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頁 文 / 宛琬
劉宛柔驀然睜大眼,抬頭瞪向眼前的男人——
她眼中陡升的殺機讓歐陽無忌一陣心寒,他眉頭一凜,在她的指尖刺向他眼珠時,飛快甩了她一巴掌。
這一掌痛得她掉出眼淚。
劉宛柔搗著臉頰,不敢置信地看著他。
「妳醒了嗎?」他痛苦地問,那一巴掌讓他的五臟六腑都要碎了。
她真的要殺他!
在那短暫的一瞬間,她完全不記得他們之間的感情,這比什麼都讓他難受哪。
「我剛才……怎麼了?」她怔怔地問道,不解地看著他無力地跪倒在地上。
「妳想自殺……」他啞聲說道。
歐陽無忌仰頭看著弱不禁風的她,長久以來堅定的心念開始動搖了他們之間到底要怎麼走這段路?是不是應該如她所願,給她痛快的一刀給他們之間一個痛快而沒有明天的解脫?
他陡地出拳擊向自己的大腿,每一拳的力道都不輕。
「不要這樣啊!」
劉宛柔從榻上半滾半爬而下,淚流滿面地想阻止他自虐的行為。
他又狠又重的力道落了幾拳在她身上,她雪白的肌膚即刻泛出烏紫的印痕。
「為什麼上天要這樣對待我們?」歐陽無忌搖著頭,披頭散髮地喃喃自語,「為什麼?為什麼……」
「沒事了,沒事了……」她捧住他的臉,急切地向他保證。「我再不會做傻事了,相信我。」
他嚇著她了。一直以為他會永遠為她頂起一片天哪,可她忘了,他也只不過是個比常人堅強一些的「人」啊!
劉宛柔凝望著他的眼,像個母親般輕吻他的額。
「對不起,我讓大哥擔心了。」她說。
「我會找到解藥,帶妳離開這裡的……」他抱著她,不停地重複這些話。
「我相信你、我相信你……」她笑著,只是笑著。
只有在這樣相擁的時刻裡,她願意相信任何的不可能。
***
然則,就在她許下不再輕生的念頭之後,無忌大哥卻僅有一回與她同床共枕至天明。
都已經是他的人,她便不避諱地夜宿在他房裡,可他卻總是催促她回房歇息。
他怎麼會不知道,她只有在他懷裡才能得到真正的安穩呢?
她知道他為了武林盟主之事而奔波,他臉上的疲憊愈來愈顯而易見。
可她知道,他在逃避她!
他厭煩了一再安撫她嗎?
他厭煩了她在夜裡的惡夢連連嗎?
會不會有一天,他真的不顧一切地離她而去?
不!
劉宛柔的手握緊腰間的匕首,嬌容漾滿了驚恐與恨意——
她若早他一步離開人世,便是他心頭、水遠的烙印!
但他若棄她而走,便是將她當成一隻敝屣!!
她無法忍受別的女人取代她的位置!
不許胡思亂想!劉宛柔在心裡喝了自己一聲。
無忌大哥保證過要生死相隨的!
除非她先死,否則不許他負她!
一陣劇痛襲上腦門,她屈下身子咬牙忍痛。
每逢蠱毒發作之際,或被迫殺人之後,朦朦朧朧間,她似乎仍有過自戕的念頭,卻老是記不清接續發生的事。
她身上沒有傷,卻總是頭痛欲裂。
劉宛柔一咬牙,不留情地甩了自己一巴掌,拚了命地想保持清醒。那結實的力道在臉上留下紅痕,燦艷的腓頰伴著眼眸的金光,竟是不顧一切的瘋狂神態。
近來總是這樣,身體的病痛加上他的推卻,讓她幾乎夜夜無法安眠。她知道自己的脾氣愈形暴戾,可唯有如此張狂地發怒,她才能稍熄胸口的火焰。
「……你也別太接近歐陽無忌,那傢伙有斷袖之癖!」遠遠傳來「滔天幫」副幫主熊祥的大嗓門。
劉宛柔一愣,足尖一使勁,整個人便已躍到樹上。
「飯可以多吃,副幫主這話可不能亂說……」才入幫數月的周德,侷促地左右張望著。
「我瞧過他盯著『恭莊』管事江君的樣子——肯定有問題!」熊祥一口咬定。
江君是誰?
劉宛柔瞇起眼眸,貝齒全陷入紅唇間。
「那個江君不過是恭成人身邊的一個小管事,既無恭莊主的傾城之色,言行舉止也不特殊。咱們歐陽幫主一張冷顏俊容,也夠男子氣概的,加上身旁又有如花似玉的宛柔姑娘,怎麼想也沒法子把幫主和江君連成一道嘛。」周德不以為然地說道。
「你懂個屁!你沒瞧見你心目中的天仙宛柔姑娘,最近老是一個人從歐陽無忌的房間飄回自個兒屋裡,這擺明了就是個棄婦嘛。」熊祥朝著周德又是擠眉又是弄眼的。
棄婦!劉宛柔的心被狠狠地掐住。
「他們可能是吵架了……」周德努力想找出理由。
「吵架個頭,不就是歐陽無忌另結新歡嗎?我不只一次聽見歐陽無忌打探江君的消息,而且瞧他不動聲色地注視著江君那副德性,嘖嘖……老子哪種大風大浪沒經歷過,怎麼會看不出來他那對淫亂眼在想什麼!」熊祥朝著小個兒周德賊笑一番。
「你這小子細皮嫩肉的,小心你的屁股,說不準哪天歐陽無忌便看上你——」
一把銀針漫天朝熊祥的臉面灑下——
「他奶奶的,哪個沒長眼睛的往自家人灑這『銀雪紛飛』!」熊祥閃過了多數的銀針,卻還是被幾根銀針刺到齜牙咧嘴。「滾下來!」
劉宛柔一個旋身,立時從樹梢上飛竄到熊祥面前。
「宛柔姑娘。」周德吶吶地說道,有些侷促不安。
「原來是宛柔妹子啊。」熊祥擺出一臉的笑容,可沒敢得罪她。「就算大夥兒都有『銀雪紛飛』的解藥,妳也不能這麼鬧著玩——」
「我沒和你鬧著玩,我要你的命!」
說時遲那時快,一柄銀劍軟蛇似地從她的腰間飛射而出。
熊祥狼狽地閃開了那凌厲的一劍,即刻抽出自己背後的大刀來擋。
「宛柔姑娘息怒啊……」周德在一旁驚叫著。
「閃開!」劉宛柔嫌他礙路,一腳踹開他。
宛柔姑娘是怕他受池魚之殃啊!周德被踢倒在一旁,感動地看著她。
只見,由歐陽無忌一手調教出來的劍術,靈巧地鑽入笨重大刀的空隙間,劍劍直刺向熊祥的嘴!
「冤有頭債有主,這歐陽無忌變心可不關我的事……」熊祥放聲大吼,滿臉通紅地閃避那險險削去他耳朵的一劍。
熊奶奶的,這死丫頭的劍術犀利得嚇人!
「廢話少說,納命來!」
劉宛柔看準熊祥在後退時,踩中一塊石子的顛簸時機,劍尖再度疾射而出——
「同門相戕,這是何必呢?」
隨著陰沉的聲音響起,一隻圖型暗器擊向銀劍,硬是打偏了劍勢,只讓劍尖在熊祥頰上劃出一道血痕。
熊祥止不住滑勢,摔了個倒栽蔥,跌得七葷八素間,只看到劉明蝠一派逍遙地站在劉宛柔面前。
他彎身撿起圖型暗器,吹拂去上頭的塵土。
「柔兒啊,妳這是做什麼?」劉明蝠問道。
「他口出穢言,罪有應得!」
劉宛柔瞪著熊祥,瞪到他全身發毛地別開頭。
「妳這性子怎麼愈來愈暴烈?幸虧義父平素給了妳不少抒發之道,否則妳豈不早放火燒了我們這莊園。」劉明蝠一臉莫可奈何的老好人樣。
「總有一天,我會的。」她說。
周德倒抽一口氣——好烈的性子。
「在妳燒掉一壯園之前,義父倒是可以先給妳一個任務,以消除心頭烈火。」劉明蝠拊著鬍子,慢條斯理地說道。
劉宛柔撫摸著長劍,眼裡殺氣不退反增。
她需要一些事來讓自己不胡思亂想。她要相信無忌大哥、她想相信無忌大哥、她只能相信無忌大哥!
「你要我殺誰?」她冷聲問道。
「江君。」
第五章
殺了江君!
劉宛柔從來不曾因為殺人而如此熱血沸騰過——她迫不及待地想除掉江君!
幾夜不成眠的她,根本沒在意月似銀盤之際,自己總是力不從心。
她現在精神旺盛,等著一會兒手刀那個佔據了無忌大哥注意的人!
要怪只能怪無忌大哥不該對她許下生死相許的承諾,所以她將要做的一切都是理所當然的。
劉宛柔身手敏捷地避開恭莊外頭的幾名護衛,依著強記在腦中的地圖,直接朝主屋而去。
「恭成人目不能視,個性怪戾;江君稍具武藝,看似貌不驚人,實則城府深沉。
這兩人的武藝都不是妳的對手,妳只要殺了江君,將這毒蠍丟到恭成人身上,便大功告成。」
臨走前,劉明蝠這樣告訴她。
他還說江君和恭成人這兩個主僕偶爾會共寢一室,這點才是真正讓她掛心的地方。
這樣不見容於世的孽情,只要兩顆心情投意合,那把火便會燒得彼此屍骨無存。
她和無忌大哥不也因為同在一條船上,所以才會這麼緊密相依嗎?
莫名地,一陣驚慌朝她襲來,她甚至低喘出聲,引起莊內惡犬的咆哮。
不,她什麼都不要知道,她只需要知道,她不能失去無忌大哥。
劉宛柔拾起一顆石子,無情地丟向惡犬的頭,擊得牠低鳴地逃竄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