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說博覽 > 言情小說 > 迷失在煙薰裡的夜

第11頁 文 / 深雪

    「唉,你相信我吧,他們與盲的沒有分別!」

    「別這樣,」安仔教導她:「不可以這樣說你的父母。」

    Sunny在眼角斜斜看了他一眼,蠱惑地笑:「教我?」

    安仔一本正經:「想你變得有修養。」

    「有修養幹嗎?」

    「娶回家做老婆*!」

    Sunny把眼睛瞪得大大,在街中尖聲狂笑。「離線!」

    「那你想不想?」安仔摟看她。

    「嘻嘻。」Sunny把手指放在下巴處擦了擦,像個男人那樣。「看看你可否持續一夜三次才決定。」

    「嘎?三次?謀殺呀?」

    「最低消費。」

    「兩次啦!」

    「我大食!」

    最後Sunny還是與身穿西裝上衣的安仔回家吃了頓很奇特的晚飯。

    沒有聲音的一頓晚飯,兩老對著離家一年的女兒既沒有責罵也不激動,四人在吊扇下吃飯看電視,疏離感覺猶如搭台。

    安仔很尷尬,Sunny的父母十問九不答,更遑論外母見女婿的經典場面。兩老既不特別招呼他,不添菜不添湯,也對他的過往沒多大興趣,問了他幹哪行而他又回答了之後,便大家垂下頭吃白飯,持續地冷漠呆然。

    安仔無助地望了望Sunny,Sunny卻一副不以為然,一貫的開開心心,一邊說笑一邊自己笑,秉承自己與自己玩的多年宗旨。

    「安仔乖,吃菜啦。」

    「安仔瘦,多喝碗湯啦。」

    Sunny興致勃勃地替安仔添萊添湯,又大聲評論電視台正在播放的連續劇,在五百多尺的小屋下,燈光昏暗,氣氛沉悶,唯一生動的是Sunny的笑靨與電視機的畫面。

    吃過飯便離開。在街上手牽手,Sunny問沉默的安仔:「我的父母很怪異,是不是?」

    安仔親切地說:「你是在這樣的環境下長大?」

    「嗯,」Sunny若有所失地點下頭。「沒有什麼家庭溫暖,大家的關係很冷漠。」

    安仔停下腳步來,凝視Sunny的眼睛。「以後的日子,有我來補償。」

    Sunny聽得出含意,是故撒起嬌來:「說什麼?什麼以後的日子?」

    「你明白的。」

    「不說清楚不作罷。」

    「以後有我*。」

    Sunny捏了捏他的手臂,繼續追問:「說清楚--我要你說清楚。」

    「說得那麼清楚幹嗎?」

    「以免我自作多情。」

    「好,」安仔清了清喉嚨。「答應給你幸福的家庭,生一大隊足球隊,大B細B大囡細囡一家人圍在一起,每天廿四小時都是歡笑聲,家中每一角落都不會有冷場。」

    Sunny定定地望著安仔,望得眼眶漸次紅了,最後更落下淚來。安仔把她擁入懷中,她掩住臉,慢慢由落淚變成嚎哭。

    哭吧哭吧,受過那麼多苦,難得可以感動一次,那甜蜜的感覺由耳膜震上腦部,再流動至心坎。

    別理會是真是假,總之,放開懷抱接受每一句令你愉快的說話,盡力相信他的承諾,放開不快樂的經驗,便一切也會變得美好。

    戀愛不外如此,軟綿綿的心,在願意的時候被感動。

    大概是家裡那具催情作用的依蘭依蘭香薰日夜散播的關係,時常留在家中的天宙亦如Sunny那樣,似乎是墮入了愛河。

    與雅慧的見面,益見頻密。

    雅慧不單止在他辦公室內出現,還買了演奏會的門票約會天宙。

    「是Adagio,你愛不愛聽?」她溫柔地問。

    他看著那兩張紫色的票子,笑。「慢版是我的最愛。」

    「嗯,我也是一樣哩!」雅慧表情雀躍。「尤其是Albinoni,他的慢版樂曲令人很感動。」

    這雷同點觸動了天宙的心坎。但他只是望著坐在跟前的她,盡量隱藏得悉物以類聚的驚喜,不再繼續在這話題上。還是有點猶豫。

    轉了方向,他問:「下星期的題目是宗教在現今社會的影響力,有沒有興趣?」

    雅慧肯定地點下頭來:「我本身是天主教徒,自小便唱聖詩,宗教對於我是很切身的。」

    「天主教?虔誠嗎?」

    雅慧也就不好意思地笑:「真慚愧,中學畢業後便沒再參加彌撒,雖然信仰仍在。」

    「在心中?」

    「對,在心中。」雅慧歇了歇,說,「不過,還是喜歡踏足教堂,尤其渴望結婚時,儀式在教堂舉行。」

    看著雅慧的一臉憧憬,天宙剎那間心軟起來。這種在挫折後仍然懷有希望的女性,才是理想的戀愛對象,她溫柔的眼神,甜蜜的笑容,也就彷彿特別的神聖。

    那天送走了雅慧之後,天宙握著演奏會門券細細地想,一月三十日那天,應否赴會?

    一直都只是老師與學生的關係,無論再投契再融洽,也始終有個安全網,但一旦走出了校園,關係便頃刻複雜起來。一定會如此,因為,他有心而她有意。

    西裝外套口袋內是那紫色的門券,天宙在回家途中一直用手緊緊按著,心緒不寧是為著此事。

    回家看見阿夜,她包著濕頭髮局油,身穿浴袍狀其輕鬆地窩在沙發上看時裝雜誌。

    天宙坐下來,問她:「今季流行些什麼?」

    阿夜少有地好興致:「六十年代啦,方頭鞋啦,剛剛蓋過膝蓋的裙子。」

    天宙點點頭。「你穿那種長度的裙子會很好看。」

    阿夜不以為意。「我愛穿褲子。」

    「阿夜,」天宙問:「如果我搬到外面住,你會否不習慣?」

    阿夜略為驚奇:「要搬嗎?」

    「只是說說。」

    阿夜平平淡淡地回應,「Sunny搬進你的房間不就可以?」說過後低下頭繼續翻雜誌。

    天宙凝視她的側臉,像小女孩般的側臉,他曾經一看便喜歡了的側臉。想起這一年來的日子,他有感而發:「我搬進來一年多,也沒真正與你談過心事。」

    阿夜抿了抿唇,也沒看他一眼:「道不同嘛。」

    天宙細細歎了口氣。「只是你不肯打開你的內心。」

    阿夜抬頭,乾笑了一聲:「別文藝好不好?」

    「其實我們可以再親密一些。」天宙說出心底話。

    阿夜望了他一眼,輕描淡寫:「現在不是很好嗎?」

    天宙握著拳頭,問:「你真是一點也不喜歡我?」

    阿夜把雜誌合上,斬釘截鐵:「喜歡你的人是嘉嘉。」

    天宙向後靠往沙發,氣餒地望著阿夜走進浴室。高挑的她修長的腿,一直是他心中最美好的形象,自第一眼看見她,這高姚的影子,便在他心中揮之不去,地位崇高,無人可代替。

    但這影子的主人不斷在四周建起一堵堵的牆,拆牆的男人永遠疲於奔命,趕忙把磚頭一片片推下,但推磚頭的動作卻趕不上建牆的速度,她所建的牆極厚,拆牆的男人皺著眉看著愈來愈多的防衛,終於支持不住倒了下來,甚至,考慮著放棄。

    一月三十日的演奏會,天宙決定到場,並且要好好享受。

    演奏會那天,雅慧盛裝赴會,所謂盛裝,當然不是穿晚禮服化濃妝,而是一襲棗紅色吊帶裙子和大衣,加上她愉悅的笑容和間適的態度,輕易變得比往常更漂亮可人。

    由進場到演奏到散場,兩人都有說有笑,氣氛融洽,無論由外至內,他倆都有看相似的氣質,和諧燙貼。若果要天宙說出他願意親近雅慧的原因,他大概會歸因她的態度,雖然雅慧不像阿夜,沒有令他近似一見種情的本事,但她舒服、大大方方的態度,明顯比偏激的阿夜容易令人接受。

    坐在面露微笑的雅慧身旁,天宙下定主意若真要開始,便順其自然好了。

    Adagio,哀怨纏綿,小時候多愁善感,曾經在樂章韻律的懷內流下了淚、那是十七歲的時候,天宙暗戀教英國文學的老師,她高而白皙,臉上一抹恬淡的笑容,不多說話,然而人很親切,愛上她真是不由自主,但天宙相信,和尚寺中學起碼有一半以上男生愛上這名老師。本來愛上老師根本沒什麼大不了,暗戀這回事,根本是成長必修課,只是那名氣質獨特的老師,似乎又對這名男學生特別垂青,班長委派他做,替同學補習的任務又是他,當然考試永遠最高分數的也是他。

    某次學生會有活動,天宙與一班同學負責英國文學的展覽,因而得以與暗戀的老師有額外相處的時間。同學都早走,剩下天宙與老師趕做最後工序,天宙很緊張很興奮,然而老師的靜默,教他的興奮無法宣洩,老師愈是靠近,他何圖片的動作愈是笨拙,笨手筆腳得令他自己也覺訝異。

    突然,老師說話:「你愛聽古典音樂嗎?」

    天宙一怔,然後慌張地回答:「我只會聽流行音樂。」

    老師望了他一眼,笑了笑:「嘗試聽Adagio,當中的旖旎感與文學的悲傷成分很配合。」

    就那樣,天宙把Adagio這個字牢牢記在腦中,不知曉內裡包含的英文字母,不懂它的意思,只是生硬的記看,意會那是音樂的一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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