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頁 文 / 深雪
阿夜一聽,故意瞪大眼睛,以半驚奇半玩笑的口吻說:「怎可能,你看他剛才對我的態度便知道。我與他是互相討厭打亂骨頭的關係。」
嘉嘉看了看阿夜的笑容,相信了她的說話,便不再問下去。
半晌,晚餐準備妥當,紙包雞、沙津、青紅蘿蔔湯,還有從街上買回來的壽司。天宙坐在桌前,依然是面無表情,使得在他對面的嘉嘉很尷尬。
「吃一件雞吧。」阿夜把雞夾到他的碗內。
這時候,有人開門內進,是Sunny,當看見檯面的食物後,隨即陷入瘋狂狀態,手舞足蹈。
「嘩!誰的生日?一桌的飯菜!這些是什麼?有紙的?嗯……還是先吃壽司。」說罷把甜蝦壽司放進口中。
阿夜把湯盛到嘉嘉的碗內,向她介紹:「這是Sunny,我們收養的孤兒。」
Sunny立刻裝出眼淚漣漣的可憐相,「嗚……好淒涼哩,我沒屋住又沒飯吃……所以,今餐要多吃些!」說過後一股勁兒坐到天宙旁邊,親熱地吃掉他碗中的紙包雞。
嘉嘉看見這樣子,顯得有點兒錯愕,而在接著的一頓飯內,天宙也與Sunny推推碰碰,熱情到不得了。
阿夜見是這樣,瞅了Sunny一眼。Sunny看到,吐了吐舌頭,也就定定地坐著吃她的沙律和壽司。
「味道好嗎?那個雞?」阿夜問在座眾人。
「好啊!」Sunny搶著答。
「嘉嘉醃的。」阿夜說。
「哇!真了不起!」Sunny豎起拇指。
嘉嘉禮貌地笑笑,問上一句:「Sunny是中學生嗎?」
Sunny口快快回答:「我是私鐘妹!」
其餘三人同時候一呆,嘉嘉以為自己聽錯,小聲地問:「什麼?」
「啊啊啊!」Sunny嬉皮笑臉:「說笑罷了!其實我在傳呼機台工作!對啊,阿夜、天宙,我今天見了工,是朋友介紹的,下星期上班了!」
天宙拉了拉她的短髮。「恭喜你,要用心做,不要給人家炒魷魚!」
「嗯!」Sunny做了個勝利手勢。
一頓飯過去,四人不著邊際地東拉西扯聊天,因著Sunny在場,嘻嘻哈哈的,大家的心情忽然變得很好。晚上九時左右,嘉嘉告辭,阿夜送她到樓下截車,趁著阿夜不在,Sunny問天宙:「那個嘉嘉是阿夜介紹給你做女朋友的嗎?」「你看得出來?」
「阿夜做得很刻意。」
「我不會喜歡嘉嘉那種女孩子,太小女孩,沒有味道。」天宙雙手放在頸後,半躺在沙發上。
「看來阿夜真的不喜歡你,她把你送給別人。」Sunny伏到天宙身上扁嘴。
天宙沒有言語,合上眼假寐。
「告訴我,你喜歡阿夜什麼?」Sunny問他。
天宙揉了揉眼睛,想了想:「覺得她很自然、很漂亮、性格很特別……總之,不知道啊,就是喜歡了。」
「不介意她的兼職嗎?」Sunny托著臉龐問。
天宙肯定地搖頭:「不介意。」
「真的不介意。真心?」
「你知道,阿夜是很無意識地干的。如果她是為了錢又或是貪玩我便會介意,但我相信,終有一天她會停下來。」Sunny用手指夾著天宙的鼻尖,說:「你也是個特別的男人。」
天宙提著她的小手,心裡想道,要介意也介意不來,阿夜的身不屬於他,心更不用說。
驀地大門打開,阿友看見他倆的舉動,迅即冷笑:「你是寧願要Sunny?」
Sunny連忙把手縮回去,申辯:「不要誤會啊!」
阿夜卻繼續一臉嘲諷:「沒所謂吧,總之不是我便可以。」
天宙聽在耳裡,很不是味兒。
如是者,在阿夜「嘉嘉」前「嘉嘉」後之際,雅慧再次出現在天宙跟前,一如上次,優雅的她笑語盈盈地,在上課之後,與天宙傾談了片刻。
地點換了在大學的cafe,兩人面前一杯咖啡一瓶Perrier,舒舒服服地在黃昏裡坐上四十五分鐘。
雅慧向天宙問候阿夜。「她可好?」
天宙不想說上那麼多,便簡單地答:「很好,沒有什麼。」
「你也見過Marc吧。」
「見過。」
「真奇怪,這個男人生前死後也有女人為他瘋狂。」
天宙不語,低首呷了口咖啡。
「但人死了就是死了,那樣固執也無補於事。」雅慧斜眼看了看天宙,試探他對她的話的反應。
「你喜歡阿夜的吧?」她問。
天宙微笑。
雅慧輕聲說了:「但願她也喜歡你。」
「為什麼?」
「因為你很值得女人去愛。」
天宙望向雅慧,看到她那垂下來的眼,隱約透露了哀愁。因著她那句話,他的心微微被觸動,但願,阿夜也曾那麼想。
「你也是很優秀的女人,只要你願意,相信一定有很多男人排隊約會你。」
雅慧抬起頭來笑,望向清清淡淡的天,顯得有點無奈。「我不知道哩,這麼多年來就只有Marc一個,根本看不見其他人。」
「放眼開去,不要錯失機會。我想,以你這樣的條件,肯定這些年來,暗戀你的大不乏人。」
雅慧掩嘴笑,很開朗的樣子。「我也準備重新開始,嗯,真的準備好了。我相信幸福,相信它是存在的,知道如果肯努力的話,幸福必然會出現。時常回想,從前實在太待薄自己。你說,我這樣的人生觀正確嗎?」
天宙深呼吸,由衷地表示:「我很欣賞你。」
雅慧驚奇,瞪大秀麗的眼睛:「啊?是嗎?」
「我欣賞懂得為自己打算的人。」是天宙的答案。
雅慧靜靜地坐看,雙手放在膝蓋上,望向她的Perrier淺淺地笑。天宙細心地打量她,這個與阿夜完全不同型格的女子。無可否認,雅慧的清秀淡恬和細緻,是很具魅力的。
「看什麼?」她滿臉不好意思。
天宙雙手握著桌上的咖啡杯,語調變得很溫柔:「光從你的背面透過來,你的發邊和身形給鍍了一抹金暈。」
「嗯?」
「很美麗。」
雅慧的眼珠很不自在地左右溜動,到她把目光集中之後,便岔開話題:「剛才在上課時你說過,男權主義依然是雄霸社會每個角落,真是如此嗎?我看現在也算是男女平等。」
天宙也不介意換個話題,只要大家不會尷尬便好。於是他開始在黃昏裡,與阿夜的情敵討論他專長的事項,一些阿夜從來不感興趣的項目。
這樣子的黃昏很好哩,學生自石階悠悠步過,一杯咖啡一本書,面前一個願意溝通的人。已經不是她漂亮不漂亮的問題,她的身份背景亦不重要,要點是她的態度。
她明顯地告知他,她是願意的那個。
也並不著急找個女朋友代替阿夜,只是雅慧的不慍不火,她對他的不抗拒,令他感覺很實在,很有安全感。
男人也需要安全感,永遠捉不到並不是十全十美的上策,每個人的內心都渴望著某個安靜處,那裡無風無浪,安全平穩,寧靜可靠。
雅慧所表現出來的,就是阿夜沒有的安全感,還有阿夜故意抹煞的親切感。
之後,雅慧在天宙的辦公室出現得更頻密,兩人見面多了,話題已由社會學、Marc、阿夜,演變為兩人的心事。天宙學業與事業上的難處,小時候的經歷,認識初戀情人的經過,雅慧都一一知曉。因看她願意去聽,這兩星期內她所知有關於天宙的往事,肯定比阿夜所知的為多。
而在某一個星期五,社會學的會議室內發生了一件很奇怪的事。雖然在表面看來,都是一些同事閒的爭拗,起初天宙也不以為意,是在後來想起,才覺玄妙。
社會學系的教授、講師與助教開例行會議,天宙也須要參加,本來身份低微,理應可以聽完便走,卻在會議尾聲之時,另一名與天宙背景相同的年輕助教突然在大家面前批評天宙,說他的評分標準過松,而且偏幫女學生,在座一名與那名助教關係密切的教授亦在旁附和,天宙只好自行解釋,因為資歷不深又不夠人面的關係,天宙得不到協助,在百詞莫辯之時,一名曾經指導天宙的教授自另一會議室趕至,看到如此情景,便建議大家查清楚才作結論,然後那名教授反指控原先批評天宙的年輕助教,指他的碩士論文有抄襲之嫌,還即場把影印本分發給大家查證。
十多名男人你一言我一語,天宙離開時但覺頭昏腦脹。是在步行回家的時候他突然記起,Sunny曾經替他解說過的那個夢,夢中狐狸代表行為卑劣的人,可能就是那名年輕助教,皇帝就是最後內進的那名教授,是為他平反的貴人,而夢中代表權力的醫生,相信是在場的另一些具審判力的人。
真是天生我才必有用。天宙在回到家裡之後,情緒高昂地抓住Sunny,向她敘述下午在會議室內發生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