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頁 文 / 韋伶
這話聽在雍怡耳裡十分不以為然,他緊咬著額娘先前的說詞,銳利地道:「你剛才才說她是黃花大閨女,並未開口說什麼喜歡我、不喜歡我的,但你現在又左一句她說、右一句她講的,你以為我會信你嗎?」
說詞前後不符,顛三倒四!何況女人對他有沒有好感,他從第一眼就能判斷出來,水玲看他的眼神裡,不含絲毫綺想,率直憨純得可以,說她喜歡他?呵,當他是三歲孩童一樣好騙嗎?哼,別想對他亂點鴛鴦譜!
「你當然得信我嘍!我問她要不要嫁給你、是不是為你才千里迢迢來京城、是不是眷戀過去那段兩小無情之情,她沒有一樣不點頭點得頭快斷掉!」
雍怡臉色逐漸轉為鐵青。
簡福晉繼續說:「毫無疑問的,她心裡頭全是你。你阿瑪見機不可失,說是過兩天就要上奏皇上,把這樁婚事給定了!」
這話聽在雍怡耳裡的感覺,就像摑了他一巴掌似的令他錯愕難當。
一旦上奏聖上,他與水玲的婚事就再也無轉圜的餘地。
霎時,他激動地抿緊嘴唇,怒吼:「她在哪裡?去把她給我找出來——」
喪失理智的狂嘯煞似河東獅吼。
☆☆☆
內城,臨財客棧。
京城街道四通八達人車雜沓,沿路除了有菜攤肉販竭力叫賣。還有江湖賣藝人群集在比較寬闊的地段耍刀弄劍。
水玲帶著她的狼犬與胖妹坐在客棧二樓雅座,此處京城的風貌盡收眼底。
然而水玲只能偶爾去瞥一眼,大多時候她忙著狼吞虎嚥,吃完一塊蜜棗糕,覺得喉嚨有點幹,便轉喝核桃糊;嘗完核桃糊,覺得自己似乎可以再塞下一塊花生涼糕,馬上又夾來一塊花生涼糕往嘴裡送,塞得滿嘴都是,咀嚼起來就分外吃力。
此時看著她那副儼如餓死鬼投胎的吃相,胖妹放下茶杯,沮喪地說:「格格,你都多大的人了,拜託你行行好,好不好?」
水玲全心全意在灌茶,只能音調含糊地說:「我對你很好呀,一直允許你以下犯上,不跟你計較……」
喝得有點急,趕忙拍拍胸口。
「你以為我很愛以下犯上嗎?」胖妹瞬間垮下臉,極為不悅地反問她,「如果不是為你好,我又何必那麼勞心勞力?」
水玲這才察覺胖妹是真的不高興了,怯怯地放下茶杯不敢再動筷,她低垂著頭聽訓。
「為了你一句『我崇拜歌玄貝勒,胖妹我們去京城找他,好不好?』我立刻絞盡腦汁,替你策劃瞞天過海混出揚州,這事要是傳回老爺夫人的耳裡,你以為我還能活嗎?」
胖妹心揪緊了,同情起自己命運的舛錯,禁不住再以嚴厲的口吻,正襟危坐地教訓水玲。
「結果你呢?在揚州時,尚能處處小心,不至於露出馬腳,但卻萬萬沒想到,你一進京城就忘形了,一牽扯到吃,什麼都不管,口無遮攔!你倒是自己想想,自己光今天就講錯了多少話?」
水玲一臉無辜愧疚:「我不是故意的,我是因為肚子餓,所以……」
「所以天塌下來都可以不管了!」胖妹吸回眼淚,咄咄逼人地替她接道。
水玲低語:「我不是這個意思,只是我肚子一餓,腦筋就沒辦法思考了。」
「罷了!既然你肚子一餓,腦筋就沒辦法思考,那我們明天就收拾包袱回揚州,反正都已經東窗事發,也甭想找歌玄貝勒了。」
她不管了!
水玲斂緊眉心,繃著臉猛搖頭。
「不要?你別忘了今天的鴻門宴上,你是怎麼答覆親王爺及福晉撮合你和雍怡少爺的提議的,你是這樣——」胖妹故意模仿她的動作,「頭一直點、點、點,什麼事都讓你給點成了。」
「胖、胖妹……」
「幹嘛?」
聽到她的叫喊,胖妹不怎麼專心地回她一句,怎料事情發生得那麼快,她的臉才稍稍轉向水玲,突如其來的兩塊蜜棗糕已猛然塞進她嘴裡,她還沒來得及反應,居然又被擠進三塊花生涼糕。
「咯……咯……」胖妹瞪大眼睛,四肢顫抖,毫無抵抗的能力。
「快吃!快吃!別說是我吃的!!」
水玲臉色驟變,站起身來,手忙腳亂地急著把一桌的餐點甜水一股腦兒地往胖妹嘴裡堵,塞得她嗯嗯啊啊,完全說不出話來,簡直就快噎死了。
沒一會的工夫,桌上已然杯盤狼藉,倒的倒、掉的掉。
隨便喂完東西,水玲筷子匆匆一丟,立時像無頭蒼蠅似的,提著裙子在客棧內東竄西跑。
胖妹依著她逃跑的路線,左看右看,不明所以地瞅著她奇怪的行徑。
直到她驀然瞧見神色幽暗有如暴風雨來襲的雍怡,忿忿然地從樓梯末端走來,她才恍然大悟,事情大條了!
「咯咯!」
顧不得嘴裡依然堵滿東西,她倏然站起。
「坐下!」雍怡命令,眼中是一抹陰冷激憤的光芒,「敢多事我就剁了你的肥腳肥手熬豬油!你也一樣,逾矩我就摘了你的狗頭!」
他的怒氣讓胖妹及狼犬畏縮,乖乖坐下,低頭順從。
水玲已經聽到了他的聲音,知道大禍臨頭,所以更急著找掌櫃。
「掌櫃的,掌櫃的,有沒有床?」
「床?」掌櫃驚異地看著她,「你只要床嗎?」
水玲慌張著急地把目光投向朝自己走來的雍怡,毫不猶豫地開口:「我要床、要棉被、要枕頭。」
快呀……她一定要睡覺!水玲急得跳腳。
「那就是要一間客房嘍!」這麼說他就懂了嘛!「有,西廂房右邊數去第一間。」
她得到回應,立時猴急地轉向樓梯就要跑。然而,雍怡早已來到她身後,她才剛跨出步伐,右肘彎已被突然來的一股力量扣住。她一抬頭,就迎向雍怡一雙俊眸,而它們正對她投來熊熊火焰。
「雍……雍怡……」
「怎麼,知道自己的麻煩大了?」雍怡聳立在她面前,冷硬著一張臉問。
水玲抿著嘴,不敢直視他,囁嚅地說:「我……我不知道你不喜歡人家咬你的鼻子,可是我已經慎重向你道過歉了,你的肚量就不要那麼小。」
她知道她咬他不對,可那也是他咬她在先,說那是見面禮,她才會誤以為京城裡流行那一套,所以,他其實也該負責任。
「是啊,我肚量小,」他譏諷地點頭,一臉寒霜,「我不是肚裡能撐船的君子,既然你那麼瞭解我的性格,為什麼還敢在我背後替我找麻煩?」
「我——我沒有……」她哪有在他背後找麻煩?她只有當著他的面瞎搞,她明明記得。鼻子嘛,鼻子當然長在前面。
水玲壓根兒還搞不清楚狀況。
「還說沒有?!那我問你,額娘為什麼會說你欣然同意我們倆的婚事?為什麼會說你來京城全是為了我?」
原來是這件事!
水玲頓悟,倏地抬起下巴,張大眼看著他:「那是誤會,不是存心故意的……」
「那你就給我解釋清楚,不能給我一個滿意的答案,我就把你的皮剝了!」
他氣憤難平的模樣把水玲嚇壞了,越是感受到他灼熱的氣息吹拂到她臉上,她就越不由自主地垂下眼、垂下頭,只敢盯著他的胸襟看,氣勢一面倒。
「快說啊,我在等你開口!」
不行了,不行了,她腦子沒辦法想事情了,他兇惡的逼問在她腦海裡縈繞,她知道她該說一些話來撫平他的怒氣,可是她愈想把話講清楚,思緒就愈混亂。
「我……我要睡覺。」
「又想逃避把事情扔給丫環處理,嗯?這招不管用了。」
他陰沉地丟下這句話,拉著她轉身下樓。
水玲驚異地喘了一聲,還來不及制止她已被拖走,徒留胖妹和狼犬待在原地,以及身後交頭接耳的賓客目送他們。
第三章
迅雷一陣,水玲轟然被丟進了停放在客棧外的馬車內,隨後狹窄的空間登時被雍怡極具威脅性的魁梧身影所填滿。
坐在狹小角落,不斷承受他嚴苛視線鞭笞的水玲,憨態可掬地說:「你別罵我呀,你越罵我我就會越緊張、越不安、越不能好好想事情……」
「你是在暗示我,我必須對你輕聲細語、噓寒問暖嗎?」雍怡字字隱含火藥味,眼眸中洩漏出來的光芒令人發顫。
水玲委屈地說:「不是呀,我只是告訴你我天生吃軟不吃硬,壓力一大,我就招架不住,然後就會想逃避現實,如果你要跟我談事,就要跟我好好溝通,千萬別逼我啊……」
她無助地垂眼眨著雙眸,渾身緊繃地與他對坐,一動也不敢動。
「如果我偏要呢?」
「逼我沒用……我會睡覺……」她老實地說。
雍怡不禁咧嘴一笑,露出俊逸笑容,然而他突然間火冒三丈地暴聲大吼,「那你睡啊!你有種就睡給我看,你試試我會不會拆了你的骨頭?」
「沒有床……」
換言之,她根本有聽沒有懂。
雍怡聞言,青筋一冒,結實的拳頭悍然捶向車廂的牆板:「夠了你,休想唬弄我兩句就指望我疼你、哄你?做夢!我不吃你那一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