慘,已覺大禍臨頭。
「『東有啟明』是出自一本古書的文句,只要找出那本古書,就能證明王爺是無心之過,請萬歲爺開恩。」就在淳福晉束手無策時,忽然傳來水玲人畜無害的柔和聲音。
淳福晉瞠大眼睛,飛快地轉向另外一張陌生臉孔。
水玲訥訥地站在樑柱旁,一面迎視著大家的眼神,一面優雅地端起熱茶品茗,細緻的五官上帶著清純的神態,清靈動人。
歌玄體貼地察覺母親的疑惑,揚起邪美的笑容,再度冒出話來。「她也是我賭博贏來的。」
「——」淳福晉頓時啞口無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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水玲語出驚人的一席話,瞬間燃起了淳福晉拯救淳親王的希望。不久之後,淳福晉立刻緊急下令,將府裡凡是識字的男女,不論身份,全體聚集起來,浩浩蕩蕩帶到王府的擁書閣,務必找出水玲口中的這冊古書!
而另一方面,歌玄則以自己的方式捍衛父親,他進官面聖,申述——
「家父,淳親王列為公孤之選,極人臣之貴,此仍迭蒙聖主隆恩,依戀萬倍之恆情,受澤五十餘年,如此殊恩,銘記於心,片刻不敢忘。五十餘年來,勉盡駑胎,彈竭愚個,以求無負聖恩,仍其心願。而今錯犯綱紀,實屬無心之過,絕非不安本分,逆天而行。臣俯首帖耳,斗膽懇請聖上網開一面,監候查明……」
於是,接連數日,府裡上下都為淳親王的事情忙碌奔走……
☆☆☆
「你那本《尚書》找得怎麼樣了?」
「《尚書》翻完了,現在正在翻《穆天子傳》。」
幾名才貌雙全的女眷,聚在擁書閣桌几前努力翻書,這事攸關一家之主的性命,誰都不敢怠忽。
只是連續幾天翻書翻下來,難免看得眼花繚亂、意興闌珊,雖然擔心王爺,那些女眷們也能偷空姑且將事情拋到腦後,閒聊起來。
「擁書閣的藏書大約六萬多卷,翻完六萬多卷,我的眼力恐怕也完了。」長得嬌滴滴的小女眷,唉聲歎氣地說,掩嘴怯怯地打了一個呵欠。
「這也是沒辦法的事,誰教那個叫水玲的,斷章取義就只記得這麼一句,其他的諸如出自哪裡?承誰所著?是歌謠、諺語或故事?一問三不知,唉,可累煞人了。」
王爺的親妹子順手將《新唐書糾繆》扔到旁邊去,才不管它是淳親王花了多少心力才弄到的正本原稿。
「那女孩兒個性挺不錯的,我不認識她,她也不認識我,我只是隨意朝她一笑,整天下來,她就一個勁兒對我笑,人似乎很隨和。」
「傻乎乎的!」年紀較大的一位女眷,調侃地道,並無惡意。
「但雍怡少爺挺保護她的,喜歲那丫頭又想狐假虎威欺壓人家時,雍怡少爺二話不說挺身而出,把喜歲交代下來的事,一個人全擔了。」
「他說水玲是他的表妹,但那保護的姿態,直可比擬為護花使者!」
「可我聽人說她是他未婚妻耶。」
「未經證明的流言,本姑娘不予採納。哎,我也想要有個護花使者呀!」
「別做夢了你,呵呵……」
「噗!嘻嘻……嘻嘻……」
此時待在擁書閣二樓的水玲,對於她們的談話內容毫不知情,她只知道曲著腿縮坐在書幾下看笑話集,十分愜意而有趣。
「嘻……呵……哇哈哈……」
「好笨哦,這怎麼可能嘛?」
她發誓她絕對有認真在找書,可是不小心搜到這些稗史小品,她就忍不住讀起來,而且一讀就是欲罷不能。看完手中厚厚一大本稗史,扔開,再拿起第二本,攤開內頁——
「哇——」
水玲尖叫一聲,驚訝地瞪大眼,猛地合上書。
好一晌,她呆呆地仁坐在那裡嚥口水,不確定自己在剛才那一剎那,究竟看見了什麼?
於是她為了確定她剛才的確看見了幾張「男女疊在一起」的春宮圖,不是自己眼花,她鼓起勇氣,再慢慢地、慢慢地打開書本仔細檢查……
女人?男人?男男女女?女女男男?
能這樣嗎?真的假的?
「哇……哇哇……哇哇哇……」水玲頸部以上漸漸被暗色的紅潮佔領。
但儘管如此,她仍激動得不能自已,腦袋越看越貼向書冊,到最後整張臉已經埋進書中,從正面看過去,已完全看不見她的臉蛋,只見書皮大開。
「你躲在這裡做什麼?」
雍怡的聲音猝不及防地響起,水玲心一驚,整本書驀地打在自己的臉上,痛得眼睛拚命眨:「痛!」
蹲在她前方的雍怡眉皺了一下:「痛?打到眼睛了嗎?」
「沒事!沒事!」
水玲連忙矢口否認,隨即瞥見他伸長手臂,作勢要拉她出去,她趕緊將手中的艷書塞進衣襟中,一反常態地越縮越往裡,彷彿他是燙手山芋,離她越遠越好。
這是當然的,看這種色情書,要讓人知道了面子該往哪裡擺啊?
「你在幹嘛?怪裡怪氣的。」雍怡滿腦疑惑。書幾長,他伸手夠不到她,他索性起身搬開桌子,「你的臉好紅,是不是病了?快過來讓我看看……咦?」
人呢?!
雍怡在原地兜了一圈,他把桌子一搬開,卻已不見她人影。
驚鴻一瞥,他赫然發現她跪在地上、掌心貼著地面。已迅速爬高他五尺遠。
「你在幹什麼?」
「沒什麼!」她毅然回道,卻驚駭地發現他追來了。
情急之下,她趕緊從櫃子下方刻意留出來的半人高通道,鑽到另一面的走道上。
「還說沒什麼,臉紅成那樣,一定有問題。」雍怡沒辦法,只好跟著蹲下身過去,「你到底在幹什麼?為什麼要跪在地上爬?」
「還用問嗎?當然是腿軟了嘛。」
「腿軟就別亂爬,水玲?水玲?」
又不見了?找不到人,雍怡只好重新起身搜尋她的蹤影。啪!不經意的,他的右腿突然踢到異物,震回他的注意力:「嗯?這是什麼?」
水玲剛爬過櫃子的轉角,赫然聽見他的話,心跳頓時漏了一拍,杏眼圓瞪,驚慌失措地抽身往回,但為時已晚,雍怡早已彎下身伸手把東西撿起——
「春宮……秘卷?」
他垂眼定定地念出書名,當他再抬眼時,那銳不可當的眼神猛然釘進她心房,表情清楚地寫著——你竟然看這種書?!
「哎呀!」
怎麼還是讓他發現了!?
水玲臉一垮、四肢一直、頹然趴下,癱得像條死豬!
第六章
琥珀色的淡淡日光,穿過窗榻,靜靜地照射在黑木書几上,反射出油亮的光澤。
「啪——」地一聲,《春宮秘卷》赫然被雍怡隨手一扔,斜斜躺在一疊雜放的各類書籍最上頭。
那些翻閱過的書籍全是雍怡的戰績,最難能可貴的是,他讓淳親王府的大格格使喚了一整天,竟一樣有能耐極具效率地查對每一本書的每一個文句。
並且,從他每翻閱完一本書,就將它往書堆最上頭扔去的習慣看來,《春宮秘卷》很快就會被陸續堆上去的書本壓在底下,水玲想。
雍怡隔著書幾面對她坐著,眼裡一派嚴肅苛刻。
在這種尷尬的時刻,她只得依慣例垂下她那雙侷促不安的眼眸,一語不發地凝神著自己交覆在腿上的柔荑。
他敏銳的目光掃向她的眼簾,終於開口說話了。
「為了你一句話,淳親王府幾乎全體動員,不論男女老少,全擠進擁書閣找你說的『古書』,大家信任你,你自然也該竭力幫忙。」
「我有啊,一個上午找了二三十本書,沒功勞也有苦勞……」
雍怡繼續沉著臉色訓導:「我的意思不是指責你不用心找,問題是一個沒出嫁的姑娘家,必須時時約束自己的行為,那種不人流的書就是一些不人流的人讀的,你一個姑娘家跟人家讀什麼讀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