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頁 文 / 陶靜文
「可以嗎?」瑪莎不放心的問。
「沒問題的。」
「那好,你也早點睡。」關好窗戶後,瑪莎又伺候了一會兒才離開。
坐在床沿處,賀青伸手摸尋瑪莎放在床上的和袍,脫下浴袍後,再緩緩套上柔滑質感的和式罩衫,起身隨意繫了個活結,熟稔地漫步走至拱窗桌前坐下,推開窗,涼風吹入,吹亂了她一頭的青絲。
「嗯,還是冷冷的比較習慣。」
為了方便她用餐,瑪莎日日烹調出不同口味的粥品,只是她沒什麼胃口,只舀了幾口進食。
「喝完它,別剩著。」久違的冷若寒冰的聲音陡地響起。
「你回來了。」掩不住脫口而出的欣喜,她被冷落了太久。
倚著牆,銀狐研析那雙無杏眸怎能迸發出歡欣光彩,又竟會如此熠熠明亮,欣喜之色是因為他?
「這陣子你將自己藏身何處?」她深悉銀狐會不定時消失一段時日,藏在不為人知的地方。
「一個清靜的地方。」紊亂已久的靈魂需要沉澱,於是他又回到了冰山一角,去面對那段塵封的過去。
「你該不會去了像北極那種地方吧?」曾經她只查到他消失在相當靠近北極圈的北歐,但地點不明確。
感覺到空氣僵凝了一下,賀青連忙補充道:「我亂猜的,沒料到會說中。」
她似乎總能捉住他不曾流洩的心思,準確無誤。
北極,他的世界,他所深愛的冷寂世界——像他的心境。
那塊冰天雪地才是他的依歸,阻隔千萬紛擾只供他安寧的停憩。但不知為何,這回他站在相同的地方,心緒卻無法干靜下來,徐緩的清風總會在他孤獨時闖進空蕩的心防,不給任何抗拒的機會,硬是繞了他一身,將他的思緒拉回北極海岸的另一端,那方陸地上,有這麼一個人--她的虛緲易逝,絆住了他的去留,揪緊了他的牽繫。
於是,他橫越千里,隨著清風,回到這塊土地,回到她面前。
銀狐淡瞟她薄弱的背脊一眼,「傷勢復原得很慢。」狹長的眼低沉斂著,不輕易洩漏心緒。
賀青攪著已涼透的清粥,漫不經心的應道:「已經結痂了不是嗎!」
等等,他才剛回來吧!除非他有透視眼,否則……
「你剛才……全看見了!我沒聽見你進門。」她可以感覺到自已的臉上開始發燙。
「誰知道你在想什麼。」他一雙厲眸橫著不快的說。
「你應該知會一聲吧。」
「房間是我的,需要向誰知會。」銀狐沉著一張臉,邊說邊寬衣解帶。
「我不是空氣,我不習慣在人前赤裸裸的。」她聽察不出銀狐目前的正確方位,卻被突然朝她侵襲而來的冷涼因子僵化了背脊。
背部有片肉牆抵住她,想也知道那具引人遐思的男體此刻必然赤裸無衣物,她甚至可以感受到他的每處體肌,堅硬而挺拔。她不敢輕舉妄動,任由他緊密無間隙地貼合著她。
「你也只能在我面前赤裸裸的。」他的體息盤旋在她鼻端,他耳語般的低吟呵涼了她的耳際,賀青安分地站在銀狐與方桌間,一動也不動的。
銀狐的「氣」是屬於那種會沁人肌骨的冷冽,十分危險。
「把粥喝完。」他鬆開了禁錮她的無形牢籠,走進浴室。
嘩啦啦的水聲傳出後,賀青才逐漸回過神。舀著粥有一口沒—口的送進嘴裡,突然覺得好像有種冰冰軟軟的東西飄撫過,她起身繞過方桌,將身子探出窗外,掌心處傳來點點的冰涼。
「哇,真的下大風雪了。」她嬌呼一聲。
好可惜,覆蓋白雪的山峰最是漂亮,尼斯堡位於山頂,視野更加遼闊,唉,真想看看白雪皚皚的山峰。賀青躍坐上石台,探出身子,兀自發起愣來。
過了半晌,一股熱氣自後方攏向她,賀青直覺回過身子尋向熱源,卻不其然地撞進甫出浴的銀狐懷裡。
「別學人家浪漫。」銀狐長手一伸關上敞開的窗扇,被抵在他身前的賀青當下紅了素顏。
她……幾乎是吻上他赤裸的胸膛。呼,臉好像在發燙,她……她不是故意的,那不算吻吧,只是貼碰了一下,她又何必暗自慌張。
「我……我先睡了。」她速速摸向床,鑽進被窩,悸動不已的芳心仍如擂鼓般。
「起來,先別睡。」銀狐冰冷的音調在她耳畔響起,大床的另一邊沉沉低陷,他的氣又將她包圍得密不通風了。
銀狐只手撐起她欲坐起的身子,眉頭不禁微蹙了下,她輕得像羽毛。
「有事?」疑問才出口,銀狐已敏捷的替她解了衣帶,褪了衣衫。
「瑪莎有按時替你換藥?」
「嗯。」銀狐在她背上塗抹藥膏嗎?涼涼的,很舒服。「還需要再上藥嗎!」
「去疤。」上完藥,銀狐幫她重薪穿好衣服。
「謝謝。」
「背上有藥,趴著睡。」
「可是……」她的語氣有些遲疑。之前幾晚趴著睡,第二天一覺醒來,四肢百骸無一處不麻痺酸疼,動也動不了,像被坦克碾平的扁屍一樣,真是有苦難言。
不過她還是乖乖地臥回原位,心裡開始為明早的身體祈禱。
銀狐隨後也熄了燈上床,動作很輕,似乎不想驚擾到身旁早已閉緊雙眸的人。
一整夜,賀青是輾轉難眠,首先是雙臂開始發麻,接著脖子也變得僵硬,酸疼的螓首左置右擺皆不自在;然後是背脊,保持數個鐘頭同一姿勢後,脊椎開始渴望伸展自由,而她平放的雙腿,早已失去知覺。
就是這股痛楚,夜夜擾人清夢。
察覺了賀青不適的悄然騷動,銀狐索性將她抱進懷裡,讓她安適地跺靠著他的胸膛入睡。
「我吵醒你了?」又得煩擾他,可是這樣睡果真舒服多了。
「沒有。」他壓根尚未入眠。一個活生生的女人睡在他床上,她的呼吸、她的氣息在他的世界裡搗亂,他若還睡得了覺,他就不是男人。
「抱歉,又讓你麻煩。」賀青靠著他冰涼的體膚,細聲細語的說,修長的雙腿想調個舒適的位置而移動……
「拜託,不該你亂動的地方就別亂動。」不安分的女人,他痛苦卻不改冷硬的低吼。
「對……對不起。」她的雙頰因羞愧而熱辣。她真的不是故意的,只是一時失察,忘了男人的生理機能何其敏感脆弱。
銀狐沉默不語,一隻猿臂無處伸展,只好交叉置於腦後。
「你的身體冰涼涼的,很冷嗎?」賀青突然開口問。她的身體是暖和的,可銀狐卻絲毫沒感染她的溫熱,難不成他血液真是冰冷的?
「一向如此。」他拉起被子蓋緊賀青,蓄意保持淡漠。
「說真的,我瞭解你的一切,卻不懂該如何與你共存。一個人永遠無法揣測另一個人的心裡究竟在想些什麼,守在你身後,我卻時時擔憂自己是否會不小心踩到你的痛腳,擾你不高興,面對這種不安定的局面,我……我是真的擔心。」她不敢提及任何有關蛇塚一事,生怕她和銀狐的關係再度惡劣。
蛇塚家她回不去,求死又死不了,被銀狐帶回尼斯堡後,她與外界的一切聯繫全斷了,或許這正是他的用意,自始至終,銀狐皆打定了主意棄蛇塚如糞土。
「把蛇塚那個世界徹底地從記憶中踢除和遺忘,你會好過些。」銀狐難得開口說出蛇塚這個姓氏,只為了安撫她的不安,何時他也變得遲鈍?
「原來你還念得出這姓氏,我以為你早忘了。」賀青抬起頭,一雙美麗的眼睛睜得如銅鈴,寫滿了驚奇。
銀狐深凝著十公分外的瓜子臉,細細梭巡她精緻的肌膚,修長的食指逐漸代替眼,緩緩描著她的眼、鼻、口、頰,陡地,薄唇揚起邪魅般的詭笑。
有人為他準備了一個女人,含苞待放地苦守了他二十六年,只等他的採擷,那他何必再扮演聖人君子。
「我要你,賀青。就在今晚。」說完,銀狐坐直起身,順勢將賀青圍擁在他的懷中。他負責告知她訊息,至於同不同意由不得她選擇,因為他決定了即將發展的程序,就不允許生變。
「別碰我,銀狐。」賀青使勁推開箝制住她的鐵臂,失去重心地跌坐至床尾,靠著床沿欄杆喘息。
是她太天真了,再冷僻跋扈的男人都會有生理慾望,他僅是想要她的身體,那是一種純生物本能的性慾發洩,她再不濟,也不願淪落為洩慾的工具。
「你是我的,還需要我提醒嗎?要是忘了,沒關係,摸摸你耳上的青蛇,想想它所代表的意義;再想不透,就聽聽自己的心跳,想想是誰讓它獲得第二次幸運而重生。」
「我沒忘記!」她無助地攀著桁桿,心慌意亂的說:「銀狐,你聽我說--」
「別說,我不想聽。」他只想要她,就這樣,她是他的女人,連命都是他的,她還掙扎個什麼勁?
「你不會想要我的,別自欺欺人了。一個瞎了雙眼的女人承受不起你的露水情緣,更何況……我做不到,做不到你的徹底,我放不下對我有撫育之恩的蛇塚。雖然我是你的影子,但我畢竟不是你呀,銀狐,我無法跟你一樣絕情,我還有道德與良知,你不能要我連這些身為人類的根基都一概叛離。」她試以冷靜釋化他的激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