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頁 文 / 亭語
「為什麼?」瞧不過可梅的傷感,莫雨桐挑起眉反問。
「早也是嫁,晚也是嫁,早嫁總比晚嫁好。」
多情總教無情傷,昨夜的深情表白竟換來他的冷酷傷害,可梅雖想強忍住淚水,卻還是淚如雨下。莫雨桐想安慰她幾句,卻想不出合適言語,只有在心中歎息。理智地考量這問題,確實應該讓可梅早些出嫁,可她始終無法贊同任意左右他人的命運。
葛翊對可梅的眼淚視若無睹,淡淡對莫雨桐道:「該去給太君請安了,別忘了提我們計劃江南行。」
可梅心中一震,陡地瞪住這對恩愛夫妻,顫聲問道:「姑爺與小姐打算南遊?」
「是有此打算。」莫雨桐點頭道。這些時日有葛翊相伴,帶著她四處遊歷,一改她近二十年來的平淡生活,人一忙,什麼也不記得跟可梅說,也難怪可梅震驚。
「何……何時成行?」可梅心在顫、聲音在顫,腦海一片空白,整個人惶懼無措。
「這得看太君的意思,也要太君肯放人才成。這一去少說也得一年半載,太君怕寂寞,我瞧不容易說話。」莫雨桐沒注意可梅不對勁的神色,想著太君可能的反應就頭疼。她這孫媳婦的「作用」絲毫沒發揮,實在辜負她老人家的一番疼愛。
「一……一年半載?」可梅一陣暈眩。不!她怎能那麼長一段時間見不著葛翊?她忍不住哀求道:「姑爺,求您帶可梅一道去,好服侍你們,求求您!」
葛翊的回應只是用冰寒的目光冷冷地掃了她一眼。可梅知道求他無用,唯一的希望只有莫雨桐,她必須利用她的心軟,於是握住了她的手,哽咽地懇求道:「小姐……」
莫雨桐一怔,可是還輪不到她為難,葛翊已用無情得幾近冷血的聲音一口回絕。「要照顧娘子一人已經夠麻煩的了,我們不需要人服侍,你留在葛府。」
莫雨桐白了丈夫一眼。竟然說她是麻煩。但平心靜氣地想,葛翊說得也沒錯,若讓可梅同行確實有諸多不便。況且她明知可梅對葛翊的情懷,出門在外又不比在家中,三人日夜共處,只怕她自己心中也不免瞥扭,還是依葛翊的意思吧!這男人從不會感情用事。
「可梅,我和你從沒出過遠門,不知外邊世道人心,更不知路途會遭遇什麼凶險,全都得依賴相公。是以此行全權由相公拿主意,相公既如此說,你就留在葛府,別跟咱們長途跋涉受風霜了。」她婉言道。
可梅淚流滿面,一轉身掩面狂奔,莫雨桐喚她,她也不理。說到底,他們就是急著想撇開她。莫雨桐明知她的心意卻不幫腔,分明就是處處防範、忌憚於她!本來男人三妻四妾也是尋常,她雖然不是富貴人家出身,可容貌好,對他又情深癡戀,男人怎可能會絲毫無動於衷?想來想去,肯定是因為莫雨桐的枕邊細語,葛翊才會打從心底排拒她,一定是這樣的!
莫雨桐望著可梅傷心奔離的身影,不由得深深歎了口氣。
「你何不讓她出嫁算了?」葛翊冷冷問道。
她蹙起眉,忍不住叨念。「你實在太冷酷無情了,女人愛上你這種男人,可真是一輩子最可悲的事。」
葛翊眼睛微瞇,兩指捏住了她下巴,硬聲道:「難不成你希望我接納她的情意?」
「你敢!」她板起俏臉嬌聲警告,旋即笑了出來。
葛翊無奈苦笑,真拿她莫可奈何。「那就甭說我無情。」
扶起莫雨桐,葛翊摟著她往太君的宅落走,把玩著她的纖纖玉指,開口問道︰「頭還疼嗎?」
「嗯。」她心不在焉地回應,還在為可梅的問題苦惱,總得想個法子讓她釋懷。
「方纔見到我,為何臉紅?」他的唇俯在她耳旁低聲問,眼中閃爍促狹。
莫雨桐一張臉立刻如火燒般紅透,她才剛忘記那些羞人的事,被他一問,這會兒又重回腦海。「沒……沒什麼。」她故作鎮定。
葛翊眉一挑,薄唇微扯,輕輕笑道:「我還道娘子是知道昨夜為夫有多滿意,心中絕不會有一絲絲抱怨呢!」
腦中「轟」地一聲,強烈的羞窘令她全身有如火燒。她羞惱地狠狠踱腳,指著他道:「葛君謙!你……」
想痛罵這既不君子、更不謙虛的男人,卻一時詞窮。她一咬唇,背過身去不肯理他,身後葛翊暢懷大笑,令她不禁也紅著臉笑了出來。
葛翊笑聲稍歇,摟著她繼續未完的路途。「走吧!準備聆聽太君叨念了。」
夫妻倆一到目的地,正在整理庭園的丫鬟見到他們,立刻火燒屁股般進屋通報,顯然他們已成了太君通緝名單中的榜首。
不久,篤篤的柺杖聲伴隨著咳嗽而來,莫雨桐立刻迎上前,扶住了行動顯得異常遲緩的太君。
「太君,您病了嗎?」
「咳咳,這幾日天氣轉冷,或許受了些風寒吧!」太君說著劇烈地咳了起來。
莫雨桐趕緊憂心地拍她的背脊為她順氣。「太君有沒讓大夫來瞧瞧?」
「孫子、孫媳婦都不來瞧了,要誰來瞧?咳咳——」
莫雨桐扶著太君坐下,一臉愧疚。
葛翊冷眼旁觀,心中冷哼——太君就會欺負雨桐老實,瞧她一臉紅潤精神,哪兒像生病的樣子?
「太君可得多保重,否則孫兒怕一年半載後,太君可瞧不見心愛的孫媳婦了。」譏誚的語調流轉,氣得太君更加誇張地咳嗽,整張老臉脹得通紅。莫雨桐瞧得心急如焚,不禁怒瞪向丈夫。「相公!」她警告的語氣和眼神明白地告誡他不准再說話。
「我這是造了什麼孽啊!臨老還來給不肖孫忤逆。」太君仰天悲歎,只差沒聲淚俱下了。
收到太君洋洋自得的挑釁眼神,葛翊不禁劍眉一擰。她三言兩語就讓莫雨桐站在她那邊,用孫媳婦掣肘孫子,真高明!
「太君就甭裝了,否則喉嚨真咳啞了,又來怪孫子不肖。」葛翊冷冷地道。
「混帳!」太君怒震柺杖。「你祖奶奶我這把年紀了,還需要玩這種把戲嗎?」
莫雨桐抿唇一笑,小心地不讓太君瞧見。這對祖孫鬥法果然奇招百出,她又不是瞎子,自然知道太君在裝模作樣,但她可不能像葛翊那樣點破她。晚輩的孝道就是對長輩關懷備至、噓寒問暖,還有……順著老人家玩她的把戲。
葛翊瞧見了莫雨桐的笑容,才知道原來她也在作戲,這女人也沒有他以為的老實,只怕真是被他們教壞了。但知道她不著惱於他,卻令他鬆了口氣。
「方纔你說的什麼一年半載後的,是什麼意思?」太君人雖老,記性卻好得很,一點也沒有遺漏葛翊方才說的話。
「我要帶娘子去瞧瞧西湖、游游桂林、登登泰山,這一去少說也得一年半載。」他淡淡告知,沒有絲毫徵詢之意。
太君怔了怔,出乎莫雨桐意料的,她並未強烈反對,只是挑著眉瞧著她。「桐丫頭,你想去嗎?這一路舟車勞頓的辛苦,可不好受喔。」
反而是莫雨桐感到歉疚,有些尷尬地輕咬下唇,但還是堅定地道:「雨桐心中有數,可總想出去瞧瞧外邊的世界。」
太君心有慼慼焉地點點頭道:「說得是。所謂一入侯門深似海,從古至今嫁入豪門的大家閨秀,有哪個能出外拋頭露面的?至於普通人家的女眷,張羅三餐都忙不完了,百姓大多安土重遷,又有幾人離得開生長的土地?你們去吧!我年紀雖老,可這身體一、二十年怕還進不了棺材,總不能教你們等那麼久。桐丫頭妙手丹青,記得畫幾幅明山秀水回來給老身瞧瞧,欣賞這紙上山水也好。」
莫雨桐心中一陣激動,或許這也是太君年輕時的夢想,只是無緣實現。太君雖然捨不得他們,卻願意成全他們的心願,正如母親所說,她確實是女中豪傑。
「謝太君。」她輕輕道。
太君眸光轉到葛翊的身上,故意板起臉,威嚇地道:「你不謝我?當心我又反口。」
葛翊笑了起來,太君永遠是這般有趣。「別顧著陶醉在兒孫的感激中,我正打算在離開前,天天來找太君對弈廝殺呢,我瞧就每盤讓您三子吧!」他悠然翻轉折扇,頗為自豪。
「混帳!」太君柺杖一頓,老皺的臉上卻不禁泛起笑。「小子狂妄!上次我不過是一時不察,才會讓你略勝一籌,你當真以為我棋力不如你?來!今日我正要一雪前恥!」
莫雨桐瞧著這對處處針鋒相對、感情卻異常融洽的祖孫,不禁由衷笑了。趁著他們凝神對弈,她親自煮名奉茶,心中洋溢著暖暖的幸福。
熙來攘往的街道充斥著生意人的叫喚聲。艷陽下,可梅陪著莫雨桐流連攤販前,購買外出所需。葛翊默默地陪著笑盈盈採買的嬌妻,當她遞來詢問時,淡淡地回應兩句。
有道是有錢行遍天下,偏莫雨桐受可梅慫恿兩句就動了心,興致勃勃地出門採買物品,他為了護花也只好陪著逛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