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頁 文 / 蘇荻
不過當他抬頭一瞧,卻也忍不住的定住視線。
那撫琴操弄的佳人巧妝盛扮、珠圍翠繞,載溢風情無限;
但令他心頭撞擊的,卻是那侍守在旁的素?女婢。
可惜呀可惜,這樣明艷無儔的絕美容貌,在刻意樸拙的掩飾下隱去光芒,否則待在這種尋歡之地,遲早被尋歡客點名而去。
這樣的念頭剛掠過,幾名丫環送上酒菜,侯立強無動於衷,侯立勇只好獨自一人大吃大喝。
「哇,好美麗的姑娘呀……」喝醉酒的客人跌跌撞撞地欲往樓閣上行,被眼尖的幾名丫環給緊急攔住。
「蒲大爺,上頭是咱們夢弦姑娘彈琴的地方,她賣藝不賣身,您可千萬不能上去呀!」
「走開,誰也別阻欄我!」腦滿腸肥的蒲攻膺,使上蠻力將她們全數推下去,一聲聲的摔跌哎喲聲,驚動了所有人。
「哎呀!蒲大爺,您這是幹什麼呢?我們不是已經在陪你了嗎?你做什麼還要找別的女人啊!」梁晶晶在階梯上急急喊著。
君夢弦見到此景,倏地收指停弦,神色厭煩的瞪著蒲攻膺。打自她進芳香妓院至今八年,這種借酒裝瘋賣傻的男人,她早就見多了。
不姐……」煙兒才剛來沒幾天,自是不知如何應對,她怔忡地隨著君夢弦退到角落去。
「別怕,待會兒就會有人來處理。」君夢弦面不改色的低聲道。
果然,雀姨在得知後匆匆忙忙跑進大廳,身後跟著四名壯漢。
「快快怏,把蒲大爺給請下來醒醒酒!」
蒲攻膺垂涎的口水卻不是滴在君夢弦的身上,而是那個稚嫩的丫頭。
「小姑娘,你叫什麼名字呀?大爺我怎麼從沒見過你?」他搓著手步步逼近,色慾薰心的嘴臉十足猥褻。「嘿嘿,我直覺你跟我有緣,不如你讓我買了作妾,也省得在這裡辛苦掙錢了,好不好啊?」
「蒲大爺,您別驚嚇我們這新來的丫環了,她還小,不懂服侍男人這一套,還是讓咱們其他姑娘侍候您吧!」用聲音引起蒲攻膺的注意後,雀姨使眼神朝壯漢們一瞥,他們大步邁出,伸手就攢住了人。
「你們膽敢碰我,是不是活得不耐煩了?」他氣沖斗牛的粗口咆哮,雙腳又踢又踹,差點就把欄杆給從中折斷。
侯立勇只當是場好戲看,反正侯立史也不在廳上,但他忘了二哥侯立強是個以正派自居的正義使者。霍地,侯立強蹦離椅子,瞬間閃到蒲攻膺的腳邊,拿起一壺酒,倒得他滿身滿臉。
「哎呀──」雀姨揚住臉不敢看,這下可慘了,誰不好得罪,偏得罪這個色大膽也大的蒲攻膺。他別的沒有,就是有錢,在這大理京城,雖比不上黑比肝的霍大爺一家,但也名列前茅。
「誰、誰用酒淋我!」再醉被這一淋都醒了,蒲攻膺暴跳如雷,惱火地兩眼冒煙。
「是我。」侯立強毫無所懼的立在他面前,挑釁的不屑冷笑。
「你?你是什麼玩意兒,知不知道我是誰來著?」
「當然知道,你是專門收集漂亮女人作妾的蒲攻膺。」他背過身。「也是我侯立強最?痛恨的下山爛之一。」
蒲攻膺惡狠狠地將身旁的桌子一腳踹倒。「敢罵我是下山爛?好,你夠狠!有種的話報上名字。」
「「無偷窩」的侯立強,隨時候教!」
一聽這響噹噹「無偷窩」三字,蒲攻膺嚇得腿都軟了,幸虧眼前這人不是侯立史,要不他就完蛋啦!
「哼,這種爛地方,下回用轎子請我,我都不來!」蒲攻膺頭也不回的夾著尾巴速速跑走。
不過雀姨可心疼死了,抱住殘廢的桌腳,也不知還能不能修復。
「損失多少都記在我們的帳上,用不著擔心。」侯立強沉聲道。
「這、這怎麼好意思呢?」雀姨喜出望外,卻故意佯裝出忸怩不安的模樣。
「立勇,我們走吧。」無心再繼續聽琴,反正他原就沒有上妓院的習慣,四十歲的年紀了,還是孤單一人。
「噢。」
佇在閣樓角落裡的君夢弦,看著這一切不免失神,這輩子,她還真沒瞧過幾個有正義感的男人,身在青樓更不多見,如今這個行徑奇特的男人,卻讓她稍稍抹去對男人的厭惡與不信任。
「無偷窩」的侯立強……她想她記住了這個人。???聚合樓「大小姐,時二少突然登門拜訪,你快些出來!」
聽到奴婢雅雅在門外急聲叫喚,丁紹冰不耐地開了房門。
「做什麼大呼小叫的,什麼事啊?」
「時、時二少他現在人已經在仰天廳,老爺病得那麼嚴重……竹敏夫人又不在,所以……」她上氣不接下氣的斷續說著。
「你說什麼?時二少在仰天廳?」喜上眉梢的她,情不自禁地雙頰染上紅靨,下意識的整理自己衣擺。「他──是來找我的嗎?」
「奴婢不敢多問,還是請大小姐親自過去接待吧。」雅雅已冒出一身的汗。
「好,我馬上過去。」
穿過蜿蜒曲折的綠色庭園,丁紹冰的心臟噗通噗通地跳個不停,她惱著自己害羞得太過明顯,但又攔不住少女情懷的一番期待。
進了仰天廳,時墨就端坐在客椅上,閒適恬淡的啜飲著熱茶;半年不見,他變得更加英挺、更加卓爾不凡了,不變的是一身白衣,以及一把折扇。
「紹冰向時二少問安。」她溫婉有禮地嬌聲道。
「嗯,聽說丁老爺臥病在床,是真的嗎?」時墨沒瞧她半眼,兀自拿起扇子輕輕煽風。
「是的,請了不少大夫都說藥石罔效,不知如何是好。」
黯下眼睫,丁紹冰的表情確實是難過的。
他沉吟幾秒。「過些天我請家中的太醫過來瞧瞧,說不定有所幫助。」
「真是這樣那就太好了,丁家上上下下,都會記得時二少的恩德。」她感激涕零的說。
「那倒不必。」目光勉強的落在丁紹冰的臉上。「我只是想來確定,府上那位婢奴,是不是有把半年前的約定放在心上?」
「約──定?」笑臉立刻僵在半空中不動。
「是的,我全心全意的練琴,可不希望她故意荒廢琴藝,讓我大失所望。」時墨狂放不羈的冷冷撇唇。「我時某人要的,是登峰造極的完美琴藝,在此之前,得靠一次次的比賽來激厲自己,否則,我連個婢奴都贏不了,哪能上得了檯面呢,你說是不是?」
呼吸急促的丁紹冰,只覺手腳冰冷,心裡混亂得很。
「話說回來,可否請那位婢奴出來一見?」這是他今天來的目的。
「我……」
「你還有事要說?」
「時、時二少,是這樣的,那個婢奴她……她已經不在聚合樓了。」
「不在聚合樓?!」啪一聲倏地收扇,森沈的冷光不留情的射向她。「她去了哪裡?為什麼沒留住人?」
「對不起啊時二少,」她嚇得面色慘白。「不是我們不留,而是……而是她執意要走,所以……」
「我要知道她現在人在哪裡!」時墨已經逼近到她眼前,那忽然猙獰的俊臉,把丁紹冰嚇得魄散九霄。
「她……我……我不知道啊……」
「不知道?」他的笑容比寒冬冰雪嚴冷。「原來你們聚合樓都任由下人來來去去的,是??」
「不,不是的,是她待不下去不願?奴,所以才走的。」
「我看是你趁你爹重病之際,強行將她攆走的吧?」半年前仰天廳發生的一切,他全看在眼裡、放在心底。
面對他咄咄逼人的言詞,丁紹冰再也招架不住了,顧不得面子,哇一聲哭了出來。
「哼,離約定還有半年期限,這段時間夠你大江南北的把她找回來,要是找不回來,這聚合樓的招牌就等著被拆吧!」
語畢,時墨冷酷的拂袖而去。
丁紹冰哭腫了眼,心上人殘酷無情的字眼,將她僅存的柔情瓦解。
郁還煙!這輩子若無法見你身敗名裂,我誓不眾人。
第三章
注視著鏡子裡的自己,君夢弦接過煙兒遞來的濕毛巾,將臉上胭脂輕輕抹淨,無意間瞧見雲鬢裡藏著的一根白髮,她驀然心驚,有著歲月不饒人的敏感。
「煙兒,你瞧瞧我是不是年華不再了?」靠近鏡子挑出那根白髮,她若有所失的輕聲問。
「小姐多心了,你一直都很美麗,比晶晶姐還漂亮。」煙兒發自內心的答。
「別尋我開心,都近三十歲的人了,哪能和晶晶比?年輕就是本錢,好比你,即使一身樸素,還是不時引來覬覦。」
「如果可以選擇,煙兒情願不要有這樣的容貌。」煙兒頓了頓。「對了小姐,你注意到沒有?那個「無偷窩」的二頭子,沒兩天就跑來聽琴,既不喝酒,也不尋歡,可真是個奇怪的人。」
君夢弦停住動作,將懸在半空的手慢慢垂放到鏡台上。
「當然注意到了,自從個把月前他喝退蒲攻膺之後,三不五時就會瞧見他的出現,一個強盜竟然會對聽琴有興趣,這可真是前所未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