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說博覽 > 言情小說 > 情無忌

第9頁 文 / 宛琬

    歐陽無忌猛然收勢,劍尖發出嘶地一聲,正巧抵在他額間。

    「柔兒都已經想自戕了,你以為你還能控制我們多久?」銳利的劍尖劃破劉明蝠的肌膚,破出一朵血花。

    「控制多久?」劉明蝠鮮紅的唇,與額上鮮血相襯之下,詭魅異常。「柔兒想自戕,不過你卻捨不得她死,不是嗎?所以義父好心催眠柔兒,往後只要柔兒一有輕生念頭,便會先對你動殺意。」

    「你!」劍身一晃,又往劉明蝠的額上沒人些許。

    歐陽無忌瞪著他有恃無恐的雙眼,抓住劍柄的手不停顫抖著——

    天知道他要花上多大的力氣,才能阻止自己別一劍斃了這魔頭的命!

    「你該感謝義父才是,畢竟柔兒再也不會讓你提、心吊膽了。」劉明蝠伸手格開出雲劍,若無其事地看著臉色鐵青的他。

    「感謝你什麼?感謝你讓我們生不如死嗎?」歐陽無忌咆哮著,手臂肌肉堅硬地僨起。

    劉宛柔痛苦地低嚎一聲。

    他立刻丟下長劍,盤腿坐於地面,以便她能安穩地靠在他的胸前。

    不甘心哪,總有一天,他會將劉明蝠碎屍萬段的!

    「小倆口看來甜蜜得緊嘛,哪來的生不如死?若當真生不如死,那就去死啊!義父會請來高僧為你們超度誦經的!」

    劉明蝠長袖一甩,轉身離開。

    「慢著。」歐陽無忌低喝一聲。「你要熊祥拿給我的請帖是怎麼回事?」

    「你不提,我倒忘了這事。」劉明蝠的眼眸閃著陰謀亮光。「那張請帖是『青龍』少當家發來的,廣邀幾位江湖上舉足輕重的人士,你去評估一下那些人的份量。另外,還有一事,武林大會即將召開,我要你拿下盟主一位。」

    「難怪你又對柔兒施了幻術。」歐陽無忌冷笑著抱緊她。柔兒的命早在劉明蝠發現他的價值時,就不再屬於她自己。「先把柔兒未來數月的解藥交出來,我不想讓她多挨皮肉之痛。」

    「柔兒總還要待在我身邊,解藥隨時可取。」

    「你該知道盟主一位,不單只靠拳腳功夫——貫石幫的沉拓野實力雖與我在伯仲之間,然則即便我們兩人打成平手,投票定奪勝負的九位長老也定然不會把盟主之位交給『滔天幫』。」歐陽無忌說道。

    「關於九位長老一事,義父在此先告訴你一樁喜訊——我陞官了。司農寺御史一職所能掌握的人脈、錢脈甚廣,義父我早已不是昔日吳下阿蒙。」劉明蝠拊著長髯,神態愉悅。

    「你還不夠有權勢嗎?你的目的究竟是什麼?」朝中幾位大官一如柔兒,同樣受了蠱毒之侵,為劉明蝠所控制。

    「我要——天下。」他志得意滿地說道。

    「癡人說夢。」

    歐陽無忌臉色一變,萬萬沒想到劉明蝠竟野心「滔天」啊!

    「義父今日心情大好,就不妨和你細說從前一番。你可聽聞前朝煬帝背上有黑色羽翼一事?我自小夢中便常出現奢靡宮廷之境——我本是外族一巫師之子,又哪來那此一記憶?直到我聽聞中原人傳說煬市生前藏寶一事,方知我的前世今生宿命。我費心打探消息,佈局多年才取得藏寶圖及出雲劍,雖然寶藏數目未盡如人意,『水中月』今日規模倒也全靠那幾箱黃金而起。」

    「你不會成功的。數十年來,或偶有天災,然則政治清明、國威昌盛,百姓直稱天朝。無人願意放棄這樣的好日子,改朝換代。」歐陽無忌瞪著他。

    「百姓之事與我何干?義父言盡於此,若你取得盟主一位,義父便撤去柔兒身上的幻術,並為你們辦上一場隆重的婚事。」

    「不勞費心。」劉明蝠當他是三歲孩童那麼好哄騙嗎?

    「不知感恩的孩子。」劉明蝠搖頭歎息,興致極好地踏著月色離開。

    他的大業已具雛形,「滔天幫」的聲勢驚人,「水中月」也屢獲大筆利益,「滔天酒肆」更是辦得有聲有色,加上任職司農寺御史之後,在穀物運輸所得到的權勢亦是驚人。

    他,事事如意啊!

    「無忌大哥……」劉宛柔低吟一聲。

    歐陽無忌攬緊她的肩膀,低頭看著她。

    好一會兒後,她才睜開眼。

    「傷口還痛嗎?」手掌覆在她心口上,那紅褐色的血漬看得他一陣心絞。

    「我……我……」她說不出話,只是哽咽。

    「妳怎麼忍心拋下我一人!」

    歐陽無忌怒紅了臉,眼珠子似要爆出眼眶般瞪著她。「把自己給了我,然後就不負責任地一走了之,妳是要讓我恨妳一輩子嗎?」

    一看到她平安醒來,怒氣來得又凶又急。

    攫住她的臂膀,他發現自己竟連呼吸都在顫抖。

    他害怕自己的害怕,轉身躍人溪水之中,讓冰涼的溪水鎮定他的神志。

    「大哥……無忌大哥……我知道錯了……」劉宛柔看著他的背影,聲聲呼喚卻始終得不到響應。

    她慌了,撐著虛弱的身子朝溪水前進。

    白細裸足才踩入水中,整個人就猛打了一陣寒顫。

    「別過來!」他回頭粗吼一聲,黑髮上的水珠濕了臉面。

    「你不理我……」她低喃著,又向前踩了一步,嘴唇凍成青紫。

    「妳都能狠下心想離我而去,我何必再招惹妳,徒增傷心!」他咬牙切齒地說道。

    「無忌大哥……」溫熱淚珠滾落眼眶,為身子添了幾許溫暖。

    方纔他轉身的那一刻,她以為自己的心要碎了。那麼當他見到她自戕的那一刻,又是如何的焦急痛心啊。

    他必然是因為氣惱不已,才會一掌打昏了她吧。

    「大哥……柔兒知道錯了……」適逢蠱毒發作之日,原就虛弱的身子哪堪這番折騰,她雙膝一軟,整個人直挺挺地跌往溪裡。

    一雙大掌牢牢扶住她即將滑人溪中的嬌軀。

    她用盡最後一絲力氣,緊緊地勾住他的頸子。

    「……我不會再離開你了……別拋下我……」她抖栗著身子,小臉埋在他的頸間。

    「我該拿妳如何是好?」

    歐陽無忌低望著那瑟縮胸前的人兒,粗獷的面容憤怒無比卻又無奈萬分。

    他不是沒動過離開的念頭,只是不知道一個人該如何無心而活?

    「我不想你因為我而被劉明蝠利用,你應該有更好的人生。」她仰起淚漣漣的小臉看他。

    他歎了口氣,終究還是對她鐵不下心。

    「沒有妳的人生,絕對不會更好。」他粗聲說道。

    驀地,劉宛柔揪住胸口,用力地喘著氣。

    「怎麼了?傷口又痛了嗎?妳不該下水的!我們回去敷藥!」迭聲問句還沒落地,歐陽無忌就已打橫抱起她離開溪邊。

    「我沒事的……」她撫摸著他的臉頰。

    「沒事會胸口痛?」他心知她是在安慰自己,腳下輕功未停。

    林風如刀地刮在臉頰上,歐陽無忌一腳踹開房門,小心翼翼地將她放在床榻上。劉宛柔凝視他,由著他卸去她一身濕衣,咬著唇忍受上藥時的抽疼,握著他的手怎麼也不肯放。

    「我們還要過這樣的日子多久?」她將臉偎入他的掌間,尋求溫暖。「我也是人,我何嘗想踩在別人的血泊裡!我怕聽見刀子插人人體時的撕裂聲,我怕睡夢中那些總要向我索命的長舌鬼啊!」她止不住身子的顫抖,只得牢牢抱著他的手臂。

    「我不要……不要……」

    「沒事了、沒事了。」歐陽無忌把臉埋入她的發間。

    「大哥一定覺得我傻氣。」她疲累地閉上眼,偎在他的胸前。

    「我何嘗不怕呢。我只是不敢想啊……」他苦笑,拍撫著她的背。「我只能告訴自己那些人罪有應得,卻不敢去想那些被無辜連累的人。」

    「我們離開,好不好?」劉宛柔突然坐起身,興奮地抓著他的衣衫。

    「傻話,妳的蠱毒還沒解之前,我們哪裡也不去。」歐陽無忌狠下心,敲碎她的美夢。

    她臉色陡然一黯,澄亮的眼發出厲光,像極老虎負傷反噬的淒痛。

    「哪裡都不去!我難道要在這樣的水深火熱之中被折磨一輩子?」劉宛柔忽而狠狠推開他,狂亂嘶吼著。

    「柔兒,聽我說……」

    他想抓住她的肩膀,她卻不讓他靠近,不久之前的繾綣而今竟遙遠地像場夢。

    她摀住耳朵不聽任何解釋。

    「柔兒,妳該知道我只是不捨——」

    「我什麼都不知道!我只知道,如果要我這樣過一輩子……」她的胸口像有一把火在焚燒著,觸目所及的溫熱濕黏傷口,讓她憶起那些死在她手下的屍體,一陣噁心感乍然從胸臆間升起。「我寧願死!」

    她陡然探手掘向自己的傷口,那不留情的力道看得歐陽無己心驚叫出聲。

    「不!」

    他牢牢扣住她的雙腕,黧黑臉色更甚於她的慘白。

    劉宛柔腦子昏沉得緊,什麼也想不清楚。

    「……我只是想求個解脫。」她哭喊著,耳中鬧烘烘地響起好幾種聲音,逼得她整個人蹲到地上。

    殺了歐陽無忌……殺了歐陽無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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