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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頁 文 / 沈童心

    那公子朝她奔了過來,笑如湖上的晨風。

    「雲兒,我聽說你在江南,沒想到真的在這裡找到你!」是夏侯青陽,他來杭州,四處打聽不到她的消息,正傷腦筋,鳴玉說到江南一定會來西湖遊歷,他索性守株待兔,沒想到真的讓他守到了。「你來找我!」白雲痕訝然笑了,見到夏侯青陽,她心裡有說不出來的高興。「我以為……我以為!」她一直惦著離開魚鳴莊那天夏侯靖遠說的「下次再見,是敵非友」。

    「你以為什麼?」夏侯青陽燦燦笑道:「我二哥召了大隊人馬找你們,我怕你有危險,路上一刻也不敢耽誤。」

    鳴玉這時慢慢走過來,向雲痕微微一福,笑道:「是啊,三公子一路上馬不停蹄,心心唸唸的就想快點找到雲姑娘。」

    白雲痕唇邊漾起溫柔的微笑,回道:「何必這麼掛心,你知道那些人傷不了我的。」

    夏侯青陽有許久不見白雲痕了,這會兒高興,只想好好看看她,和她說說話兒,眼望湖心亭靜靜立在碧波之中,於是笑道:

    「雲兒,湖心有個亭子,我們到那兒去聊。」

    白雲痕笑著「嗯」一聲,夏侯青陽隨手折下幾根樹枝,轉頭向鳴玉吩咐:

    「你先回去吧。」

    說著,牽起白雲痕的手,提氣躍向湖裡。白雲痕心下一驚,夏侯青陽攬著她的腰,同時擲下一根樹枝,樹枝浮在水上,正好當他的墊腳石,他足尖輕點樹枝,人又躍了起來。鳴玉眼睜睜看著他二人像一對飛雁,在湖上乘風而行。

    「一葦渡江」的輕功白雲痕在很小的時候也賣弄過,只是自從虞勝雪去世之後,她就不再這樣頑皮了,現下靠在夏侯青陽身邊,感覺到的不再是孩提時候的玩樂,而是莫名的心旌動盪。

    夏侯青陽側過臉來望著她,只見白雲痕雙頰生暈,眼波竟似湖上風,輕輕拂動他心弦。

    夏侯青陽攬著她,才剛輕輕落在湖心亭,兩人都覺耳邊一陣颯然,隨即機伶的同時向兩邊閃開。

    沈斷鴻躍至他二人中間,反手照夏侯青陽臉上就是一拳。夏侯青陽舉臂格開,沈斷鴻轉腕去抓他右臂的曲池穴,夏侯青陽左手扣住沈斷鴻右腕,沈斷鴻右腕滑脫,左手一掌擊向夏侯青陽前胸,夏侯青陽左手接掌,當下兩人近身相搏,夏侯青陽卻只守不攻。

    「住手!」白雲痕喝道。

    沈斷鴻一掌勁力尚未使全,聽得白雲痕喝止,和夏侯青陽一掌相對之後,硬是收下掌力。

    「鴻兒……」

    不等白雲痕說完,沈斷鴻道:

    「師父,這人來做什麼?你忘了手上的傷怎麼來的?」他方才買了蒸餅回來,見他二人親密似一雙飛雁,掌不住怒氣,拋了蒸餅,便提氣追來。幸虧他來得慢了,否則在湖上遭遇,三人都要掉進水裡。

    「雲兒,你受傷了?」夏侯青陽問道,跨了兩步,想看看白雲痕傷得如何,沈斷鴻攔在白雲痕面前,揮袖將他擋開。

    「離我們遠一點!」

    「鴻兒,你這是做什麼!」

    「他是夏侯靖遠的弟弟,黑駝幫幾次要置我們於死地,現在他忽然出現在這裡,誰知道安的是什麼心!說不定昨兒夜裡的黑衣人就是他!」

    「青陽不是這種人。」

    沈斷鴻先是一怔,隨即怒道:

    「你寧可相信他也不相信我?」

    「鴻兒……」白雲痕也是一怔。鴻兒對她向來和顏悅色、溫文體貼,現在居然粗著脖子對她說話。她不願和他鬥口,只得說道:「我不是這個意思。」

    「那好,咱們走,別理這傢伙!」沈斷鴻道,拉住她的手就要步出亭去。

    白雲痕回頭和夏侯青陽對望了一眼,遺憾兩人還有許多離情未敘。這一猶豫,沈斷鴻怫然放開她的手,颼的一聲躍出亭去。他心中有怒,連樹枝也不折了,提氣飛奔,足尖踏在水上,竟然如履平地似的,就這樣一路奔到了湖岸,身形之快,令白雲痕訝然,待她回神要追,沈斷鴻早已不見蹤影。

    ***

    白雲痕獨自在客棧房裡盯著桌上搖晃的燭火發愣。她找了沈斷鴻一整天了,一點消息也沒有,一方面擔心他仍生自己的氣,一方面又怕昨夜的黑衣人會再找上門來,他單獨一人實在危險。正心煩意亂之際,忽然聽見有人敲門,她喜得一下站起,復又聽得門外叫喚:

    「雲兒……」是夏侯青陽。

    白雲痕心裡一沉,說不上來是高興還是失望。開了房門,夏侯青陽慢慢走進來。

    「我看你房裡還亮著,進來看看。還在擔心沈斷鴻嗎?」

    「昨兒有個黑衣人,厲害得緊,我怕鴻兒遇上了他……」白雲痕歎了口氣,心緒紊亂如麻。這一趟出谷來,原本只想找回鴻兒,誰知道因為惜歡的死,扯上了黑駝幫,一路到了這裡,更是橫生枝節,這會兒兩個人倒自己鬧了起來。

    夏侯青陽見她神色憂戚,心裡居然有幾分氣惱,他無法說服自己雲兒的擔心只是出於師徒之情。

    「他是你的徒兒,為什麼你要對他百般忍讓?」

    白雲痕抬起頭來望著他,說道:「我們一塊兒長大……你不知道,你不知道……」她眼眶微熱,竟說不下去了。

    「我知道,你們就像親人一樣。」在魚鳴莊,她曾說過自己是孤兒,師父死後,她自然是和沈斷鴻相依為命。他倆雖是師徒名分,年紀相差畢竟不多,而沈斷鴻俊朗不凡,雲兒更是秀美絕倫,師徒締親並不是沒有前例。

    「你知不知道沈斷鴻對你……心存愛慕?」夏侯青陽情根深種,非要問個明白。「你對他呢?只是從小一塊兒長大、亦親亦師的情分?」

    「我……」

    白雲痕一顆心猛地衝撞起來。她不知道鴻兒的心思嗎?她怎麼會不知道!她自己不也是深刻的眷戀著他,就像眷戀師父一樣。如果鴻兒真的是男兒身,是不是所有的遺憾都不存在了?兩人一起留在棲雲谷,一生一世,心魂相守。

    可是鴻兒不是男兒身,而她卻又虧欠鴻兒,真的不能棄他。

    夏侯青陽見她猶豫,驚訝極了。難道這對師徒真的彼此傾心?而自己對她的一片情意,終究只是投入大海?

    「那……你對我呢?」他望著她,幽幽問道。

    白雲痕倉皇的抬眼看他,四目相對,她的悸動遠遠超出自己的意料。這是對他的感情嗎?怎麼會一點也沒發覺就已經發生了?青陽……青陽……

    白雲痕像被火燒著了似的一步退開。她覺得全身都燙,還有前所未有的驚惶——

    鴻兒查覺到她和青陽之間的情愫了……鴻兒恨她!

    她不要這種事情發生!

    「對不起……」她低頭斂眉,顫聲道。

    「對不起?」

    夏侯青陽驚慌起來,正要再說什麼,白雲痕忽然聞到房裡有陣清香——

    「鴻兒回來了!」

    她急急走出房門,夏侯青陽也跟著到了沈斷鴻房間,房裡一個人也沒有。

    「他一定回來過。」

    白雲痕一急,奔出屋外,在黑暗的街上尋了一會兒,同樣一條人影也沒有。

    夏侯青陽追上來。他方才什麼也沒聽到,為何雲兒會忽然說沈斷鴻回到客棧?正想問她,白雲痕卻說道:

    「青陽,等找到了鴻兒,我就和他一起回棲雲谷,再不涉足江湖了。」

    「那表示你的心裡真的有……沈斷鴻?是這個意思嗎?」

    白雲痕默然。是這樣,卻又不是這樣……他怎麼會明白她和鴻兒之間的糾葛和微妙的情意牽絆?

    她此時心焦如焚,更有百味雜陳,淚水一時如流水一般,銀閃閃滑落下來。

    夏侯青陽見她為自己掉淚,心中震動,一把將她拉進懷裡。

    「雲兒,為什麼做這種選擇呢?你心裡明明有我啊……」

    白雲痕不說話,倚在他健朗的胸懷,掌不住淚的猛搖頭。

    抱著香肩,夏侯青陽一時動情,這些日子以來的思念,也一下在心湖底掀翻了,他衝動的低下頭去吻她。

    「不要……」

    白雲痕嚇住了,慌忙退了開去,唇上他的氣息,教她心頭一酸,隔著幾步之遠望他,她流著淚,卻仍然只是搖頭。

    不能!

    沈斷鴻在屋頂上看到白雲痕和夏侯青陽,怒氣攻心,不覺腳下使勁,「喀啦」一聲,踩碎屋瓦。

    白雲痕從這交戰中驚醒,循聲望去,見沈斷鴻往街的另一頭躍下。

    「鴻兒等我!」

    白雲痕心急,追了上去,夏侯青陽也跟上,三人一路追趕,轉眼奔出數里路,來到西湖邊。

    湖心亭一條人影飛身躍出,沈斷鴻聽得掌風颯然,一股勁力迎面推至,當下提氣發掌,轟的一聲,四掌相對,只覺對方內力勢如江流不住推進,定睛一看,居然是夏侯靖遠。

    沈斷鴻冷哼一聲,突發急勁,夏侯靖遠覺他掌力忽重,虛晃一招,隨即撤掌,沈斷鴻也不再進逼,兩人各自向後躍開。

    「二哥,你也來了!」白雲痕與夏侯青陽先後來到。二哥來江南他當然不意外,意外的是他竟也出現在這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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