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頁 文 / 唐昕
「你就饒他一命吧!」雲柳兒善心又起。
「他這般待你,你還要我饒他?」他不敢置信地看著她。
「可我不願你雙手再沾血腥,多添罪孽啊!」好不容易,他已答應了她不再作惡,現下正是緊要關口。是善是惡,端看這一刻!
「那你說該如何饒法?」
「放他走!」
「可以。」黑閻笑收回長劍,長指疾彈,一顆丹藥瞬間入了男人嘴裡。
男人心中大駭,失聲道:「你你讓我吃了什麼?」莫非是毒藥?據說落在毒王笑手中的人,皆寧可自行了斷,也不願被他施毒;因為那比死還難受上千百倍啊!
「你做了什麼?」雲柳兒心底約莫知道他大抵不會輕易饒過加害她的人。
「既然答應了你放他走,我便不會再殺他。」他轉身對男人說道:「聽著,往後你再要有惡念,不出一時半刻便會毒發身亡,倘若多行善事,毒藥便會漸漸解去。」
「那要多久毒纔會盡退?」男人小心翼翼地問,心中驚疑不定。
「哼!這事沒有個准,也許三年,也許要花一輩子工夫纔成。」他冷哼。
那麼,他豈非得時時行善,終生不得為惡?
也罷!若能活命,他願一生行善,再也不起惡念。
「還不快滾!」黑眸中的怒氣仍未消散。
男人連滾帶爬地離去。
「為什麼這樣看我?」他迎著她含笑的眼。
「你騙人的,對不?」
「我騙了什麼?」望著她帶笑的臉,他胸中怒氣逐漸散去。
「這世上根本沒有這種毒藥。」
「那可不一定。」他眸底流露出難見的溫暖笑意。
雲柳兒但笑不語。
此時山雨雖停,但霧氣濃重,四周仍是灰濛濛的一片。
「來,我背你回去。」他背過身,微屈下膝。
雲柳兒臉一紅,靠上他寬闊的背。
兩人沿著山徑,一路緩步前行。
「累嗎?我可以自己走。」她輕問。
「不許下來!」他頭也不回地答。
仍是這樣霸氣!但雲柳兒卻知道,這輩子她再也離不開他。
第十章
回到木屋之後,黑閻笑將她放在床榻上。「累不累?」他小心翼翼地問,黑眸如星子般一瞬不瞬地凝在她蒼白的小臉上。
雲柳兒淺淺一笑。「這句話應該由我問你纔是。」「你輕得像張紙,我還怕走得快了你會飛走。」他一語道盡心底的恐懼。
今日若非他冒雨回來,只怕兩人永無再見之日。思及此,他的恐懼似又加深了幾分。望著她隱隱泛青的小臉,他心如刀割。
這幾日上山始終不見七星斷腸草蹤影,眼見她一日比一日虛弱,一步步踏向死亡之路,他便不甘心!倒不是在乎自己的生死,而是捨不下她,捨不下這份他原以為這輩子不會發生在他身上的感情。
師父臨終前曾要他們立誓,此生必須揮情斷愛,否則將墜入萬劫不復之境地。
可是為了柳兒,縱使是萬劫不復又如何?他自知罪孽深重,死八百次亦不足惜,可沒理由拖著她一塊兒走啊!若這一切是報應,就讓他治好了她的毒再報在他身上吧!他的過他一人承擔,不要她來承受。
「閻笑我不會飛走,我會永遠、永遠留在你身邊,只求你不嫌我累贅。」她輕輕撫上他微現痛苦的臉龐。
黑閻笑眉心糾結,猛地擁她入懷。「你說得可都是真的?」他對一個人的眷戀,從未如此深切。
「不管找不找得到解毒藥草,我都會跟著你,活一天,是一天。」話到此處,心頭情念急劇翻湧,心口頓時傳來劇痛。
察覺她荏弱的軀體在他懷中不住顫動,他猛地放開她,驟見一雙強忍痛楚的眼。
「你」他心頭又怒又痛,轉身便要走。
此時此刻,她竟還念著別人!他原以為自己可以不在乎的,但他卻不能!他想要她全部的愛勝過這世間一切,難道這也是強求?
她就不能心甘情願的愛他嗎?如今他總算明白感情無法強求,但縱使如此,他仍不願放開她,即便是強求,他也要她留在他身邊。
「你你去哪裡?」雲柳兒掙扎著下床,拖著虛弱的身子追了上去。
「離你遠一點,好教你方便痛快的想著你那舊情人。」驀地,一雙素白小手纏上了他身軀,細瘦的羸弱身子緊緊地由他身後抱住了他。「不要不要走!」她微喘著氣,萬般痛苦地道。
「你心裡想的人不是我,我何苦留下?」俊顏深鐫著傷痛,語氣儘是苦澀。
「不,不」她急喘了幾下。
「我我這是為你全為了你」一波波強烈的感情向她湧來,身子承受一寸寸刻骨的痛楚煎熬。
這幾句話如同一聲響雷打進黑閻笑心底,他猛地回過身,握住她細瘦的肩,顫聲問道:「你說這痛楚是為我而生?」
「自那一日離開卓大哥夫婦之後,我便再也沒有想過他。」
「可這一路上,你又為何時而毒發痛苦難當呢?」雲柳兒深深凝睇著他那張俊顏,伸手輕輕撫上它,試圖平復那滿臉的傷痛。
「我我是為了誰,你還不明白嗎?」狂喜的滋味在此刻如排山倒海的鬮浪,幾乎淹沒了他!
原來她這一切全為了他!是他太傻,讓她白受了這麼多苦。
「你你做什麼?」她見他似是下了什麼決心似的,將她放在床榻上。
「如今你身上的痛已無法施針止痛,我要以內力為你將毒聚在一處,只是此法於你,等於是縮短你的壽命,雖然此後將不再因動情而受苦,卻會加速你邁向死亡。」他也不願如此,可他又怎能見她如此痛苦,而自己卻束手無策呢?
「不必自責。」她低柔地開口,神情儘是溫柔。「我知道你已盡了全力,我該活多久,自有天數。」
「我發誓一定盡全力救你,絕不讓你死!」他沉痛地開口,將她緊擁在懷中。
接下來的三個時辰,兩人盤膝而坐,他開始為她聚凝體內花毒。
時間一點一滴流逝,當他放開她時,已是深夜。
此時B早已停歇,雲柳兒睜開眼,迎上窗外的滿天星光。
「好些了嗎?」他伸手撥開她額前汗濕的頭髮。
「身子已經不痛了。」她的神色微見疲累。
「那麼早點歇息吧!」他袍袖一揮,桌上的油燈隨即熄滅。
雲柳兒靜靜地躺在他懷裡,入夜後風寒露重,但他身上傳來的溫熱氣息卻替她驅走泰半寒意。
「謝謝你。」她突然開口道。
「不要和我說這種生分的話,將來替我生幾個兒女不是更好。」他眼底漾起一絲笑。
雲柳兒聞言,身子一僵,輕聲問道:「你要我替你生兒育女?」背對著他的面容上不覺地流下兩行清淚。
「怎麼,你不願意?」他突然覺得心口似遭重擊般難受。
「不!」她猛地翻轉過身,將臉埋進他胸膛。「我只是怕我橕不到那一天。」溫熱的淚濡濕他的衣襟。
「胡說!只要有我在,你豈能不福壽綿長?」他勾起她的小臉,薄怒地斥道。
「那麼你說,我還有多少日子?」她知道自己絕對會比他早離開人世,她感覺自己的生命力正一點一滴地流失。
這個問題像利刃一般,劃過他心口。
「你問這作啥?」
「不能說嗎?」
「為什麼不能說?我偏要說你長命百歲。」黑閻笑心底的痛在這一刻明白的刻在臉上。
雲柳兒什麼也沒有說,只是以那雙幽柔的瞳眸,深深地凝住他的臉。他是怕極了她真有一天要走吧!其實她又何嘗甘心與他分離,她多希望能和他白頭到老啊!
這會是奢望嗎?
「既然你這麼說了,那麼我就信了你。」她給他一抹淡然的笑。
只是,那笑容掩不去她明眸深處的憂鬱。
黑閻笑無言地拭去她頰邊的淚痕,緊緊將她摟在懷裡。
翌日,黑閻笑帶著雲柳兒上山。如今他是說什麼也不放心留她一人在木屋裡,與其得時時刻刻擔心,倒不如將她帶在身邊。
初時,山路倒還算平坦,後來愈往高處,路便愈難行。
這一日,到了日暮將近,仍一無所獲。黑閻笑開口:「我們回去吧!」
「不,回去再來要花太多時間,不如在山裡過夜,明日再繼續往高處去尋找。」雲柳兒知道他是為了她纔日日下山過夜的。
「不行,入夜後山裡比現在更冷,你受不住。」他斷然拒絕她的汜議。
雲柳兒固執地搖頭,「那麼要回去你自己回去吧!我要留下來。」
「柳兒你──」她打斷他的話。「為了你我的將來,現下受點寒凍又算得了什麼呢?」「可是你的身子這般虛弱,怎能再受寒呢?」他是心闞她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