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頁 文 / 邵藍
難不成,那其中有何用意?
「是啊,一把鑰匙模樣的煉墜真的很特別,雪表姊有回好奇想把它卸下,被姨娘瞧見,差點被責罵呢。」夜兒莞爾笑道:「那時姨娘還慎重其事地囑咐我別隨便讓人看見這條鏈子,好像裡頭有什麼大秘密似的。」
大秘密……
這三個字像是直直擊中管少陽的注意力,他臉色微變。
「妳姨娘……她還曾說過什麼嗎?」
管少陽想起這一路來所遇到的危險,疑點似乎慢慢浮現。或許,這條鏈子的秘密是所有幸與不幸的起點。
「你的表情好嚴肅。」夜兒不解。「難不成你也認為它有什麼秘密之處嗎?」
「不……不是。」管少陽暗自抑制自己懷疑的口吻,笑嘻嘻地道:「我在想,搞不好它是一把開啟寶藏的鑰匙——」
等……等等!他說了什麼!?
管少陽沉下了臉,為自己的這番猜測訝然,這……也不是不可能。
猶記得席吹雪說過——夜兒的爹為一珠飾寶器的大商賈,或者,也真有個藏寶的地方,而她腳上的煉墜正好是一把財富之鑰,只是夜兒並不知情。
夜兒為他這番逗趣的言論笑開了。
「怎麼可能嘛!」
「當然不可能啦,因為是我胡謅的!」他恢復了笑容,朝她眨了眨眼。「妳真是愈來愈聰慧了,一定是被我潛移默化的。」
世事無「絕對」,不管如何,多年前黎家血案真正的原因必須找個機會查證。唯有將事實真相找出來,才有可能解除夜兒的危機。
「我看,你倒是愈來愈不知羞了。」說來說去就是在褒揚自己。
「是啊、是啊,還不知方才是誰緊緊靠在我懷裡捨不得放開。」他向來十分有把握可以逗笑夜兒,尤其是她手足無措的模樣,真可愛。黎夜兒臉轟地紅了。
「那……情況不同啦!」緊急時刻,她急慌了心神,哪能考慮那麼多。呵……他還沒提到為她吸取蛇毒的事咧,就臉紅成這樣!
傻夜兒……
「你笑什麼?」好奸詐的表情。
「沒有啊。」呵……美人出浴,平白佔了便宜。
「我明明就看到你在笑!」
「哪有?」裝無辜,他最擅長了。
燭火熒熒的山洞中,聲聲笑語驅逐黑暗,惹來無盡情愫,緩緩滋生……
原本管少陽認為夜兒身上的蛇毒雖解,但蛇傷未癒,應多作休息,可在黎夜兒的堅持下,兩人再次踏向尋人之路。
唉……什麼叫自作孽不可活?
明明「陽哥哥」——他,就在眼前,卻是不能承認,平白多走了冤枉路。非但如此,他還得擔心日後該如何表明自己的身份而不會讓夜兒覺得受欺騙。
太難了!他歎了一口氣。
別看夜兒個性單純不與人爭,可她骨子裡的執拗卻比任何人都強,否則,一個深入簡出的姑娘家,怎可能不遠千里,只為答應了別人的承諾?
天邊的幽暗慢慢罩住了陽光,頃刻之間天色便灰暗成一片。
看來是要下雨了。
縱是馬不停蹄地趕路,也抵不過急雨霹靂啪啦地直下。在驟雨變大前,他勢必得找個地方讓兩人躲雨,就算身強體壯的他不要緊,但夜兒就難說了,他記得她幼時身子並不好。
管少陽加快了馬的腳步,終於,在森林的深處,他眼尖地瞥見了一幢竹屋,應是附近獵戶樵夫中途休憩之處,雖然簡陋樸拙,應可暫擋一擋風雨。
「夜兒,醒醒。」他輕喚熟睡的她。
再不進去躲雨,她蛇傷未完全痊癒,若再染上風寒就更糟了。
「我們到了嗎?」黎夜兒睡眼惺忪地睜開眼,抬頭一看。「這裡是?」
管少陽抱她下馬。
「可能會有一場大雨,我們得在這兒避一避。」
「唔……落雨了嗎?」
怎麼她一點兒也沒發覺?黎夜兒低頭,不知何時她的身上已覆了件外袍,上頭溫暖的觸覺驅散了驟雨的寒意。
這是……她認得衣袍的主人,便是眼前在樹下繫馬的男子。
是他嗎?
雨水滴滴落在他昂然的身軀上,濕了他一身衣袖,山裡料峭的寒風刺骨,他卻將外袍給了她。
黎夜兒不知心裡泛起的究竟是什麼滋味,那是一種複雜、她從未嘗過的味道。
「好了,妳還呆站這兒!快進屋呀!」管少陽撥開髮際的雨水,快速地扯住她便往竹屋裡沖。
「哦,好!」他的急喊衝散了她心裡響起的聲音,任他拉住她的手進屋。幾乎是撞開了外門,他們快步急往內門——
銀亮的光芒劃開了濕冷的氣息,銳利的劍氣狠狠地劈向兩人。
「小心!」
管少陽警覺地在劍劈上的前一刻閃了身,長臂快手地抱緊了黎夜兒,退至一旁,他怒不可抑地瞪著膽敢偷襲的混蛋。
令人意外的,竟是位女子!
「閣下有何不滿,須狠毒至此?!」刀劍不長眼,連人都不長眼,簡直有病!
「擅闖,殺無赦。」冰冷的唇瓣吐出如冰珠般的話。
方纔若是他遲滯微末,砍上的就是夜兒纖弱的臂膀了!而這個怪人竟然只用五個字來解釋?!管少陽氣極欲怒罵——
「無情,退下。」溫文的嗓音及時響起。
「是。」冷若冰霜的女子依言退開。
這時管少陽與黎夜兒才看見,原來角落的床褥上盤坐著一位白衣男子。而他爾雅和善的氣度與白襟上斑斑的血跡令人怵目驚心。
「抱歉,無情只是善盡她的職責,非存心冒犯。」男子撫住胸口說道。
「你受傷了!」夜兒驚呼,就要向前。
「站住。」冷劍又擋在她回前,不只是那女子,連管少陽都緊緊地拽回她,不准她妄動。
「妳不要命了?!」管少陽氣急敗壞地罵道。連對方是敵是友都不清楚,還敢離開他身邊?!
「他受傷了呀!」黎夜兒總覺那張狂的血腥赤紅很不舒服,掙脫管非的手掌,她走上前探視。
「我叫黎夜兒,站在身旁的這位是我的——義兄管非。」幸好此時她身著男裝,舉止行動較不受禮法所限。
何時他又變成她的義兄了?
「妳——」管少陽氣悶,心裡雖惱火,但也明白這個善良又單純的笨蛋外表柔弱,可內心卻比任何人都固執,想做什麼就不會有所顧慮,假如他限制她發揮「善心」,說不準等一下還會挨她的白眼。
罷了,還是小心看顧她吧。
「黎夜兒是嗎……真是好名字。」盤坐床上的男子淺淺笑道,和暖的眼神看向護衛示意。「無情,退下吧。」
他並沒有反對黎夜兒的探視,反而語氣輕和有禮道:「你我素昧平生,黎公子不懼陌生人?」
「請問公子尊姓大名?」在翻視的同時,夜兒稍分神問道。
他不明他為何有此一問。
「凌霄。」
「好了,大家都已互留姓名,也算是朋友了,凌大哥應不會拒絕我的好意才是。」
凌霄此時才明白他問自己姓名的用意。
「這世間肯對陌生人付出的好心人已經不多了,我怎可能拒絕你的好意呢?」他呵呵輕笑,一點也看不出此時身上負傷。
「這是我隨身攜帶的金創藥,很有用。」黎夜兒拿出包袱裡隨身的藥粉,一邊為他敷藥,一邊笑道:「沒法呀,我義兄就常數落我的多事。」
笨!人家在諷刺她是爛好人還聽不出來?!
管少陽氣她的單純,但一雙眼狠厲地瞪向那個得了便宜還賣乖的臭小子!
他非常討厭那小子看夜兒的眼神。
「哦?」凌霄眉眼間飛掠過淺笑。「你義兄待你不錯,從頭到尾目不轉睛地注意你,看來你們的感情很好。」
「嗯……是的。」夜兒瞼微微地紅了。「義兄很照顧我,他是個好人。」
「是嗎?」凌霄不經意地斂了斂眸光。
好人?呵……是的,比起自己的行徑,管非的確算是好上千百倍。
凌霄眸光閃過一絲詭異的笑意。
「看不出他待人會如此細心疼愛哪。」
不知怎的,凌霄的話竟讓她想到另一含意了。
夜兒偷偷地看了凌霄一眼,他已閉目養神,淡然沉靜的表情如常,應是自己及過敏感。
「你的傷勢不輕,我想雨勢轉小後還是得找個大夫看看。」語罷,她朝他的護衛點了點頭,抬頭一望,視線與管少陽交會——
她微微一笑,走到他身邊,一如凌霄話語中的理所當然。
「弄好了?」管少陽粗聲粗氣地問道。
下次定要把她和那陰陽怪氣的小子隔開點。呿!看了就心煩。
「別靠他們太近,小心會被那股森冷氣息凍死。」管少陽哼了哼。
「你太誇張了。」夜兒被他口氣裡的鬥氣逗笑。
然後,兩人在竹屋一角的小室落坐,自成一個氛圍。
誰也沒注意到,原本閉目休養的凌霄緩緩張開了眼,不經意地露出了意味深長的笑。
「我等了許久,黎夜兒……我們終於見面了……」
一種與生俱來的敏銳,管少陽倏地一凜,那冷冽的寒意明顯地擦身而過,快得無法捉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