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頁 文 / 沈郡
「現在有點塞,大概再二、三十分鐘。」
「我想休息一下。」他把座椅放低,閉上眼假寐,擺明了不想再交談。
「好。」金燕妮不敢再多打探,深怕得罪不好相處的於鼎中。她在非鴻一直隸屬業務部門,在美國總公司時,兩人沒什麼機會接觸。
這次於鼎中突然決定回台灣,據說是為了私人的事情,所以不到分公司上班,而是把辦公室擺在住家。
事情有這麼單純嗎?「私事」會不會只是檯面上的理由,其實是想來個明查暗訪?
所以,精明的金燕妮決定把握機會和他打好關係,怎麼說,他的頭銜都還有個「總」字,而且,他和大老闆Dave也是稱兄道弟的好哥兒們。
於鼎中雖然閉上眼,卻還是可以感受到忽明忽暗的街燈,剛剛聽到的消息,讓他全身宛如浸泡在滾水中,但他卻必須盡力維持臉部冷淡的表情。
他就是讓心琪陷入地獄的罪魁禍首,誘惑她學壞、導致她不幸,最後還一走了之的遠避他鄉……
可惡,那個死老太婆親口答應說會照顧她,為什麼她還需要離家出走?
氣憤聚積在胸口,重重的壓住肋骨,讓他呼吸沉重。
於鼎中向來討厭交際應酬,多年來從不參加這類他認為沒意義的聚餐,要不是Dave下令,他根本不會出席。再說,這種煩人的工作,應該是屬於管業務的Sam的職務範圍才對。
可以看出來,分公司的人都看在「於總」這個頭銜上,盡力想和於鼎中拉近關係,卻不知道他早就和Dave說好,他不管人事和公司營運,只負責操盤,因為他喜歡股市起伏的刺激感。
他討厭應酬,不過,此刻情緒欠佳,有人陪他喝喝酒也不錯,所以,他對於席間各方的敬酒來者不拒。
於鼎中豪氣的干下一大杯酒,感覺灼熱的液體順著咽喉流進胃部,然而,圍繞在腦海裡的問號,卻依然清晰地糾纏著。
再也無法忍受!
他強壓下奔騰的酒氣,借口去上洗手間,跑到餐廳外打電話,「我是於鼎中,我曾經委託你找的人,現在請你繼續調查。從現在往前推,我要她過去十年內的生活點滴。」
他要清楚的知道,他不在台灣的這十年,心琪到底過著什麼樣的日子。
☆☆☆
週末夜晚,趁著於鼎中外出時,心琪按照食譜上的步驟,手抱著大碗,使勁的把奶油乳酪先打成糊狀,再把砂糖慢慢加入攪拌……她正在學做「英式乳酪蛋糕」。
以前,她就對做西點蛋糕有興趣,只可惜沒機會,也沒環境可以學。
現在,於鼎中的廚房寬大,而且各種烹飪器材完備,不用可惜,所以她就買了書開始試著烤蛋糕。
趁著烤箱運作的時間,她倒了杯茶,坐在廚房和客廳之間用來隔間的小吧檯前。她用雙手撐著兩頰,打量這間住了三個多月的房子,這裡雖然是於鼎中暫時的住所,但是,她從第一次進門,就有種似曾相識的感覺。
客廳裡有整片的落地窗,采光良好,外面還有陽台可以讓她種花,黃綠淺花紋的布沙發,和同色系的窗簾搭配看起來很溫馨,歐式大廚房從微波爐、烤箱,到食物調理機……配備完整。
下意識的用手指輕敲翠綠色的咖啡杯,發出清脆的聲音……
心琪突然發現——翠綠、淺黃是這個房子的主色系,也是她最喜歡的顏色。
靈光乍現,她突然有個奇特的想法升起……真的是這樣嗎?
為了佐證,她踉跑的衝進她的臥室仔細打量,裡面,從窗簾到床單全部都是黃、綠兩色和原木做搭配。
難道……這房子的一切,完全是針對她的喜好來裝潢擺飾的?
於鼎中說,房子是隨便請同事暫租的,只怕是騙她的吧?
想到他竟然費盡心思、處心積慮的為她這麼做,還說服她住進來……為她如此大費周章,他……到底想做什麼?
心,急劇的收縮,不安又惶然的情緒,讓她腿一軟,跪坐在房裡的地板上。
不知時間過去多久,直到外面傳來鑰匙轉動的聲音,才驚醒呆坐的心琪。
「砰——鏘——」物體倒塌碰撞的聲音,還夾雜著男人咕噥不清的咒罵聲。
「你回來了?」她手扶著門框看著客廳的混亂,垃圾桶翻倒、書櫃上的雜誌散落一地。
「我……我不小心碰倒的。」於鼎中話說得有些結巴,踉踉蹌蹌的彎腰撿拾。
「我來收。」心琪一靠近,就聞到濃濃的酒精味道,「你喝酒了?」
「嗯!他們圍攻我一個人,我大概喝了整瓶的威士忌。」他語氣得意的說,腳步顛顛倒倒的癱入沙發內。
「我倒杯茶給你喝。」她對處理喝醉酒的人相當有經驗,因為她的繼父一年到頭沒有幾天是清醒的。
看到她跨步離開的動作,原本癱倒的於鼎中突然坐直身,伸手越過沙發拉住她冰涼的小手,「喂!姜心琪,你為什麼老是要逃避我的問題?」
「我沒有逃避。」她耐心的回答,知道喝醉酒的人是無法做理性溝通的,只能先順著他的話搭。
「我們倆,現在,是什麼關係?」於鼎中拉低她,俊臉逼近,兩眼通紅的瞪著她,「『僱傭關係』這個回答我很不喜歡,你有沒有更具創意的答案?」
她柔柔的安撫他,「讓我想想,明天告訴你。」
「你在敷衍我。現在說!」圈握著她的手加重力道,強調他的堅持。
心裡有萬般的無奈,卻又掙不開他的鐵掌,她只能細細的回話,「朋友,我們是很久不見的老朋友。」
他乾笑著向後倒,「在美國,我不跟女人交朋友的。因為女人只有一個用途,拐上床做愛,然後SayGoodbye……」帶著邪佞的壞笑,交握的大手,以大拇指輕撫她柔嫩的虎口肌膚。
灼熱的體溫順著交握的手傳遞過來,心琪心裡的警鐘不停的響起。
「騙子!你沒把我當成朋友,你處處提防,就怕我把你拖上床佔你便宜。」他不悅的咕噥著。
「我沒有。」她難堪的扯動自己的手,希望能從他身邊逃脫。
於鼎中顛顛倒倒的撐起身,啞著嗓子說:「我有,我確實這麼想。」
中指和食指指背輕撫著她水嫩的臉頰,黝黑的眼中潛藏著壓抑的慾念,慢慢的、清晰的對著她承認企圖。「我確實想把你弄上床。」邊說話,他邊移動高大的身軀,雙手撐在沙發椅背上,把她困在沙發和他胸前狹小的空間裡。
隨著他的呼吸,胸膛規律的起伏,很輕很輕的觸碰著她。小小的空間中,空氣裡填滿了濃烈的酒香,熏得她頭昏,只能呆看著他,腦子亂烘烘的無法做出任何反應。
心琪瞪大眼的反應,讓於鼎中有趣的笑問,「很驚訝嗎?我從第一次看見你時就想要你,十年前、十年後都一樣,不曾改變過。」側偏過頭,他以舌頭頑皮的輕舔她小巧的耳垂,語氣暖昧的低喃,「你呢?想要我嗎?」
耳垂突然傳來麻癢的濕熱感,血液快速的湧向腦部,心琪的心跳到不正常的範圍,無助的縮著肩膀,單手捂著受到攻擊的耳朵,求饒的說:「你喝太多,根本不知道自己在說什麼。」
「我是喝多了,可是我很清醒。」他握著她的下巴,硬要她面對他,像發誓般的低喊,「你竟敢說我是為了家人而回來的!我是為了你,從頭到尾就是為了你!可是你竟然不領情……哼!幸好金錢真是萬能的,如果不是為了錢,只怕你根本不可能會站在這裡。」
心琪無法反駁,他的說法從某個角度來說並沒有錯。
酒精止於鼎中熱血沸騰,微醺的昏眩逼退理智思考,讓他僅能聽憑情緒的指揮,「我在你身邊繞了幾個月,同住在一個屋簷下,卻規矩到連吻都不曾吻過你。我想把你弄上床,可是我不敢……」
他顛倒的退開一步,笑容扭曲,仰起頭大聲的嘲笑自己,「沒想到,向來任性妄為的於鼎中竟然也有不敢做的事情,好笑吧?哈哈哈……」
「你別這樣……」情緒激狂的於鼎中像團烈火般熊熊的燃燒著,臉上有著不顧一切的狂野神情,讓心琪無來由的感到害怕,緊張的微微發抖。
「我知道你恨我,因為你所有的不幸都是因為我,所以你要忘了過去、忘了我!可你怎麼也沒想到,現在我這個『噩夢』又再度來糾纏你了。」說到後來,他的聲音似乎逐漸加入了一絲苦澀。
「我沒有恨你或怪你。」今晚的於鼎中在酒精的催化下顯得狂亂,心琪保持冷靜的想安撫他,「事情已經過去了那麼久,我們都已經重新開始了新生活,又何必硬要挖出舊傷口?這對我們彼此都沒有好處的。」
酒氣往上衝的暈眩感,讓他有些站不住的退了一步又一步,直到背抵在牆壁上。他微揚嘴角指著她譏諷地說:「你的話說得還裡是漂亮,口口聲聲說不恨我、不怪我,又說不後悔,在我看來,不過是口是心非的裝好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