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頁 文 / 韋伶
「瘀青?為什麼會有瘀青?」她問,順手拿起桌上亮面的擺飾品照瞼。
「是我弄的,但說來說去,都得怪……」
夏英豪正準備往下解釋,不料韓雨音已從鏡中看到自己的模樣,沒有第二種反應,眼淚當場滑下來。
「我知道你討厭我,可是,沒想到你是這種人……」她氣憤地大口抽氣,鏡中的自己不單單額頭青了一大片,連顴骨也紅了一大塊,她活像被人痛揍了一頓,叫她怎麼見人嘛!
夏英豪被罵得莫名其妙。「我是哪種人了?」她幹嘛突然反應這麼大?
「卑鄙!無恥!欺負女人!」
她沒想到他會這樣過分,都把她打成這樣了,還說得那麼輕鬆!
「你說話要憑良心,我怎樣卑鄙無恥、怎樣欺負女人了?」他被罵到火大。
他是這種人的話,早不顧她的死活把她丟在店裡了,幹嘛浪費力氣將她抱上抱下,還被人追著打?
他吃飽了撐著嗎?
「我沒想到你恨我恨到這種地步,竟然趁我昏倒,偷打我洩憤——低級!」
揮掉臉上的淚水,她罵個不停。
「你別含血噴人,我什麼時候打你了?」他怒氣沖沖地回吼,知道她誤會了什麼,表情歸於冷漠。
「你自己說我臉上的瘀青是你弄的,還敢狡辯?」
他自己親口說的,難道還會錯嗎?
她很清楚自己對他有虧欠,所以不管經過五年、八年,過去的那段記憶她都刻骨銘心地記著,期待再相逢時,能夠有機會彌補他。
而這些日子以來,她也時時想幫他,試著阻止他被當成嫖客、試著不要為難他跟她在同一間公司上班……她知道自己做得不好,老是把事情搞砸,但他這樣子傷害她,叫她情何以堪?!
夏英豪十分不高興的說:「事情不是你想的那樣,你能不能不要那麼情緒化?」
她瞪大眼,不敢相信他竟然還罵她情緒化?!「那你告訴我這些傷是不是你弄的?」
「是我弄的,但那是意外!」
「對,那是意外血遠都有那麼多意外!」
她壓根兒不信,一時鼻酸,捂著淚容,掉頭就往玄關跑去。
夏英豪趕緊追上來。「你幹什麼?」
「回家!」
「太晚了,你這樣出去很危險!」他不讓她走,擋住她的去路。
「你走開,走開!」
她鉚起來推他、打他,但顯然她的拳頭一點力道也沒有,夏英豪完全不受影響。
拿他沒辦法,她索性抓起自己的皮鞋往他身上打,讓夏英豪無法抵擋,她乘勢將他推開衝出去。夏英豪想再追,但氣瘋了的她甩上鐵門,門正好擋住他,等他再開門時,她早已跑得不見人影。
「隨便你!」
他氣得大力甩上門,到頭來,他的白臉是白扮了!
***
「早啊,夏經理!」
「你早。」
「夏經理,早安!」
「早!」
面對餐廳員工的問候,夏英豪人前極力保持平穩的音調回應;人後則是豎起眉,陰沉到不能再陰沉。
他就知道,對那女人好等於是搬石頭砸自己的腳——自討苦吃!
事實證明,果真沒錯!他為了她的事忙了一整晚不說,到頭來竟然還落了個卑鄙小人的罪名,真是氣死他!
「夏經理,請等一下。」一名女服務生追上來。
「什麼事?」他轉身問。
「韓小姐剛剛打電話來說她自動辭退自己,從今天起不再來工作。黃先生那邊,她說絕對不會再有申訴電話打到他那裡去,請你放心。」
「是嗎?她還告訴你什麼?」
「沒有,不過她好像在哭聲音抽抽噎度的。」
哭?他皺起眉。
「我知道了,你去忙你的吧。」他一如往常地上樓,走進辦公室。
很明顯的,她是為了昨天的話才拒絕來上班。他當然也感到有些歉疚,但事情會搞到這種地步,還不是她自找的?!
她若不要那麼蠻不講理,根本不會這麼難堪。
也罷,她不來上班,他也落得輕鬆,但是……她還在哭?
從昨晚到現在已經好幾個鐘頭了,還在哭?
夏英豪驟然停下腳步,瞇起眼,煩躁之外,胸口也湧上一股不忍的情緒。
等等,他這是什麼反應?
「莫名其妙!」對自己的愚蠢念頭咒罵一聲,拉開皮椅,他開始振筆辦公,命令自己不准再想她的事。
「打擾一下!」方叔開門進來。
「早啊,方叔。」夏英豪禮貌問候。
「叫韓小姐出來跟我對質。」方叔不買他的好瞼色,劈頭就說。
「昨天是我誤會你了,我向你道歉。」夏英豪猜到他的來意,加上自己確實有錯,索性主動道歉。」我不接受!」方叔一口回絕。「昨天的事情,問題全出在韓小姐身上,我要你把她叫來,當面把話講清楚。」
昨天回去之後他越想越不對、越想越不甘心,他沒做的事,憑什麼一口咬定他做了?
今天他特地來要求一個公平的澄清!
「很抱歉,我沒辦法叫她做任何事。」是英豪沉著聲音道。
「什麼叫你沒辦法叫她做任何事?你是經理,整間餐廳全歸你管,你的話誰敢不聽?」叫個人來有何困難?
「她沒來上班了。」
方叔愣了一下,但隨即又說:「沒來上班也有她的電話,叫她來,大家來把事情講清楚!憑什麼讓她在這裡搞了一團亂後,說不來就不來?」
他咄咄逼人,煞是頑固。
「我已經跟你道歉了,有必要這樣嗎?」夏英豪耐著性子說,完全不能苟同他為何非把事情鬧大不可?
「除非她把話說清楚,否則我不接受!」
他根本不知道夏英變是假意應付,還是息事寧人,這次的事件攸關他的名譽,萬一傳出去,他要如何在同事間立足?
「你不接受的話,我也只能表示遺憾。」
夏英豪沒辦法配合他的要求,韓雨音離職都離職了,還要如何要求她回公司道歉?況且,她還在氣頭上,哪可能理會他?
「你說的這是什麼話?這關係到我的名聲耶!」
方叔怒氣騰騰,火大地拍桌怒喝,逼得夏英豪嚴肅地抬眼,臉色也好看不到哪去。
方叔繼續施加壓力。「我在『費派』工作時,你還不知道在哪裡?今天的事情分明是我對,我執意堅持你給我一個交代!」
夏英豪的臉色相當難看,他可以盡量扮白瞼安撫方叔的怒氣,可以盡量隱忍方叔的無理叫囂,只要大事化小事,小事化無。但方叔如果不知分寸,不表示他就會永居下位,處處忍耐,處處包容。
他若再不知進退下去,難保他不會翻臉不認人!
「你立刻聯絡她!」方叔完全不留面子給他。
「方叔,夠了。」
「我堅持要她來!」
夏英豪的耐性盡失,開始反彈。「我愛莫能助!韓雨音已經辭職,不再是我管轄的人,你對她有什麼要求,請你自己去找她!」
「什麼?你——」
「請你出去,我還有一大堆文件等著看。」
「夏英豪!」方叔氣血攻心,他可是元老級的員工,開店以來從沒有人敢這樣無禮地對他!
夏英豪圖開袖子,盯著手錶道:「距離開店的時間快到了,請你去準備套餐用的餐前酒。」
他的逐客令下得方叔臉紅脖子粗,難堪至極。
「好!你趕我出去?!等著看,我一定讓你後悔今天對我說的話!」
方叔轉身就走,頭也不回地甩門出去。
***
方叔的話在隔天就應驗了。
從夏英豪進辦公室的那一刻,來自其他門市的電話便響個不停。
原因是方叔在隔天便罷工,不來上班了。他不來上班就罷,還下令要求『費派」從南到北所有分店的酒侍一同請假。
一間店的酒侍臨時請假,可以向共他分店調配;全部的酒侍都沒報到,就開天用了!
方叔的影響力如此之大,就誠如夏英豪所知道的,他不但是『費派」的開店元老,同時也是酒侍們的導師,學生們心向著自己的老師,出事當然力推到底。
「是,夏經理已經知道了,他剛跟老闆通完電話,現在正試著聯絡方叔,應該報快就能把事任解決。」
「今天?明天?我不能給你肯定的答案,總而言之,已經在處理了。」
「啊?試酒服務?」回答完一個問題,又一個問題召過來。「可、可能你必須先頂著!就這樣了,再見。」
美美匆匆把電話掛斷。
鈴——
另外一線電話又響起,她在心中呻吟了一聲,認命地接起。
「是、是,夏經理知道了,也在處理了。是,應該很快就能請他們回到自己的工作崗位……」
千篇一律的,電話一接起,就是眾經理們急得跳腳的質問。
美美接電話接到手軟,夏英豪坐在辦公室裡同樣怒火難熄,氣到腸子快扯斷。
整個早上他都忙著跟方叔聯絡,偏偏手機怎麼打都接到語音信箱,好不容易家裡的電話通了,卻是他的家人轉述他已經回南部老家的消息。
就這樣,一大早他就忙翻了天,必須應付老闆的關切、應付其他們市經理的詢問,想找的人又一直找不到,現在就連韓雨音也跟他唱反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