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頁 文 / 宋星帆
早已過了下班人潮洶湧時刻,而且又是下雨天。她的長髮被雨水弄濕而且糾結在一塊。
當初留長髮不就是為了「他」!她摸了摸發,用力地扯開糾結在一起的亂髮。
方婉萱站在天橋上;方才唐逸等她的地方。她默默回想著唐逸等她時在想什麼?良久後她才步下天橋。
她沒有再買黃色雨衣,她寧可雨水澆熄她心中的愛火……她茫然地看著空蕩的四周,不再有唐逸的身影。
他走了!從此走出了她的世界,沒來由的,她竟悲痛莫名。
下一班公車又來了,可是方婉萱依然沒上公車。
此刻她需要一個聽她傾訴的朋友,她想起了祖芸……但是,她和祖芸已經「冷戰」了一星期,誰也不肯先低頭。可是她現在支持不住了,她迫切地需要一個朋友來讓她依靠!
方婉萱攔了輛計程車,朝徐家駛去,忍了好久的淚始終在眼眶裡打轉,窗外一片朦朧,她的眼也模糊成一片。
一個黃衣人在街上踽踽獨行,他不知方向在哪裡,而且他的頭越來越痛,不只痛,而且燙,他有些昏了。
唐逸就這樣一直走著,不知要去哪裡?他沒有朋友,惟一談得來的陳書豪人在澎湖,荒唐家族五兄妹平時也少聯絡。他最愛的攝影是他最好的朋友,但此刻它也無法安慰他。
他沒有那種可以去「打擾」的朋友,而且他也做不出來。或許因為他是男人吧!
他總不能對另一個男人哭訴!他等著雨停,他或許可以對雲興歎。
而他;只是一朵飄逸的雲。
***
方婉萱下了計程車,走到了徐家門口,才剛按了門鈴,就聽徐祖芸連珠炮似的話從門內傳來。
「婉萱,我以為我被你『拋棄』了!我作了一個夢,夢見我打電話給你,你起先是不接電話,後來是接電話不講話,我再打給你,你又故意裝作聽不見,我一打再打給你,你才開口說要我別再打電話騷擾你了!你說我霸佔住你太多的時間了!
你還說要和我絕交——」徐祖芸緊張地抓起方婉萱的手,兩個女人坐在床上,互相取暖。
「我剛才終於忍不住真的打電話給你,怕你果真不要我了。可是報社又說你下班了,你媽也說你還沒到家,我好擔心啊,以為你躲著不肯見我了!」徐祖芸一會兒哭一會兒笑,顯然激動非常。
方婉萱又是感動又是感慨,感動的是女性的友誼畢竟經得起考驗,感慨的是此刻她的心中堆滿了心事。
她輕啟朱唇,開始細述她和唐逸的故事,她和他到底算不算是一對戀人?
從兩年前的「紅河谷」說起,第一次的心靈悸動……澎湖的第二次心靈震撼……直到現在,她的心再也承受不住感情的巨浪了。
方婉萱邊說邊哭,哭得像淚人兒,她實在是要渲洩一下才行。
徐祖芸一聽先是張大了嘴,高呼:「婉萱!你太不夠朋友了!」她居然都不知道——接著她臉上一把眼淚一把鼻涕的,她握緊了拳頭,信誓旦旦地說:「婉萱,我要為你出頭。」
「出什麼頭!到此為止了!」方婉萱搖搖頭——不想再生事端。
「過分!沒想到唐逸是這種始亂終棄的人渣!」她氣得咬牙切齒。
「他沒有,別亂用成語!」方婉萱這個當事者反而很平和。
「別糾正我的遣詞用字,我可是未來的大作家!」徐祖芸嘟起了嘴。
「希望在我有生之年看得到!」她含笑道。
不知不覺兩個女人的眼底交換了一個溫暖的眼神,友誼根本從未消失過。朋友相交貴在知心誠意,沒有誰尊誰卑的分別,性格迥異的人能成知己更是難得!
***
澎湖的大海與天空應該是接近最藍的藍了吧!一大片淺藍是上帝美化萬物的傑作,而輕微憂鬱的深藍則是唐逸此刻的心情!
他不知道自己為什麼要來澎湖,也許是因為和書豪談得來,也許是因為攝影,也許是因為瓊麻,但還有一個他不願承認與面對的原因……第一個發現唐逸改變的是陳書豪。「你這次回澎湖是不是有什麼心事?你若不是懶得說話,就是你來這兒躲一個人?」陳書豪太瞭解他的個性了,唐逸有一個絢麗的外表和一顆脆弱的心。
唐逸淡淡地笑了笑,刻意躲開他那洞悉一切的目光。「沒事的!我是特地來曬曬太陽、泡泡海水的。」
於是乎唐逸開始了隱居似的規律生活,「潛水」是他最常做的一項運動,陳書豪常常懷疑唐逸一天到晚潛水做什麼?莫非海底真有人魚公主,抑或他在探索自己矛盾而難懂的心靈深處;一如他潛水的未知之旅……海底是一個很迷人,可以讓人忘卻一切的世界,唐逸最近常來潛水;還帶著他的「秘密」一塊兒潛水。第一次發現潛水的美好,是他可以帶著「她」冠冕堂皇地悠遊海底世界,他不必擔心失去「她」的苦惱。
海藻、珊瑚、熱帶魚、海膽建造了另一座藍色國度,他戴著潛水鏡望見的另一個沒有人的世界,隨著海水的律動和四肢的游動舒展,他想起了廬貝松描述海底的一部電影「亞特蘭提斯」。正當他陷入冥想之際,倏地他摸了摸胸口——「咦?『她』不見了?」唐逸陷入了空前的驚慌。「我是在什麼時候把『她』弄丟了?」
他一遍又一遍地回想……情急之下他也顧不得水壓的危險性,他脫掉了潛水蛙鏡,往更深處的礁巖開始尋找起來。
「應該是夾在巖縫中吧?」他顧不得一切地往巖縫中探去,但縫隙實在太小,且海底水壓高,讓他胸口窒悶得無法靈活運動。
為了更深入探尋,他幾乎整張臉都貼近了礁巖上,他的手指一寸一寸艱難地探進巖縫中,正當他以為快順利地找到時——一陣尖銳的刺痛感劃破他的眼角,他才警覺忽略了礁巖旁珊瑚的銳利傷人,鮮血一點點從他的眼角滲出,先是海水鹽分的沁入,接著是灼熱的刺痛,他忍著痛楚拾起了「她」,才奮力往上游。
時間一點一點的流逝,他的力氣漸漸耗弱,他的神智漸漸模糊,當他整個人鮮血淋漓地「爬」上岸時,嚇壞了所有的人;其中最震驚的莫過於陳書豪當唐逸整個人癱在岸邊時,幾乎只剩半口氣了。尤其是眼睛受傷頗重,會不會失明都還很難說。
陳書豪心痛地看著眼前的一切,只見唐逸手中不知緊握著什麼,他喃喃自語著:「婉萱!我終於把你找回來了!」說完後他整個人就虛脫似地昏迷過去了!
***
原本被方婉萱勸阻別多事的徐祖芸,仍然按捺不住!因為方婉萱收到了唐逸匯來的「一百萬」,這算什麼?
「夜渡費還是遮羞費?」徐祖芸為好友打抱不平。
也好!就到這裡了。一百萬收下來了吧!方婉萱決定要振作起來。她每天起床都會看到「日出」,她的房間窗口是看不見日出的,她看的是張放大沖洗出來的相片。唐逸拍的「日出」,永和山頂的日出。
是她要小吳加洗放大的,就當作是個紀念吧!日出而作日落而息,一天一天地循環,她會重新站起來的。
日出愛情!可惜啊!日出愛情卻融化了。
「他×的!唐逸那小子居然躲著不見!」徐祖芸氣憤難平之下說了粗話。她氣不過最後乾脆殺去問個究竟,回來卻帶來了令人震驚的消息。
「唐逸不做了!第三街已經頂給別人了。」徐祖芸告訴方婉萱她的第一手消息!
而後者卻心平氣和,淡淡地笑了笑。
「以後再出現什麼第四街、第五街的一定和唐逸有關!」徐祖芸開始發揮她的想像力和創造力。
「大小姐,多專心創作、少管閒事吧!」方婉萱反而反過來勸她。
「閒事?你的事就是我的事,換作我是你,非賴他一輩子不可!他鐵定要給我負責到底!」皇帝不急急死太監,徐祖芸氣得雙頰紅咚咚的。
「是!是!祖芸你有枝妙筆,可以在小說裡砍他個十八刀。」方婉萱建議徐祖芸的「處女作」,男主角就用唐逸的名字。
「才十八刀怎麼夠!一百零八刀還差不多!」她撇了撇嘴。
「你真捨得嗎?女性殺手!他可是超級萬人迷耶!」方婉萱調侃她。
「討厭!」徐祖芸直追著好友打!兩人打打鬧鬧的!
於是乎有一陣子,唐逸這兩個字消失在兩個人好友間,一個是怕好友傷害不願提起,一個是強迫自己學會遺忘……***
方婉萱現在下班時經過天橋,總會把腳步放慢些。
如果唐逸又突然現象,她該如何?唉!她想太多了。方婉萱不能再這樣胡思亂想下去,她笑自己天真。
日子就這樣日復一日,她在淡忘這段情,試著去療傷。就在她能「從容」走過天橋時,有人從背後叫住了她——「方小姐!」是個男人,但不是唐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