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頁 文 / 唐海潮
他的話被一陣嘔嘟聲打斷——要命!他一不留神竟撞上大廳擺放花瓶的立柱!還好他及時將花瓶扶穩,太陽穴受這一猛撞疼痛不輕!
出糗了!這是第一回他在愛慕的女孩面前鬧這種笑話,簡直像個情竇初開的青少年,連路也不會好好走,最難看的樣子被她一覽無遺!
可不!她在證券公司玻璃大門外睜大眼睛對著他瞧,不可思議的眼神下,笑得開懷。
美女笑了!她笑起來比冷冰冰的表情好看不止百倍,如春風將寒冬解凍,那一瞬間的溫柔表情駐留他心。
他撫著疼痛的左頰,右手朝她比了個OK手勢。美女放心了,翩然離去。
揚波還站在那裡神魂顛倒。笑了!她笑了!
美女叫朱尹嫣;她像個驚歎號,翩翩勾起男人的白日夢。
他保證很快就會再見到她的笑容!
暫時莎喲娜啦!我的冰山美女。
※※※※※
世界上不會有第二個像這種比菜市場更像菜市場的診所!十一點整,孟揚波的診所鬧哄哄地擠滿人,鶯鶯燕燕的抱怨此起彼落,有的都摸完了八圈還等不著醫生看病,原因是今天醫生也出問題了!
一早開始,楊波就和校花輪流搶廁所拉肚子,幾場下來拉得兩人捧著肚子、臉色蒼白狀似虛脫。揚波那帥氣十足的臉瀉得全癟了下來,抓著白玫瑰的同門姊妹白薔薇控訴道:「你們大娘昨天擺的生日酒是毒筵啊?好心好意請我,結果怎麼把我害成這樣?」
白薔薇笑得豐滿的胸脯微微顫動。她是個標準的小肉彈,嬌小玲瓏,卻有三十六吋的上圍和二十吋蜂腰,有花街葉子楣之稱。「我們吃了喝了都沒事,就你跟阿Sir出問題,可見得事情出在你們自己身上,們心問問,是不是吃完酒筵還去哪兒打野食啊?」
眾家姊妹全笑了,鶯聲燕語又此起彼落。
「就是嘛!」
「好壞唷!」
「醫生專治婦女病,卻拿肚子痛沒轍。」
「你們看!你們看!阿Sir又在『陣痛』了!」
揚波和校花不約而同像高射炮直衝裡間廁所,為搶一座小小馬桶龍爭虎鬥大打出手!終於揚波技勝一籌(情急外加狠心),一腳踹開校花,搶先一步鑽進門縫,扣上鐵鎖,留下對門拳打腳踢的校花,咬牙忍疼,詛咒帶哀求催促,只差沒下跪。
好不容易揚波表情輕鬆舒暢地打開門出來,狠狠挨了校花一記。揚波一看到滿屋子亂七八糟,肚子又開始作業,煩躁地吼了:「大媽!大媽!人來了沒?太陽都快下山了還不見人!又去幽會了是不?」大媽是他請來打雜。幫忙掛號包藥的歐巴桑,平常還很勤快出勤,最近交上一個偷渡漁郎,開始三天兩頭缺席,來了也是對著窗戶發呆哼海港情歌。
「大媽說她不幹了!」校花從廁所裡喊出來。「她要專心生孩子!」
偏這時候!揚波連連叫苦。請人難,花柳診所請人更難!以前老是十天半個月換三四個人,好不容易來個超強耐力的大媽做了半年,這下又被人給拐跑了。
「都五十了還能生!不嫌累嗎?」
「那要看你是不是傳授給她什麼秘術奇招啊?」
「不關我的事!大媽天賦異稟。」揚波又去大力捶廁所的門。「你快點!你也躲在裡頭生完孩子才肯出來是不?」
裡頭傳來抽水馬桶的沖水聲,這下換校花慢條斯理。「好了,就好了。這又不是我自己能控制的。」
兩人像接力一樣向廁所報到。就是這麼缺乏美感兼動作粗魯,揚波一把拎了校花出去,繼續跟作怪的肚子奮戰!
就在這麼一團雜亂無章裡,陶兒探頭探腦找上了樓來。等看到沒精沒神的校花,她終於確定找對了地方,興奮地用力捶他的肚子。「萬人嫌!你們這兒真難找!唔,好臭!」她捂著鼻子也扇不去小診所熏鼻的藥水味和不知打哪來的濃濃異味,那大概是人體味、香水、脂粉味和汗味在這小蒸籠似的小屋子烘發出來的味道大綜合。「皇天不負苦心人,終於讓我給找著了!」她東張西望,要找另外那個真正教她朝思暮想的人。
校花不由分說地把她推到那張搖搖欲墜的木桌前。「凶丫頭,你來得正好!幫個忙,把這些掛號單排好……」
陶兒一頭霧水。那根本不是什麼「掛號單」,是一張張撕得歪七扭八的紙條!上面寫著珍珠荷花莉莉秋霞阿香之類的名字,顯然是從牆上那本泳裝清涼美女月曆所撕下。校花口沫橫飛,紙條飛散了滿地。「我又沒當過護士,我不會做這些……」
「你不是今年畢業?」
「對啊!」陶兒一談到自己的職業就自動抬頭挺胸。「我們報社是名氣最響亮的三大報之……」
「很好,那你識字。隨便把這些紙條排個順序,不然那些潑辣的女人會打架……」校花這句話才真的換來不少粉拳。
「可是我要找醫生……」陶兒的心根本沒在他的話上。
廁所門應聲而開,揚波很瀟灑自若地走出來。陶兒臉上的表情丕變,百分之百甘心樂意、心花怒放!「醫生!就只有這件小事需要我幫忙嗎?我馬上開始工作!」
未免也「偏心」得太明顯!校花還是不免牙齒冒酸地再度向廁所報到,不忘丟一句:「我也要掛號!排第三個!我牙痛,香港腳也犯了,今天有空檔,正好看病。」
「你的病就算看了也藥石罔效吧?」陶兒快嘴快語。「不要佔用大家的時間了,把你排到最後。」她挨到楊波身邊坐。「我們可以開始了嗎?這樣對不對?……」
好不容易折騰了兩小時才把整個診所烘騰騰的病人都打發走了,最後輪到校花看病時,樓下卻來了個「迎春閣」的王大媽說要阿Sir去幫忙鋪屋頂,否則破磚瓦掉下來馬上砸死人。校花正腳癢牙疼得難過,可是人民保姆愛民助民第一優先,再說要是出了人命,也是由他這駐街警察扛全責,只好苦著臉乖乖去了。
「幹警察連鋪屋頂這種雜工也得做啊?」陶兒無限憐憫同情。「花街的人連水泥工錢都可以省下來,太厲害。」
「警員模範、警察之光!你懂不懂?」校花從樓梯間喊上來。
陶兒自顧自地笑起來。揚波有氣無力地趴在桌面上。「不止鋪屋頂,連申請地下水道鐵蓋、救火、送大肚婆上醫院、修熱水器、免費接第四台天線、聯絡環保署處理野狗野貓屍體……他沒有一項沒做過。」
「那你呢?你一定也很能幹!」陶兒發現他的臉色不對,關切地俯身察看。「你今天的臉色好差,跟上次完全一判若兩人,你生病了嗎?」
揚波衰疲的眼皮好不容易撐開一道小縫。這樣瀉半天下來,他已經精神耗弱,大概得補上幾天才回得來。「我們見過?」事實上他還以為這個小丫頭是校花從哪找來的臨時工讀生。他都快拉虛拉疲了,天知道他今天看病時腦子裡只閃過一個又一個患部,誰跟誰的臉蛋根本都串連不到一塊!他看他該上醫院去吊三天點滴了。
陶兒卻是失望極了!她對他念念不忘,花費九牛二虎之力找了來,而他竟然不記得她!幾天前他才溫柔有禮地跟她談過話呢!否則他以為她沒事那麼勤快地幫他做工所為何來?
「我是陶兒啊!你前幾天救了我,你不可能這麼健忘。」她叉腰嚷到他耳朵邊。嚷是嚷,依然捨不得對他凶,溫溫柔柔。
噢!是了。難怪他覺得這個小娃娃很眼熟。他一定不只肚子出問題,還有老年癡呆提早罹患的傾向,否則不可能對小號美女不起一點反應。「原諒我處在非常時期,昨天有人設毒筵謀害我,我打從昨幾個半夜瀉到現在,去掉半條命,否則不可能連你的臉都看不清。不過說真的,」揚波強打精神,稍稍運氣調息後果然馬上奏效,「你比那天晚上漂亮多多,所以我認不出你是有原因的。」
是哦!他拐彎抹角的讚美逗得她心花朵朵開!當然了,那晚她是微服出巡作採訪,說有多邋遢就有多邋遢!襯衫牛仔褲外帶一頂鴨舌帽,加上她直直板板的身材,不仔細看還會被誤認成男生。她也是有意扮作尋芳容魚目混珠做良好偽裝掩護。今天她特地穿了最流行的薄紗夏裝。施淡妝,存心叫他驚艷,誰曉得反應豈止平平?根本是完全沒有!腹瀉對一個人的心智影響真有這麼大嗎?
揚波對她好意幫他倒的茶表示感謝。「你怎麼會找到這裡來?真的得內傷了?」
陶兒在來之前是編好了幾十個借口,真的假的都有。假稱受傷要看病當然是最方便的一個,直到看到孟揚波診所的花柳科海報,叫她這句稱病怎麼也出不了口!說實話,剛找上這地方,她還懷疑是路邊那個有口臭的老頭子隨意誑她,牧童遙指杏花村,亂找一幢房子充數!直到看到校花才像看到地標,曉得就是這兒了沒錯,只是她心中不免失望——沒有少女不編織美夢的——怎料得到陶兒日思夜想的瀟灑情聖會和曖昧的花柳扯在一塊兒!還蜷窩在這麼幢破舊古爛的小樓房上!儘管殘酷的真相把她的夢想打了七折又八扣,能夠重新見到她相思美夢中的最佳男主角,還是夠她開心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