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頁 文 / 深雪
當鋪
中年男人擁有一間當鋪。
位於鬧市大街之盡,人車往遠,塵多煙濃。但當鋪的一角卻出奇地幽靜,塵不進煙不薰,陣陣爽心涼意,彷彿出現在此間只是偶然,又或是幻覺。
但站在要櫃面後的男人卻是實實在在的,你遞上有價值的東西,他會一疊疊紙幣推到你面前。
現今社會經濟發達,只要有心,沒有找不到工作的道理,太平盛世,要愁的不再是兩餐溫飽。
照道理,當鋪的生意該不怎麼好。
但這間卻除外。
無論時勢變得怎樣,經濟狀況如何,它總有一定的客路——
因為,它收受的不只是金銀銅鐵,它收受的是一切你願意出賣的東西。
今日,中年男人準備了一個直徑八寸的玻璃瓶。他用高溫把它消毒過後,等待下午使用。
中年男人想,那個客人今天必會再來,他每一天也在等錢用。
他賣了他的股票,然後是公司,繼而是汽車、古董、房子。三個月前他賣了妻子、女兒,然後再賣他的小兒子。
中年男人一直知道這人的存在,他計算過,這人會在破產後第四十七天來和他交易。
果然,他準時來了,帶著一身一心的落泊。
下午三時,當鋪的門被推開,破產的客人舉步艱難地走進來。
他面容滄桑,頭髮斑白,而且,左手和右腳沒有了,整齊地被切去,留下空空如也的衫袖和褲襠。
中年男人讓他先開口。他說話:「我還有什麼值錢?」
中年男人對這等情形司空見慣,只是職業性地告訴他:「你再沒有什麼是有用的了。」
男人露出悲痛而絕望的神色,提高了嗓門:「我把我的腎、肝、膽和左手右腳當了給你,若果不是你逐件逐件壓我價,我哪會變成這樣子!你現在竟然連一句客氣話也懶得說……」
中年男人怕煩,打斷了客人的說話,乾脆告訴他:「好吧,你還要當的話,便當掉你的心。」
那人一聽,餘下一隻腳忽然軟了下來,他跪到地上,崩潰地嚎哭。
中年男人雙眼一溜,視而不見。他只知道今天取走了他的心後,當鋪又要蒸發一段時候……
三個月後,客人的債還清了,他拿著一疊當票,再次走到那沙塵不侵的角落,可是當鋪卻是重門深鎖。
他抓住手裡的一疊紅色紙張,忽然變白,紙上的字也突然消失了。
他張大了口,啊,典當了的贖不回了。可怕的是,他連心也當了出去。
劈啪一聲,他頓覺體內空空如也,人如橡皮,滑到地上——把一切典當出去的人正式死掉。
他一死,當鋪的鎖再次自動鬆開,當鋪今天又再開張大潔,表情呆然、臉色青白,但嘴角沁紅的一干舊客人,陸陸續續地下浮上來,捧來一個個花牌和花藍……
中年男人忘記了他經營這所當鋪有多少日子,但沒有一千也有八百年吧!
客人拿來典當的東西不外是心肝脾肺腎,又或是腦袋和性命,他收慣偷慣,也沒餘下多少惻隱之心。
只是今天,他忍不住對那個十六歲的少女說:「你好好想一想吧!」
少女卻是固執非常:「感情是最可有可無的東西,為什麼你還要我考慮?」
中年男人搖了搖頭。「我寧可你當掉你的腎,又或是你其中一隻耳朵的耳膜,」他翻看他的電話紀錄,再說:「不如這樣吧,我們現在正缺少一把長髮,開高點價錢給你……」
誰知少女開口說:「我知道感情的典當價很高,僅次於最心愛的人的性命。你知道嗎?我當了感情給你,這生便衣食無憂了。」
中年男人鬥不過她,便只好隨她。他帶她走進密室,讓她對儀器傾注下感情,然後看著她表情麻木地離開。從今以後,喜怒哀樂將會與她隔絕。
中年男人望著她的背影,不期然心裡頭一酸。他知道她將過著猶如植物的一生。
他對少女就是念念不忘,不是出於傾慕,而是,他真希望有朝一日,少女會來贖回她所拋棄的。
這有違他的經營之道。千百年來,他把人客的器官、手腳,甚至自尊、成就、家庭、生命,一一在保管期間賣斷給別人,以求新鮮熱辣,價高者得。
但少女的一片感情,他卻珍而重之保存著,放在密室的夾層內。
雖然純真的少女感情價值連城,但動了惻隱之心的他寧願少賺一筆。
也不知過了多少個日子,他不停地把人客的眼睛鼻子手板大腿智慧福氣接收買賣,奪取了別人身上的,技巧地放到一擲千金的買家手裡。
當鋪開門關門,就是不見那要錢不要感情的少女的影蹤。
漸漸,中年男人認為她不會回來贖回感情了。
也漸漸,他開始忘記她。
絕望的人客來來去去,身外物賣完賣剩,接下來是出賣肢體和感情,但中年男人再也沒遇上在十六歲已看破世情的女孩子。
而他自己,倒是有點厭倦收收賣賣的營生。
轉眼,過了許多許多年。
這陣子,中年男人心情特別愉快,每天也是笑咪咪的,對人客也特別友善和氣,臉上的神情無時無刻也充滿期待。
當鋪來了一個客人。
那是位六十來歲的老太太,衣著潔淨樸素,她抱著皮包在當鋪外猶豫良久,才輕輕步進。
老太太看到櫃面後的中年男人,她先是沉默半晌,繼而說:「真的一點也沒變,這裡依舊幽秘,一塵不染;而你,和五十年前一個模樣,現在,我也比你老了。」
說過後,老太太遞上當票。
中年男人一看,過去數十年的種種一下子記起來。這老婦人是五十年前那捨棄感情的少女,只有她,有權拿當票回來贖回她曾嫌棄的,因為,這當鋪擁有者只曾為她一個保留贖回的權利。
現在他望著老去的她,卻只有心酸和歉意。
她來遲了。
第二章
「不在了。」他對她說。
她平靜地問:「不是可以贖回嗎?」
他望著她,沒有回答。
她再問:「你賣給了別人?」
他搖頭。
她微笑。
「這可好,」她說:「這數十年來我吃好住好卻不知喜悅,父母兄弟逝世我不感傷痛,有人捨生愛我,我不懂感動。夠了夠了,我不想再做沒感情的人,你不知道,這五十年來,我從沒有真心笑過一次,進戲院看笑片也是裝笑。」
他垂下眼來。
「怎麼了,」她說:「我付雙倍的贖金好嗎?」
他卻對她說:「從前,我也和你一樣,不會憐憫不會同情,更遑論動心。於是,我好奇地把你留下來的感情看了又看--」
老婦人緊張地望著他。
「最後,」他繼續說:「我用了你的感情。」
剎那間老婦身處的當鋪由下而上在她身邊蒸發,嬌陽下只餘她立在塵土飛揚的大街之上。她不覺憤怒也沒傷心,只是呆呆地站著,一如過往五十年,她呆然地度過了一樣。
此時從天上掉下來一張紅色卡片,老婆婆俯身拾起一看,居然是張請柬。紅底金字這樣寫著:「店東大婚之喜。」
老婦人看過後,仍舊是滿臉滿心的木然,這回真的不知道,如何裝出來替他高興。
在床單和床單之間
「真的難以想像,你用SailorMoon頭刷。」Mike從浴室出來後,無意中發現候綺用的發刷,以美少女做擦柄。
「可愛嘛。」候綺擦了擦頭髮,把發擦遞給Mike。
Mike看了看發擦,然後往頭上擦了擦,說:「質地不錯。」
候綺說:「SailorMoon做擦柄很cute。」
Mike笑,這樣說了:「下一次,我用這個做道具。」
「咦--」候綺嘰嘰呱呱拍打Mike的胸膛,又閃身順勢以頭刷進攻他的臀部。「你試先呀,道具!」她笑,玩得很起勁。
「喂,沖涼呀你!」Mike叫她。
候綺忽然大字形躺到床上,嘟嘟小嘴。「不想動,不想沖涼。」
Mike揉了揉眼睛,也躺到候綺的身旁。他掃了掃她腰間美麗的弧位,又親了親她甜甜的臉。
「我們第幾次了?」候綺說。
「幾次?」Mike以手按在額頭想了想。「七次?」
候綺以腳踢向Mike的小腳。當躺下來的時候,候綺的小腳趾,正好碰到Mike的小腳,對下兩寸之位。候綺一向深信這是最完美的長短距離,做愛時最能得心應手的高度差距。
「五次。」候綺豎起尖尖的五隻手指。
「只有五次?我以為多些。」Mike說。
候綺抱著Mike的腰,說:「五次了,兩星期五次也很不俗。」
「啊,原來我們認識了兩星期。」Mike有點恍然。
「當初是你誓神劈願只要onenightstand。」候綺笑。
Mike抓了抓自己的鼻子,也笑了:「是嗎?我有那樣說過嗎?」
「有呀!你抱著我在床上,醉醺醺但又很認真地告訴我:『我只想要一晚。』怎知道,隔兩日又call我。」候綺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