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頁 文 / 韋伶
玉桐心想,寶穆警告她千萬別弄濕自己,否則大禍臨頭,但照現在這情況看來,她再退下去,就要直接涉入河中了。
寶穆既然這樣說,就一定有她的道理在,她必須小心。
情急之下,她靈機一動,眼尾假意瞄了南募的右後方一眼,彷彿那裡正有什麼人在接近。
待南募回頭察看,她立刻拔腿就跑。
南募發現她的意圖,微微一笑,足下忽而加勁,縱身凌空躍起,一把扼住她的肩膀。
玉桐頓時震住,倏瞪他的巨掌。
南募道:「你還沒回答我的問題!」
停留在她肩上的大掌,送出一股力量,輕輕一揮就將她打得飛上天,摔落在流水潺潺的河道裡,濺起一大片驚人的水花。
玉桐不敢相信地看著濕透的衣衫,腦中登時一片空白。
寶穆交代她不能把自己弄濕,她已經如此小心了,沒想到他卻輕而易舉毀了她所有的行動。
現在好了,大禍就要臨頭了,甚至還可能殃及家人。
可惡!他——擺明了欺負人!
她臉上的表情突然轉為憤怒,氣急敗壞,整個人當下激動地衝進他懷裡死捶爛打,氣得眼淚都快掉出來。
面對她亂無章法的拳腳攻勢,南寡微微錯愕。這黑衣人的力道未免太薄弱,個頭也未免太嬌小了?
「啊!」
他萬萬沒想到她竟會衝過來攀住他,用盡吃奶的力氣咬住他的脖子,這舉動,使他猛地出掌將玉桐推開,卻不經意地碰到她胸前的柔軟。
「這是?!」南募怔住,對掌心那份觸感產生疑惑。「女的?」
被推倒跌坐在地的玉桐也怔住了,極度羞惱之餘,氣得抓起地上的石頭丟他,疾聲怒吼——
「下流!」
一吼完,她起身便委屈地跑掉。
這下,南募更加肯定她的性別,因為她的嗓音實在太嬌嫩柔細了……
***
山脈斷塊底下,濃蔭蔽日,古樹參天,嶙峋怪石俯拾皆是。
玉桐又氣又怒又想哭,無法思考的她,只能竭力狂奔,偏偏腳下一個踉蹌,拐到腳了,害她一路上顛顛簸簸的。
她的身子連她家的嬤嬤都沒觸碰過,沒想到就這樣被他佔了便宜,叫她以後怎麼見人?
她跑得氣喘吁吁、口乾舌燥,心臟響得彷彿就要由口中蹦出來。待她衝過一片矮叢,趁著抹掉眼角淚水的空檔,這才可憐兮兮地掏出寶穆交給她的錦囊。
危急時打開它,或許可以保你一命。
寶穆的話迴盪在耳邊,她急欲把錦囊裡的紙張掏出來救她一命,但當她好不容易掏出小紙條,拆開一看,腦門頓時像挨了一棍。
「脫掉衣服,伺機而動?!」
謎底揭曉——
滿懷希望的熱切心情,一下子被打入殘酷地獄,玉桐直覺的想尖叫,但不能。
身後又有腳步聲逼近,縱使心裡感到絕望透頂,她也只得繼續在亂林間穿梭竄逃。
夠了,真是夠了!
第三章
頭巾、面罩、黑衣,玉桐一鼓作氣脫掉了盜賊的衣物,將它們全扔在雜芒矮叢裡。這才揪著身上單薄的綢衣,低頭轉出野林區。
雖然現在衣衫不整,但她心裡已打好主意,只要遇到過路的樵夫或農婦,就可以給些貴重物品換到衣物,而且從這裡回內城,距離並不太遠,走個半天路應該就可抵達。
「站住!」
人算不如天算,才走沒幾步距離,身後赫地傳來驚天動地的命令聲。
膽小如鼠的她,原地驚跳了一下,險些沒嚇破膽。
慢慢的、唯唯諾諾的,她徐徐回頭,當下定睛一看,心裡又是一陣無力的歎息。是勒郡王府的人馬,護軍十多人,帶頭的正巧就是前不久追捕她的其中一人。
衝著他有能力差遣勒郡王府的護軍,可見身份不是貝勒,也是貝子,她的運氣還真背得可以。不久前,才「犧牲」自己的身體嚇退寶穆的三哥,現在又來了這麼一大票人!
「大人,什……麼事?」她小心翼翼的問。
一位護軍替善褚詢問她道:「你有沒有看見可疑的人物在這附近遊蕩?」
「沒有……」
她垂著腦袋,抬也不敢抬一下。
「如果你看見了,記得回頭通知我們,我們還會在這附近搜查一段時間,清楚了嗎?」
「知道了。那我現在可以離開了嗎,大人?」
「走吧!」
護軍並未多加懷疑就遣她走。
玉桐鬆了一口氣,暗自慶幸地轉身就要開溜,但沒想到善褚居然出聲叫住她,害得她欣喜的面容倏地僵住。
她不敢直視他。「還、還有事嗎,大人?」
善褚驅馬向前兩步,冷冷盯著她。「你為什麼全身濕淋淋?」
「掉、掉進河裡。」她結結巴巴的說,心裡則在尖叫:寶穆,你應該跟我說清楚會遇上這種糾纏不休的情況!
「怎麼掉進河裡的?」
「不、不小心。」
她咬緊下唇,強迫自己鎮定,但游移的目光洩漏出她的不安。
「身上的衣服是怎麼一回事?」
「濕了,所以扔了……」
「你住哪裡?」
「內城。」
善褚的眸子閃出冷光,倏地喝道:「不合常理!一般人衣服濕了的反應是生火烤乾,你一名單身女子,行走在這荒郊野外,再怎麼樣也不至於把自己的衣服脫得只剩一件白袍,你究竟是誰?為什麼出現在這附近?」
玉桐在他寒冽的逼問下,愀然色變,額角隱隱透出冷汗。
「善褚大人,別這麼嚴肅,小心嚇壞了人家小姑娘。」
——是寶穆的三哥!
玉桐結結實實倒抽一口氣,最壞的狀況全讓她遇上了。一邊是豺狼、一邊是虎豹,他們想怎麼收拾她?是開膛破肚,或是生吞活剝?!
「她是我救的。」策馬閒步踱來的南募道。
善褚瞇眼。「你救的?」
南募穩住馬匹。「她在山區遇見不法之徒,險遭欺辱,我在追捕雲燕子時碰巧撞見,才出手搭救。她身上的衣物理所當然毀在不法之徒手中,你說是吧?」
情況緊急,玉桐不得不從。「是、是。」
南募滿意的勾起嘴角,正色道:「善褚大人還有疑問嗎?」
善褚道:「走!」
一票人浩浩蕩蕩馭馬離去,現場留下玉桐與南募兩人,他留意到她秀靈可人的容貌,她則感覺到情勢不妙,匆忙跑走。
連跑的姿勢都一樣,此地無銀三百兩!
南募勾起一抹邪笑。
***
日正當中,攤鋪雜處,茶樓喧囂,內城外城都一樣,處處歡快熱鬧,處處平民百姓,偶爾雜著幾個王公貴族在裡頭閒散遊街。
賣蒸餅及清粥的店舖今天生意特別好,從一大清早賣到現在已近中午,店內人潮依然絡繹不絕,桌桌客滿。
一窩人全熱絡討論著眼前城裡最新的八卦消息。
住在東斜胡同的老蘇,嘖嘖有聲地吸進一大匙清粥,咬下一口蒸餅,才滿足地道:「是我親眼看到的,這襲簡親王府的寶穆格格還沒嫁出家門,就讓人給擄跑了!」
「難怪!難怪!」萬吉西巷的劉嬸附和連連。「我聽我妹子的小姑的朋友說,那天迎親的隊伍,去的時候浩浩蕩蕩,鑼鼓喧天;折返的時候卻一個個灰頭土臉、垂頭喪氣,完全沒有嫁娶的喜悅。」
「真的嗎?」旁人訝異不已。
「千真萬確廠
「何止如此,」老蘇再爆內幕。「何止如此,我還曉得綁走寶穆格格的人是雲燕子。」
「雲燕子?那個不畏權勢的大英雄?!」
哎呀呀,這消息真晴天霹靂了,原來俠盜雲燕子偷的不僅是名門富戶的錢財,甚至連人兒都偷得走呀!
「耶,就是他。也不知道是哪裡傳出的消息,說這雲燕子與寶穆格格兩情相悅,蘊有不為人知的兒女私情,在大婚之日帶走她,也是情勢所逼。」
「敢情就是帶她遠走高飛了。唉,英雄美人,情關難了,浪漫。」
幾個已婚婦人聽得如癡如醉,紛紛對著想像中的瀟灑身影托腮空思,直把蒸餅往清粥裡頭舀,再把調羹往嘴裡嚼。
「莫非這就是那個、那個什麼詩人寫的意境——春蠶什麼到死絲方盡,蠟炬成什麼灰淚始干?」
迷人!
***
登慈尼庵
木魚鐘聲,溺溺於耳,天外一片碧色,庵內一片肅穆。
「施主,這邊請。」
面目慈藹的小尼姑帶著玉桐穿過無數迴廊。
玉桐恭敬的點頭。「謝謝。」
尼庵裡的迴廊曲曲折折,繞過二、三進的佛堂,小尼姑終於在最後一進的院落止步。
「你要找的施主就在裡頭。」
「謝謝。」
玉桐逕自推開禪房。
房內擺設明淨簡樸,她馬上就瞧見寶穆水艷依舊,舒服至極地側臥在內隅的四角大床上。
她的貼身丫鬟不慌不忙地為她扇著團扇,驅逐室內微微的悶熱,而茶几上有吃剩的水果與喝了一半的冰鎮涼水。在這吃齋念佛的佛門裡,寶穆被供奉得像尊老太爺。
小尼姑離去,玉桐掉回頭,臉上呈現一副欲哭無淚的可憐相。
她一個箭步衝到床邊。「寶穆,我差點被你害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