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頁 文 / 桑洛
「那是因為她喜歡副總，討厭我。「歐陽面無表情地道。
莊世康摸著光亮的下巴，忽然想起一個記憶。「那次送錯花的對象就是她?」
「是她。」
「那次的烏龍事件你是怎麼處理的?」莊世康問。
「我代替副總去聽音樂會。」歐陽偷瞄一眼袋子。言紫蘿會送他什麼禮物呢？
「你沒跟她說那花是你搞錯才會送給她的?」莊世康瞄一眼歐陽。
歐陽遲疑了一好會兒才搖頭道：「我沒跟她說。」
兩人走到車子旁，聽歐陽這樣說，莊世康顯得很意外。
「你做事向來很沉穩，怎麼這次會弄成這樣?難不成你看上她了，藉機跟她約會?」莊世康對言紫蘿唯一的象就是她有一張圓圓的蘋果臉。
「不是，我不過是認為她只是很單純地喜歡副總。她可以喜歡副總，但只要你們沒有交集，自然就沒有接下來的發展，那麼說與不說都一樣。」
莊世康揚起嘴角笑了。「難怪我那些分手的女友們都讓你治得服服貼貼的。有我這種專門讓女人難過的壞男人，就有你這種專門安撫女人的好男人，當初選你來當我的特助，還真找對人了。」
如果可以，他寧願不要當這種好男人，那些被拋棄的女人流不完的眼淚會讓他覺得自責。雖然禍不是他闖的，但是他一樣會良心不安，也許他是想太多了，他替莊世康解決過無數次的分手，他卻沒看過莊世康有表示愧疚的時候。
女人也許真的不聰明，當一個男人，尤其是好看的男人掏出的名片頭銜夠份量、開的車子價格夠貴重、品味夠高尚，像這樣的男人出現在女人們眼前，有幾個女人能夠不軟化在他的西裝褲下?
莊世康就是這種男人典型的代表，而言紫蘿就是這類女人的原型。
坐上車子的駕駛座，歐陽很自然地將袋子放在另一邊的座位上。
「拿錯了，這個是你的才對。」坐在右後方的莊世康忽然傾身向前，把袋子遞給他。
歐陽跟莊世康換過袋子。
他看見了言紫蘿送他的禮物，是一頂鐵灰色的毛線帽。
他很少有戴帽子的機會，不知道為什麼言紫蘿會想送他毛線帽?
趁莊世康拿起藏青色圍巾圍在脖子比長度時，他也抽出了袋子裡的聖誕卡。
那卡片一看就知道是在二十二世紀書店買的，因為剛才他有看見，一張十二塊；而莊世康手裡的那張，他從後照鏡看得見卡片的樣式，那張要台幣三十塊。
十二塊對三十塊，這就是在言紫蘿心中他跟莊世康的差距。
「那個女孩約我聖誕夜去『尋夢谷』吃飯。」莊世康看了卡片的內容說道。
尋夢谷是一間頗具知名度的餐廳，燈光美氣氛佳，料理可口美味，雖然價格一點也不便宜，但還是有不少客人願意花大錢享受浪漫的晚餐，花錢買氣氛，雖然貴一點，但也值得。
「她竟然訂得到尋夢谷聖誕夜的位子，她肯定好幾前天就預約好了。」莊世康說。
「副總，你會去嗎?」歐陽開口問。言紫蘿太莽撞了，她竟然沒有事先詢問過別人的意見就訂了位子。
莊世康隨手將卡片丟進袋子裡。「怎麼可能?你又不是不曉得我媽對映柔挺中意的，說她人靜、學歷也不錯，又是教畫畫的，搞不好我真的會娶她，你也曉得我們莊家總要開始培養第三代了，也許就在聖誕節前後吧，我會跟映柔求婚。」
這個消息如果傳開，他不曉得要安撫多少個莊世康的前女友們，也許還包括言紫蘿。
可憐啊!戀情都還沒有正式開始就要結束了，歐陽已經開始想像言紫蘿哭得唏哩嘩啦的樣子，也許她還會耍無賴賴在地上嚎啕大哭。
「上次的禍端是你開始的，所以這次你還是得去處理。」莊世康抽出卡片遞給歐陽。
他得代替莊世康去尋夢谷與言紫蘿吃聖誕大餐?
上次與言紫蘿去聽音樂會時，她都可以睡得那麼熟，這次又是他代打，歐陽不知道她會不會十分鐘就把聖誕大餐吞完，然後走人回家。
也許言紫蘿真的會這麼做，因為他剛才已經看了與毛線帽塞在一塊的聖誕卡。
也許沒有人會送聖誕禮物給你，我做次好人，順便織頂毛線帽給你。記得天冷時，要戴毛線帽出門，天氣夠冷了，別讓你的冰塊臉把別人給凍傷了!
看到卡片內頁潦草的文字，他可以預想今年的聖誕夜不會太好過了。
「對了，歐陽，先載我去那家常去的珠寶店，我要選份禮物送給映柔。」莊世康拿起圍巾。「沒想到她織得還挺不錯的。」
不知道言紫蘿在哪家百貨公司買的?
歐陽只在心裡想著，方向盤一轉，他知道他們下一個行程的目的地了——「最愛」珠寶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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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有多久沒有收到聖誕卡了?
時間的斷層斷在六年前，他的人生也在那個時候一分為二。
六年以前，他，歐陽，是個斯文的、陽光的、才華洋溢的大男孩，在D大，他功課好、人緣佳，任何比賽不管動態靜態的，他都可以沾上邊，他拉小提琴、也寫得一首好詩，愛慕他的學姐同學學妹能組成好幾支籃球隊了，雖然他不曾為哪個女孩子動過心，但他的日子照樣過得十分充實，女孩子追著他跑，他繼續當他的風雲人物。
直到那個女孩出現。
女孩叫周佳如，是低他三屆的直屬學妹，她剛進D大時，他已經大四了，有關他的事跡照樣在校園裡流傳，他繼續當他的風雲人物，也開始思考未來的出路，他是該往資訊本科發展，還是改攻他的最愛心理學?一個是時下熱門科系，但另一個卻是他充滿濃厚興趣的領域。
周佳如也跟其他女孩一樣愛慕他，由於是直屬學妹的緣故，她更容易接近他，她從來不隱瞞喜歡他的事，她用盡一切方法追求他，但由於他對周佳如並沒有動心，也由於他已經大四畢業在即，感情的事他並不想多沾，所以他並沒有對周佳如的愛意做出任何回應。
那年周佳如瘋狂追求他的事弄得全系甚至全校都知道，他沒有正面拒絕她，只是採取不理會的態度。他認為周佳如剛成為大學新鮮人，難免渴望談戀愛，只要有其他人追求她，她對他的感情自然就會變淡了。
他沒有想到的是，周佳如遠比他想的固執。她一直得不到他的感情回應，那年的耶誕節，她拿了親手織的毛衣跟聖誕卡在校園裡攔到他，她跟他說：「學長，我真的很喜歡你，可不可以請你跟我共度聖誕節?以後我保證再也不會纏你了，我們不見不散，我會一直等到你來為止。」
這是周佳如如跟他說的最後一段話，他到現在都忘不了。那年的聖誕晚會他是壓軸的主角，他的小提琴獨奏為那掀起高潮，晚會結束後他又被一群同學拉去狂歡，他根本忘了還有一個周佳如在等他。
悲劇就這樣發生了，因為他並沒有答應周佳如的邀約，所以他根本沒有把這個約會放在心上，但周佳如有!她一直在約定的定點苦苦等候，聖誕假期過後，周佳如沒有到學校上課，兩天後，她的屍體被人發現。
一個單身女孩出現在深夜的街上很容易引起壞人的覬覦，周佳如就是這樣被歹徒盯上，兩個歹徒把她強押到一處空地強姦後殺死。
周佳如發生不幸的消息傳回學校，大家都替青春年華就香消玉殞的周佳如感到惋惜，同時也有人認為是他太過寡情才會釀成這次的悲劇；當然也有人挺身為他說話，但不管別人如何挺他，他再也不能原諒自己。
從那次事件後，他整個人都變了。他再也陽光不起來，他變得自閉冷情，不再愛出頭，他愈來愈不喜歡被人重視，他寧願躲在自己的象牙塔也不願多跟人交流；他選擇先當兵再到國外念心理學，只有在做學術研究時他才會覺得自在。做了好一陣子的學術研究，一天夜裡他又夢見周佳如，他才驚覺心理最不健全的人其實是他自己，於是他回到台灣，也因緣際會成了莊世康的特助。
他運用他的所學幫助那些被莊世康甩掉的女人，也許是補償的心理，他在面對這些女孩時總能特別溫柔。他不想當英雄，但如果他能多挽救一個女孩破碎的心，就能多紓緩他心中的結。
如果當初他能多體會佳如喜歡他的心意的話，也許她現在還活在人世間……歐陽泡了一杯熱可可坐在窗邊的搖椅，邊搖邊沉思。他的腳邊放著一個袋子，裡頭裝著言紫蘿送他的毛線帽。
曾經有那麼多女孩喜歡他，也許當年的他太過年輕，滿腦子想著的都是自己的未來，因此忽視了一個個喜歡他的女孩。
被別人喜歡應該是種榮幸，但不應該把別人的心意當作籌碼來玩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