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頁 文 / 韋伶
「彼此彼此。」寶穆提醒。
「彼、彼此彼此!」
南募默然,犀利的眼神掃過玉桐的眸子,突以難以置信的速度攻擊她。
玉桐瞪眼張口,大驚失色,眼看他的巨掌即將打在自己腦門上,嚇得閉眼之際,寶穆安排的親信冷不防呼天搶地地抱住南募往前撲的身子。
「三少爺,快點救格格!快點救格格!」
「危險啊!格格!格格!」
五、六個大男人一把鼻涕、一把眼淚地,不是抓著南募的雙臂,就是拖抱著他的兩條腿,別說舉步維艱了,他根本動都動不了。
這陣騷動一下子就把前院的人全引了進來,襲簡親王府的賓客、家眷轉眼間已將這座小小的院落擠得水洩不通,前一秒鐘才剛抵達的新郎倌一行人也在現場。
玉桐無助地看著這一切,心跳如飛,冷汗淋漓,她這輩子從沒像此刻這麼害怕過。「寶穆,怎麼辦?寶穆?」
寶穆一眼就看見了人群裡的善褚,心下感到訝異,但沒忘記繼續演完這場戲。
她低聲告訴玉桐:「對他們說寧為玉碎不為瓦全,要他們別過來。」
然而這時寶穆看見善褚已欲出拳,立刻先他一步,緊緊抓住玉桐手臂舉刀刺向自己。
「不——」
眾人一聲驚呼,面無血色。
「是雞血,叫他們別輕舉妄動,快把我帶走。」
同樣被她嚇得只剩半條命的玉桐,匆匆照做。「你們……你們別輕舉妄動,我是寧為玉碎不為瓦全,別過來!」
兩娃兒欺上瞞下,趁著眾人還六神無主、不知如何是好時,循著事先安排的路線,隱人濃蔭的百林間。
臨走前,玉桐高喊補充:「我是雲燕子,冤有頭債有主,你們要算帳就找雲燕子算帳!」
一出府邸,翻上一匹馬,掉轉馬身,喝斥一聲,兩人立刻風馳電掣而去。
眾人急著救人,紛紛奔至馬廄找馬,卻發現馬匹全軟腳趴在地上,像攤爛泥似的,氣得大夥兒直跳腳。
南募轉至府門外,躍上新郎倌結了紅采帶的坐騎,疾奔出去。
善褚跟著追出,只有善敏始終帶著一絲玩味地看著這一切,恍若新嫁娘即使被五馬分屍也不干他的事。
***
沿著錯綜複雜的街道穿梭奔馳,疾風追逐的三匹馬,足跡幾乎橫跨了整座京城。
出了外城,只見黃沙遍野,他們策馬奔騰,在廣闊的地域上持續加快速度,烈陽當空,一隻蒼鷹在空中盤旋,投下渺茫的影子,玉桐的馬在前,南募尾隨,善楮殿後,三方人馬以閃雷般的速度向前移動。
玉桐雖是單薄弱女子,但她馭馬技術卻出奇了得。
「你駕馬技術這麼棒,全要感謝你大姐,都是她的調教,才讓我們受益無窮。」
寶穆坐在她身後,瞥見兩個大男人在她們後面吃了一肚子的灰,直樂得哈哈大笑。
玉桐急踢馬腹,躍過一池淺水坑,她憂心忡忡地道:「你三哥他們正在後面窮追不捨,你還笑得出來?」
她交纏在韁繩上的手指,爬滿了濕冷的汗水。
寶穆迎著風拉開嗓門笑說:「他們這麼窩囊,我當然高興!玉桐,你知道嗎?在我三哥後面的那個男人,他和我梁子結大了,總有一天,我要讓他吃不完兜著走,跪地向我求饒。」
她那雙漂亮的眼眸底,閃著危險的訊息。
專心馭馬的玉桐沒聽清楚。「你說什麼,寶穆?」
寶穆只是心思深沉地微笑,不再多說。
盯著她們的背影,南募勾起嘴角,綻出一朵冷笑。
這個黑衣蒙面客,真是好樣的,膽敢在雲燕子「本尊」面前冒充雲燕子,還擄人要脅他引
趁現在有力氣逃,快逃吧,否則讓他逮住,不剝掉他一層皮也要抽掉他一根筋!
「看你往哪裡逃?」
南募高喝揮鞭,像鬼魂一樣,緊迫在後,勢不善罷甘休。
直直騎過這片黃土地,觸目驚心的斷崖已在眼前,前有狼、後有虎,玉桐緊張地大喊:「寶穆,前面就是斷崖,沒路了!」
「跳下去。」
從後面傳來寶穆涼涼的嗓音。
「你開什麼玩笑?」
「我像開玩笑嗎?」寶穆悠哉說道,拔起頭上一支牡丹百珠金簪子,突然狠心刺了馬臀一下,馬匹立即發出嘶叫,突如其來的痛楚令它喪失理智:狂奔,陷入完全失控的狀態。
「寶穆……寶穆!」
已然無法控制馬匹的玉桐滿頭大汗,眼睛瞪得老大,斷崖已近在眼前,然後突然問馬匹就騰空了。玉桐有一秒鐘的時間相信她們在飛,真的在飛,但接著就失速下墜——
「啊——」
驚叫聲衝破喉嚨,玉桐魂飛魄散,血色盡失。
正當她急速下墜之際,冷不防地,一面由斷崖上斜吊至谷底森林處的網子接住她們,網面陷下一個大大的弧度,兩人在網子上彈了一下,逐而沿著網面急速翻滾,馬匹不小心壓了玉桐一下,她立時尖叫,受擠壓的臉頰被網子印出一個大大的菱形紅印子。
一陣天旋地轉,她們相繼滾進一堆芻草叢裡。
南募與善褚在崖邊勒住馬匹,探頭往下望,斜網位於谷底的一角已遭人割斷,喪失了保護作用,至於寶穆與自稱是雲燕子的人轉瞬間便已不知去向。
面對這一幕,南募大大地挑眉。厲害!
他轉望向善褚,客套幾句。「善褚大人,一路追來,真是有勞你了。」
「我是為了逮捕雲燕子而來的。」
善褚毫不領情地掉頭離去,準備待會兒調派人馬入谷搜查。
南募頓時充滿敵意地回敬他的背影,倨傲地扯過韁繩,另行繞道下谷。
道不同,不相為謀。
***
玉桐蹙緊眉宇、輕咬著下唇,費了好大一番力氣,才從草叢堆裡抬起頭。好在有那匹馬當墊背,才使她與寶穆免於頭破血流的危機。
玉桐吃力的坐起身,看著寶穆問:「你……沒事吧?」
她自己的骨頭像是快散了似的,一根一根酸痛無比。
寶穆揉著右手肘,嚷著說:「除了肘部有些刺痛外,並無大礙。」
天啊,這片斷谷的高度遠比她想像中的高,這一摔,沒要了她的小命,實在是她福大命大。」寶穆,那網子到底是怎麼一回事?」玉桐掩著臉上半個巴掌大的菱形紅印子,不明所以的問。
「是我事先派人去搭的,這些線繩質地強韌堅實,是遠渡重洋從洋人國進口到南方的,我輾轉買來,是個得來不易的寶貝。」
「原來如此。」玉桐柔聲接道,恍然大悟。
「既然你明白,那我也該走了。」寶穆脫口道,起身拍掉膝蓋上的灰塵泥巴。「我會主動跟你聯絡,保重。」
玉桐愕然瞪著她的背影,無法反應,過了好半晌,才急急忙忙追上她驚問:「你說你該走了是什麼意思?」
「離開呀,還能有什麼別的意思嗎?」
「離開?!」
玉桐跟著她繞過幾條迂迴曲折的林道,直到一個樹叢後,玉桐驚訝地發現居然停了一輛馬車,馬車伕正是專為寶穆駕車的那個小侍,原來這根本就是事先安排好的。
「你走了,那……那我怎麼辦?」她不安的問,不好的預感就堵在胸口。
寶穆在小朱子的輔助下鑽進馬車,玉桐硬是被無情的擋在車廂外。
「你的任務還沒完,你要幫我引開他們。」寶穆透過小窗子,不容爭辯地道。「還有啊,提醒你,千萬別掉進水裡,否則必定大禍臨頭。吶,再給你一個錦囊,危急時打開它,或許可以保你一命。」
「這……」玉桐低視手中的東西,不知該作何感想。「咦?別走啊,寶穆!為什麼不能掉進水裡?你跟我說清楚啊,寶穆!」
總是這樣,任憑她怎麼乞求,寶穆仍是說走就走,徒留一堆爛攤子讓她水裡來、火裡去地想辦法解決。
人生至此實可悲!
就在這時候,她赫然聽見後方傳來馬蹄聲,立刻明白追兵已至。
她連害怕的時間都沒有,猛然轉身拔腿狂奔。
她的腳步自始至終都沒慢過,但她跑得越快,順著腳步洩漏出去的行蹤就越明顯。
馬匹的嘶叫聲已逼近身後,轉眼之間,南募如鬼魅般的偉岸身影堵在她跟前,嚇得她不自覺地後退,冷汗直冒。
「很傑出的綁架計謀,在下由衷佩服。」南募的話語極其平靜悅耳,不動如山的身形卻教人不寒而慄,倍受威脅。「計劃了多久?多少同黨?寶穆人呢?」
他柔柔徐徐的詢問令她渾身發抖,無法言語,連呼吸都很困難。
現在她總算明白寶穆為什麼對他沒轍了,語調放得如此低柔,但威脅性卻又那般的足夠,怎能不令人打從心裡畏懼他?
「膽敢選在這種日子綁走她,你與寶穆是何關係?說吧,我洗耳恭聽。」
玉桐抿著唇瓣,渾身緊繃,戒備地迎視著。
「你不說,我怎麼知道?」
見玉桐一直不出聲,南募開始踢擊馬腹,一步一步向她逼近。
他進,她就退,不過一晌,她已經被他逼出蔥鬱林區,一寸一寸接近谷底的河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