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頁 文 / 殊苗
「芙兒,你確定那名神秘客是在這個破地方?」
管芙兒也不甚確定。「應該是這裡沒錯,天啊!怎麼這麼荒涼?」
管芙兒在寺裡左右眺望,只覺四周陰風慘慘,背脊不斷竄起寒意。「爹!我瞧裡頭大概沒人,可能是我記錯了,我看這件事就這麼算了,我們把少爺抬回去吧!」
「抬回去?費了那麼多工夫,你這樣就放棄了?你不怕他一醒來就找你算帳?」
管銘愈說聲音愈大,在這夜深人靜之時聽起來格外刺耳。
「爹,你小聲點!別把少爺吵醒。」管芙兒低聲斥責,同時將莫逸軒的衣裘攏緊;這樣的夜,寒風如冰。
「你放心,我這迷藥效力特好,他沒昏睡八九個時辰是絕不會醒的。」管銘頓了頓,又道:「芙兒,既然都把他弄出來了又找不到神秘客,我看,乾脆……」
「不行!」管芙兒立即打斷父親的歹念:他那點心眼她怎會不明白?「你要是敢動少爺,就先把女兒的命拿去!」她緊抱著莫逸軒將他護在懷中。
「我說芙兒,你怎麼這麼死心眼?留著他後患無窮,爹是……」管銘突然兩眼瞪直,直看著管芙兒後方。
察覺管銘有些不對勁,管芙兒轉頭往後一瞧——
是他!那個神秘客;他是什麼時候站到自己身後的?
神秘客直盯著管芙兒懷中的莫逸軒,神情凝重。
「你……我……他……」管芙兒指指神秘客又指指自己再指指莫逸軒,對於突然來此,無從解釋。
見狀,神秘客也不多問,只道:「這小子似乎不是自願來此的。」
「呃……」該怎麼說呢?說他是被他們迷昏抬來的?管芙兒不知該如何回答。
一旁的管銘不客氣地說:「你管他是不是自願的,你不是要收留他?現在人給你帶來了,你趕快帶他走!」
「爹!」管芙兒出聲制止她爹的無禮。
神秘客倒不怎麼在意,只道:「你真是他的貴人,若非你,他將不久於人世。」
「什麼?」神秘客說她是他的貴人?他太抬舉她了,先前她還一心要少爺早日昇天哩!「你能解少爺身上的毒?」現在她只關心這個問題。
神秘客輕輕頷首;突然,他圈起手指放入嘴裡,吹出一聲長哨,哨聲尖銳且長遠,直撼天際……
不久後,遠處傳來細細碎碎的聲響,管芙兒和管銘正詫異時,那聲音卻愈來愈近,他們不約而同地往聲音的來源處瞧去,只見一團黑影飛快地朝他們接近……
一匹馬!一匹好俊、好高大的黑馬,全身泛著黑色的光芒,炯炯有神的眼睛在暗夜中仿若兩把熊熊的火炬:這匹馬猶如天神的座騎,威武地站定在管銘父女身前,還不時噴出灼熱的鼻息。
神秘客走到馬前,寵愛地撫順馬鬃。「小花,你來了。」
小花!?這麼雄赳赳、氣昂昂的駿馬,竟然取名小花?真是辱沒了這匹馬!不過,這匹神駒似乎不以為意,還撒嬌地將頭放在主人的掌中磨蹭。
管芙兒和管銘被眼前的一人一馬給吸引去全部的注意力;突然,神秘客手腕一翻,伸出食指往管芙兒的方向一劃,管芙兒懷中的莫逸軒便如箭一般筆直地往神秘客飛去。
神秘客向上一躍,凌空抱住莫逸軒,再翻轉一圈坐上馬背,動作一氣呵成,相當俐落。
管銘如見天人,完全傻眼,管芙兒整顆心則完全落在脫離她懷抱的莫逸軒身上;她急急問道:「你要幹什麼?你想帶走少爺?」擔憂之情完全顯露在臉上。
聞言,神秘客哈哈大笑,笑聲仿若可以震穿山嶽。「你帶他來此,不就是要把他交給我嗎?怎麼?反悔了?」
管芙兒支支吾吾地說道:「我是……我是……對了!最起碼你也要告訴我你是誰,還有你想把少爺帶去哪裡。」其實,管芙兒真的已經開始後悔了,她想把她的少爺要回來。
神秘客也不囉唆,張口便說:「我叫廣空無世,你少爺本已無多少時日可活了,如果你想把他要回去,只會讓他痛苦身亡;若你讓我把他帶回我修道的『無塵地』,讓他重新脫胎換骨,幾年後,我保證能還你一個活蹦亂跳的大少爺。哈哈哈!小女娃,你應該知道如何抉擇才是為他好吧?」
這席話打消了管芙兒想要回莫逸軒的念頭;唯有親眼目睹少爺毒發時所受的折磨,才能體會神秘客所說的,什麼才是對少爺最好的抉擇。
管芙兒默默地看著被神秘客打橫放在馬背上的莫逸軒,眸子裡有著擔憂與不捨。
莫逸軒在昏迷前的一番話,猶如打開她心扉的鑰匙,讓她明白,每每在看著他沉重的背影或憂鬱的眼神時,她心中的悸動是為了什麼;只是她明白得是不是太晚了?晚到來不及對他說一聲,她也想和他在一起……
神秘客俯視滿心痛苦的管芙兒;唉!世間就是有這麼多的情感互相牽絆,搞得世間紛擾不休,像他這樣多好!一個人自由自在,來時無喜、去時無悲。
早一刻離開不會減少一分離情,晚一刻離開卻徒增一分難捨;廣空無世替管芙兒擇定離期,雙腿一夾馬腹,「駕!」他喊了一聲後,身下神駒立刻揚起四蹄,向前奔去。
管芙兒淚水盈眶地目送他們離去,莫逸軒的黑髮被狂風揚亂,為看清他最後的身影,她眨掉淚水,為看清他最後的身影,她控制不住地想追上神駒風馳電掣的速度。
管芙兒愈跑愈快,莫逸軒卻離她愈來愈遠。
「少爺——」
她迎風吶喊,失了控制的速度讓她狠狠撲跌在地,臉頰、手肘皆被地上的小石子磨破了皮。
「少爺——」她再度吶喊,喊得心碎、喊得泣血,卻仍留不住莫逸軒的身影,她只能眼睜睜地看著快速躍動的黑影沒入更深的夜色中,直至四周再無聲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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莫逸軒被帶走後,管芙兒如行屍走肉般回到莫府,沒有計畫成功的喜悅,心被掏空似地走到莫逸軒的房間,想在這裡尋找一絲他留下來的氣息。
管芙兒坐在床沿,腦海中全是他的身影,她從清晨雞鳴坐到日正當中、月娘露臉……
突然房門被人打開,莫總管衝了進來,劈頭就問:「管福!總算找到你了,我問你,少爺哪裡去了?我派去妙醉樓的人也說沒見到少爺……管福,你怎麼啦?」管芙兒的神情令莫總管駭住了,他的心中升起不祥之感。
眼神空洞的管芙兒,認出了這位真正關心莫逸軒的長者。
在莫總管面前她的良心所受的譴責更重,重得讓她負荷不了,她承受不住地跪倒在莫總管跟前,嚎啕大哭,「是我錯了!您要怪就怪我,我……哇——」她哭得趴在地上。
莫總管緊張了,他蹲下身子搖著他的肩。「到底是怎麼回事?你趕快說啊!你一直哭,我怎麼知道發生了什麼事?」管福這種哭法,讓他的心跳都快停了;倏地,他的腦海閃過一個不吉利的念頭。「管福,你說!少爺是不是……」他話說不下去,眼眶卻已先紅了。
抬起臉,她道:「少爺被帶走了……是我害他被帶走的,是我害了他……」再度趴倒在地,她哭得雙肩抖顫。
莫總管使勁拉起他,駭然地問:「你說少爺被帶走了!他被什麼人帶走了?你快說啊!」
「少爺是被一個叫廣空無世的人帶走的,他說……」
話未竟,莫總管突然打斷她的話。
「廣空無世?你說帶走少爺的人叫廣空無世?」莫總管感到難以置信。
「是啊!他自稱是廣空無世,還說他可以解少爺身上的毒。」
聞言,莫總管大悅。「哦!天啊!真是老天有眼,真讓少爺遇上這等好事;一定是老爺夫人顯靈了!」說完,他朝門外跪拜了起來。
管芙兒用膝蓋跪走到他身旁。「莫總管,您不怪我害少爺被帶走?」
莫總管喜上眉梢地道:「不不!如果你害少爺沒被廣空無世帶走,我才會怪你咧;你知道這廣空無世是何許人?」
管芙兒先是點頭,細想後又搖搖頭。
莫總管道:「這廣空無世原本是個神醫,據說只要他答應要醫治的人,那他的命就絕不會讓閻王帶走;後來廣空無世篤信道學,也聽說他已修到半仙半人的境界。夫人在世時,一心所要找尋的人就是他!夫人說只要找到他,少爺身上的毒絕對可以醫治,只是……」莫總管幽幽地歎了口氣,「廣空無世修道之後猶如神龍見首不見尾,任憑老爺夫人花了多大的心力,就是找不到他的蹤影,不過……」莫總管隨即笑逐顏開地說著:「也該是少爺有這等福氣注定命不該絕,讓他遇上這等貴人;管福你說,這是不是老爺夫人的安排?」說完,莫總管又合掌朝門外拜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