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頁 文 / 宋星帆
方婉萱看了整個心都揪在一起了。
「呼——呼——」徐祖芸翻了個身打起呼來。女生也會打呼的,別以為只有男人會。
方婉萱直希望自己和徐祖芸,一覺睡到天明就好了。
她再由窗口望下,唐逸仍做著重複的動作!她能「相信」唐逸嗎?他真的「改變」了?
她的眼淚再度滑下冰冷的面頰。
一直到天明,唐逸才用力一揮,做了最後的道別。
***
台北方婉萱把自拍的放大相片和「日出」照擺在了一塊!對唐逸而言,方婉萱不就等於「日出」嗎?
方婉萱的兩個弟弟都不住在家裡,他們住校,全是大學生。一個大三、一個大一。方家如今只有爸媽和她同住。
方爸是個做了一、二十年仍升不了級的公務員,方婉萱必須要幫忙負擔這個家的經濟開銷和兩個弟弟的學費。人說母女連心,不過婉萱在家一向是個沉默的孩子。
同她最親的人,反而是好友徐祖芸。
「媽——」她輕喚了一聲。
方媽正在廚房整理收拾。「婉萱,有事嗎?」方媽知道女兒有事才會找她的。
「媽!你真的喜歡當家庭主婦嗎?」她脫口而出。
方媽笑了笑!丈夫下班回來有個舒服的家,孩子放學回來有個溫暖的窩,這就是女人一生最大幸福成就。
「媽!你有自己想過的生活方式嗎?」方婉萱從沒問過。「婉萱!一根草一點露都是生活,生活無所不在。」方媽書讀得並不多,可是自有她自己一套獨特的見解。
「媽!如果我不在家了……」方婉萱做了個假設。
「傻孩子,女孩子長大總要嫁人的!家裡的事不用你操心!媽媽有私房錢的!」
方媽平日在家會做些手工。
「媽——」方婉萱的臉上有著無限的歉意。
「去吧!想去哪兒就去吧!是時候了!」方媽含著笑,溫暖無限。
方婉萱回到台北後,不停地反覆思考,她是不是做錯了決定。
女人也需要工作,她從不否認這點。而「工作」的定義又是什麼?「家庭主婦」
不也是種工作。何況她也不是不想做家庭主婦,她是怕自己遇人不淑嫁錯郎了。「花田」小屋。
「我的小說經過長期的蘊藏,終於要開工了!」這種話徐祖芸講了N遍了。方婉萱聽聽而已,她沒當真。
「女主角就是我本人,而你是最佳女配角!」徐祖芸興奮之情溢於言表。
「那男主角呢?」方婉萱順她口風。
「不告訴你,總之不是唐逸就是了!」徐祖芸故做神秘狀!方婉萱沒再猜下去,因為「唐逸」二字太敏感了。
「你去找他吧!你這次回來台北後根本就魂不守舍,你的人在這兒,心卻不在這兒!」
最近徐祖芸講話的哲理多了,她從哪裡學來的?
徐祖芸有些不好意思地逕自解釋:「沒辦法啦!人家打長途電話來找我,我總要陪他哈啦兩句!」「他」是誰?方婉萱不問即知。
誰知徐祖芸連忙搖手,一看便知是「此地無銀三百兩」。「我和那小鬍子可沒怎樣,他只是我嚼舌根的對象!」難怪最近徐祖芸少打給方婉萱了,原來是在「熱線」。
「他說你這種情形就像電影『鋼琴師與他的情人』裡的女主角心境一樣,她人雖嫁到別地,可心卻留在故里,那架鋼琴就是女主角的心,沒有了心,她當然不快樂。」徐祖芸竟然大嘴巴把方婉萱的事全講給了陳書豪聽,方婉萱白了她一眼。
「他們是哥倆好,我們是姐妹花嘛!」徐祖芸紅著臉辯解道。
的確!方婉萱每天早上起床時,好像都聽到來自山谷的回音。「再——見」、「再——見」。
她該去嗎?去苗栗的「永和山」?
「綠地」雜誌社想要派方婉萱出國去駐地採訪,最近雜誌社想把「視野」放大到國外去,多做一些世界各地風景名勝的報導,她正考慮要不要接受這個任務。
「不要去!最近飛機常常掉下來!」徐祖芸猛搖手反對!
「而且紅顏薄命,你看英國黛安娜王妃跑到法國巴黎去,結果出車禍死了!你可別向她看齊,還是乖乖留在台北等著看我的大作吧!」徐祖芸牽強附會著,無非就是不想她出國就是了。
方婉萱整理好行李,護照也帶齊了。
「方婉萱,你敢上飛機我就和你絕交,這次我是和你說真的!」徐祖芸哭哭啼啼地要脅方婉萱,誰知道她是真是假。
「我說的真的喲!」徐祖芸威脅不成只好撒嬌。
方婉萱不為所動,因為她心不在焉。
今天一早起床,她似乎沒聽見以往的「再見」回聲。
「別走啦!」徐祖芸撒嬌不成只好施展一把鼻涕一把眼淚的哭纏功!
方婉萱拿著護照,就要登機了。
「跟你說一件事,本來陳書豪叫我保證不能說的!」情急之下徐祖芸只好隨便編個謊來騙方婉萱。
「你是不是要告訴我,唐逸得了絕症無藥可醫?」方婉萱代替她講下去,這是三流言情小說的公式情節。
「你怎麼知道,你偷看過我的小說!」徐祖芸大聲驚呼!方婉萱向前走走停停,她的「心」在呼喚著她。她聽到「再見」了,這天的再見是來自她的「心」中。
「得絕症無藥可醫的是我!」方婉萱回頭拋下這一句話。
「愛情病」好比絕症,無藥可醫,惟有不斷地延續愛苗才能滋長生命。
第十章
苗栗永和山方婉萱下了公車,這是第二次造訪了。
她依稀記得去路,當然,她很害怕又迷路了。方婉萱很謹慎地往山徑小路走,走向來自另一顆「心」的呼喚。
如今的山路比上次來時乾淨多了。
而且多了路牌標誌,那是一隻歡迎到來的「手」。揮手不一定是再見,也可以是很高興見到你的意思。
方婉萱看見「手勢」路標的掌心,畫著小東西。
寫在掌心之間,是怕忘記所以不停地拿出來反覆重看。第一隻手掌心畫著「桐柚子」,再來是「茶子」,接下來分別是「蝸牛」、「鴨毛」、「宣傳單」……還有數字,寫在掌心間的七個數字……那是電話號碼!
如今的永和山上正蓋起山莊,也有了公用電話。
方婉萱背下這七個數字,就算沒找到唐逸也有了他的電話。
方婉萱又看到了掌心間貼了照片,有「海豚」、有「天人菊」、有「瓊麻」……全是她在澎湖見過的。
接下來手掌心上的全都是「方婉萱」的相片了。
眼睛、眉毛、嘴唇、下額……方婉萱的局部特寫。她看到了身上、臉上的許多部分,就是沒看見她的「心」。
唐逸知道她會來嗎?還是一直在等待她的到來?
離唐逸家越近,她越是百感交集。
唐逸會不會「拒絕」她,因為她「拒絕」過他。方婉萱告別了家,也離開了雜誌社,如果她想繼續工作,其實也可以在山上接一些編輯CASE,好似個人工作室般。
但重點是,唐逸是不是真的帶走了她的心?
方婉萱聽到了牛聲,看來山上真的養起牛來了。
彷彿真的回到童年時光,讓牛來耕田。日出而作日落而息。沒有放牛的小孩,牛只一頭頭各自吃著草。
她看到了低矮的屋子,屋內空無一人。
但是有人住的痕跡,收拾得不算乾淨但比上回來有人味了許多,唐逸不在,她沒有看見唐逸的蹤影。
他去哪兒?摘龍眼?挖竹筍?還是去拍照?方婉萱看見了裁縫機,擦得十分亮麗。她輕輕撫摸著裁縫機,體會唐逸養母當時的心情。如果真心為對方做一件事或付出心血時,並不需要考慮可以得到回報什麼。
而是付出本身就一種快樂,享受關愛人的感受。
方婉萱遺憾,沒能馬上見到唐逸。」
外面的牛哞哞的叫,吸引著她走過去。原來是兩隻牛在搶著吃草。
永和山在開發,走的是山莊路線,不是別墅。
這兒不可能有遊樂場所,而是尋找大自然的地方。她喜歡這種感覺。
她該等下去嗎?如果他已經改變主意呢?
方婉萱拉走了一頭牛,別爭了,她帶它到別處吃草。走著走著,她聽到了溪水聲……溪水中有什麼呢?」
泥鰍、毛蟹,以及……魚,一條美男魚!
她看到唐逸了!他在溪中戲水,他全身赤裸著在戲水!
「他」回來了!方婉萱心中激盪不已,她第一次見到唐逸時,他也是完全沉浸在溪水中接受大自然的洗禮。
有那麼片刻,她以為她不該去「打擾」唐逸,該走了。「哞——」沒想到身旁的牛又叫出聲來。
這個牛叫聲驚醒到唐逸,溪水不深,只及他的腰。他站起身來,這一次他是正面對著方婉萱。
他看到她了。他頓時笑了!笑得好甜好開心;有如嬰兒般純真燦爛的笑容。
唐逸爬上岸,顧不得全身赤裸,邊走邊去穿短褲。
方婉萱紅著臉,目光略偏向他處,她竟有少女般的羞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