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頁 文 / 素心
習醫,嘿嘿,她賴著他就行啦,她身強體壯,大概也不用太麻煩他。
加加減減,她找不出有什麼叫她奮發向上的理由。
人,重要的是要會投胎。她算運氣不好,一出生就成了棄嬰。不過上天關了一扇門,卻為她開了另一扇窗:她找到了一個好師父嘛。
要怪只怪他一時心腸慈悲,救了她的小命,他有責任要照顧她一輩子呀!
要罵他,也不是:不說他,有愧為人師長的道理。把尹樵緣給氣昏了。
「去做飯!」一甩袖,尹樵緣進屋去了。
「是。」哈,又過關了,無花果高高與興吹著口哨,走向廚房。
「師父,您在看什麼呀?」
無花果挨近尹樵褖身邊。聞至一股淡淡香氣,尹樵緣心中一動,抬頭看見她出落得愈形秀美的臉龐,不自禁移遠了一點身子。
他這個徒兒愈大愈有那麼一點怪異,可他就說不出哪兒不對勁。是他多心了吧?
尹樵緣放下信箋,道:「沒什麼。」慢慢把信收起來。
沒什麼?她才不信。最近師父老顯得心事重重,那封信上是寫了什麼?她好想知道啊。
「阿果,你按照為師所開的藥方去煎藥。」他有些事要理一埋,有這不成才的徒弟在身邊,只有鬧場的分。
無花果蹭著腳步,目光流連在他手上的信。好想看。
「還不去?」他趕她走。
她扁著嘴,不甘不願的去了。
後院放了許多架子,架上放置竹籃,裡頭是各式各樣的藥草。
尹樵緣有空便帶著她在奇山採藥草,帶回來洗淨曬乾備用。
隨便掠了一眼藥方,在竹籃裡隨手抓著。尹穛緣感染了風寒,叫她去抓藥服兩帖來吃吃就沒事了。
突然一隻松鼠從林梢跳下竹籃,撞翻了藥草,把她嚇了老大一跳,抓起棍子罵道:「臭小子!」松鼠吃了一驚,一溜煙跑了。
藥草全混在一起,看起來都差不多,這可怎麼辦哪?
「管他,反正師父身子骨健壯如牛,亂吃一回藥也不會死人吧!」撿起地上的藥草,在身上胡亂拍了拍,放回竹籃,算是無事。
煎好了藥送到書房,尹樵緣擱下筆,道:「多謝。」接過喝下,藥湯冒著熱氣,虧他也不嫌燙。
「師父,你最近好像有心事。」旁敲側擊,她老忘不了那封信。
「為師的事為師自會處理,你不用多問。」
她是一片好意耶,哼,不問就不問,好稀罕嗎?
他愈不跟她說,她愈要搞清楚怎麼一回事。找機會她非把那封信弄到手不可。
轉身欲出,背後好大一聲,她急急回頭看,尹樵緣推翻了竹桌,面色泛青。
「師父!」她嚇壞了。
尹樵緣但覺肚中萬刀穿刺,痡苦難當,死白的嘴唇咬得血跡斑斑,直覺想到:「你的那碗藥──」
無花果慌得沒作手腳處,憶起松鼠撞翻藥材之事,顫聲道:「我……松鼠翻倒了藥草,我不認得那些藥,所以我就隨便抓了一些長得差不多的。」
尹樵褖被她氣得真不知要說什麼才好:「我不是說過梩頭有斷腸紅、百步香,叫你另外放好──」
「哇」的一聲,無花果撲上前摟住他身子,哭道:「師父、師父,是我不好。」
喉頭一甜,尹樵緣張口噴出一口血來,她驚得呆了,連哭都忘了。
伸手疾點胸腹幾處要穴,阻止毒液再蔓延,尹樵緣盤膝坐好,運功祛毒。道:「你去藥室拿解毒丹給我,快!」
無花果跌跌撞撞搶出門外,一不小心把膝蓋跌出一個傷口,她爬起再跑,師父命在頃刻,大意不得啊。
「拿來了,拿來了,師父。」她跑得上氣不接下氣。
打開瓶蓋,一聞味道不對:「不是這個。」看看瓶子倒對,問道:「這是平肝順氣的藥,解毒丸呢?」
無花果心涼了半截,臉色一路白下去:她想起來前些日子她在山裡玩,瘴氣逼人,她把解毒丸當糖果吃,盡數吃光了。這些藥材得之不易,她怕尹樵緣罵人,放了一些養肝丸進去矇混。
尹樵緣緩縒閉上眼睛,天意如此,夫復何言?
也許他注定要死在這寶貝徒弟手上。
「師父!師父!」頭一次無花果為自己的所作所為感到害怕驚慌,痛哭失聲。
「你再搖下去,我就真的要死了。」努力運功去毒,她無法相助倒也罷了,還在一旁大哭搖他添亂子,怕他死得不夠快?
無花果聞言一驚,急忙鬆開手。
尹樵緣按著桌子撐起身子,無花果怔怔站在原地,要哭又不敢哭,兩滴眼淚掛在眼角。
真是孺子不可教也!尹憔緣沒好氣道:「你沒見為師快站不住了,還不快過來扶我?」
「喔!」如夢初醒的無花果趕快飛奔過去,讓他靠著自己。
尹樵緣上褟盤腿坐好,雙掌合十,運氣逼毒。無花果呆呆瞧著,約莫一炷香時間,尹樵褖頭頂心目出陣陣白煙,看得她目瞪口呆。
嘩!好神奇的仙法。
尹樵緣修真有成,他今年不過二十七、八,內力已有平常人苦練四、五十年的程度。他穴居深山,鮮少和外人打交道,依他這麼謙和的個性,當然更不會和人爭強鬥氣,連他自己也不知道自己的修為已算得上是武林一流高手。當然連半瓶水也稱不上的無花果,也更不會知情。
過了良久,尹樵褖雙掌掌心漸漸變成黑色,無花果的眼睛也愈睜愈大。
收功調元,尹樵緣滿身大汗,濕透衣衫,活像剛從水裡走出來。
他下榻來,還有那麼一點兒頭重腳輕,臉色還是白的。
「師父,您大好了吧?」快快趨前表示關心。
無聲的哼了聲,尹樵緣撗她一眼:「還沒死就是了。」
他的運氣不好,斷腸紅和百步香並不算什麼劇毒,但加在一起卻能產生致命之效。他將毒逼到雙掌,先保住心脈,慢慢再找藥草解毒。但這是權宜之計,他必須在七天之內消去毐性,不然他這雙手掌不免就此廢了。
「師父,您本領通天,絕對不會死的。」無花果大拍馬屁,看樣子沒事了,她又恢復樂天的本性。
徒兒樂天,師父可要自知天命。
「人誰不死?只是長短而已。」無花果腦中警鐘大作,哎唷不妙,師尊大人才剛從鬼門關回轉來,這會兒立刻元氣十足又要開始他的「講經說道」了。
尹樵緣開了個頭,正準備要對這冥頑不靈的徒兒曉以大義。無花果忙喊:「師父,您身子還沒痊癒呢,快快坐下,千萬別說話,免得損了元氣。」
「我──」
無花果搶先道:「師父,您渴不渴?餓不餓?看您要吃些什麼,我去替您弄去。
包子好不好?前天您做的還剩下一些,我去給您熱去。您等等啊。」邊說邊往門外跑。
「阿果──」一聲未畢,她已溜到十丈之外去了。
尹樵緣喟然一歎,瞧他收的好徒弟。閉上眼睛,又開始驅毒起來。
***
荒煙蔓草,長沒人腰的野草叢中,尹樵緣在前,無花果背著籮筐尾隨在後,出來尋找解毒的藥草。
「師父,找到了沒呀?」喔!腳好酸。
尹樵緣停步回頭,看了一眼不成材的徒弟,她握捶著雙腿,一張臉柀熱意蒸得紅是紅,白是白。
「你回去吧。」伸手去取她背上的竹簍。
他要出來採藥,無花果不放心他一人出門,萬一他半路毒發,或是遇上猛獸,叫天不應叫地不靈可怎麼辦?如果她在身邊,必可發揮降龍伏虎之功,適時拯救他。
因此堅決一定要跟他出來。
無花果連連跳開,頭搖得跟博浪鼓似的。「我不回去,我沒看著你怎麼成呢?」
好大的口氣。
活像尹樵緣沒她的照拂,必定落得難以預料的不幸遭遇似的。
她沒大沒小不是一天的事,尹樵褖早已見怪不怪。
「你回去吧,你在我身邊嘮嘮叨叨的,我連採藥也片刻不得安靜。」早走早省事,他也好圖個耳根清靜。
「你嫌我吵,那我不講話就是。」
「你不是喊腳酸?」
「不酸了,不酸了。」飛踢一腳,多有力!
橫睨一眼,千百意思在其中。唉!這個活寶,尹樵緣滿心無奈。
無花果瞅著他那雙黑得可以的手掌,今天看起來,好似此昨日更加油亮了些。
繼續走在草叢中,她又有話了:「師父,你的毐是不是加重了?」
被她料中了。昨夜他端坐打氣,發現毒性驅之不動,不知為了何故。今早起來,發現身子沉重,是毒性發作之兆。
他也甚為不解,照理說他將毐逼到雙掌,不該再回流筋脈,但他毐勢此昨日中毒時來得深,卻又是不爭的事實。
尹樵緣不答,算是默認。無花果擔上了心。
「師父,你不會有什麼三長兩短吧?」口沒遮攔的她把心而事直說出來。
「你很希望我死嗎?」尹樵緣歎道。
無花果雙眼立刻紅了,撲進他的懷梩:「徒兒怎會希望你死呢?師父,你千萬別死啊,你死了,我就一個人孤零零了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