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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頁 文 / 桑翎

    好半晌,樊音掉開視線,有著微微的尷尬,她清清喉嚨,鼻音濃重的說:「我沒事了。」

    頓了一下,她問道:「媽媽的靈位為什麼在這兒?」

    「記得我有一次去大陸嗎?」樊音點頭,「我順道去了台灣,想替你接媽媽來島上,我知道媽媽已經瘋了,住在療養院中,但我認為她若看到你,會好一點的,而且我也可以試試治療她的病。」

    「後來呢?」樊音問,聲音仍有些發抖。

    「我遲了一步,媽媽在我去的前一個星期自殺了,我去只領回她的骨灰,和她的遺物。回來後我怕你傷心,暫時沒告訴你,而先將媽媽供奉起來,後來發生了一連串的事,所以一直沒讓你知道。你出事之後,我每天都會來給媽媽上香,乞求她保佑你平安無事,乞求她原諒我,讓那些該你的災難,全轉移到我身上,並讓你早日回到我身邊。」

    樊音深深的感動了,但她沒表現出來,只是問:「媽媽的遺物?是什麼?」

    「喏!我好好收藏著。」鍾宇羿自抽屜中取出小紅包裹,放在她手中。

    樊音打開它,裡面是一張小小的照片,是她一歲時和媽媽一起照的,還有一個她孩提時代戴的金鎖片,她看著那些東西,忍不住又熱淚盈眶。

    「噓、噓!別再哭了。」他拿過她手中的金鎖片,用紅棉線穿過,掛在她頸上,溫柔的說:「物歸原主,好好收著。」

    樊音看看金鎖片,在看看他,心逐漸被融化了,她低歎口氣,小聲的說:「謝謝你……宇羿。」

    鍾宇羿難掩心中訝異之情,泛出一抹笑,他在心中燃起了希望的火苗,也許,事情還是有轉圜的餘地吧。

    樊音對著晴朗的天氣伸個懶腰,度過了三個月不自由的日子,總算讓她能恢復從前般的活動自如了。

    她現在正在靶場,想知道自己的能力是否退步了。

    替手中的槍填了子彈,她穩定的舉槍瞄準對面的走靶,眉不揚手不動的連開數槍,槍槍命中紅心,她揚起一絲自得的笑。

    失去自主能力的日子並沒讓她失去學習多年的技術,她放下手裡的槍,不可避免的想到多年前,她還是個連單手握槍都覺得很重,弱不禁風的小女人,如今卻能左右手射擊自如,該說是造化弄人,還是因禍得福呢?

    她正陷在自己的思緒中,身後的腳步聲讓她警覺的轉身。

    「少夫人。」耀月停下腳步,恭敬的喊著。

    「是你啊。」樊音拿起長槍,站頂瞄準,準確的射下每一發飛靶,她的技術好得讓耀月都不禁發出讚賞的歎息聲。

    「有事嗎?」樊音放下槍,轉頭面對耀月。

    「少爺讓耀月來保護少夫人。」耀月忠實的說。

    「保護?」樊音愣了一下,隨即冷冷的笑了,說道:「是監視還是保護?」

    「是保護?」耀月一本正經的回答。

    「不用了,你去告訴他,我不需要任何的保護。如果是監視,哼!你未必能攔住我吧!」樊音回過頭填子彈,「我要離開時會通知他的,我會光明正大的走,不會偷偷摸摸的,你可以離開去作你自己的事,我習慣一個人。」

    耀月仍是不動的看著樊音再度打落飛靶,她遵守著鍾宇羿的指示,全然沒有要離開的模樣。

    「子翔不是又到島上來了嗎?你去陪他吧!」樊音見耀月仍是不動,她放下手中的槍,歎了口氣說:「你別那麼死心眼,子翔和你真是相配,你又何苦為了那麼多年前的舊事耽誤了你們的將來呢?」

    「耀月發過誓的。」耀月的態度仍是堅決。

    「被你氣死了。」樊音嘀咕著,「反正不關我的事,我和他是不可能了,如果子翔能忍受兩地相思,那你們就慢慢熬吧!」

    「少夫人……真的不打算原諒少爺了?」雖然覺得有點逾矩,耀月還是遲疑的問。

    「我原諒他了。」樊音一笑,淡淡的說,「我已經原諒他了,只是,我不會留下來的。」

    「耀月不懂少夫人的意思。」原諒和留下來不同的意思嗎?耀月有點迷惑。

    「總之,你和子翔的事,你自己要有所斟酌。」樊音丟下話,放下手中的槍,她轉身離去。

    耀月不安的注視樊音的身影,她有預感,這一次,少爺和少夫人想復合,恐怕是難如登天了。

    「你仍是要走?」

    又來了!樊音停下收拾的動作,將她由魚缸撈起來,正放在桌上晾乾的腕表重新戴回手上,她回身看著柯子翔。

    「宇羿對你那麼癡情,你還是要走?」柯子翔一面說,一面搖頭。

    樊音聳聳肩,沒有回答。

    「你一走,破壞的可是四個人的幸福耶!」他在沙發坐下來,試圖再次遊說她。

    「我沒有要你和耀月賠上你們的幸福啊!」她淡漠的說,一面檢查她的槍裡的子彈。

    「可是月兒堅持不和我回台灣結婚。」柯子翔嘟囔著,語氣煞是委屈。

    「那是你魅力不夠。」樊音斜睨著他,潑他一桶冷水。

    「才不是呢!我的小嫂子,算給我一個面子,你就幫幫我的忙嘍!」他用近乎懇求的語氣說道。

    「這事兒不能用面子來談的。」她理好她簡單的行李,再看了看房間一眼,她毅然地一甩頭,轉身走出房間。

    「喂!喂!你聽我說嘛……」他亦步亦趨的跟在她身旁,想再和她談談。

    她腳步極快,迅速的已經靠近停機坪。

    「我已經勸過耀月了,她不聽我也沒辦法。」樊音停緩步伐,對柯子翔說,「她心中如果真的有你的存在,你定有辦法打動她的。你沒聽過嗎?精誠所至,金石為開。」

    「我聽過,但是不信。」柯子翔意有所指的說,「宇羿對你還不夠精誠嗎?結果他得到甜果了嗎?金石為之所開了嗎?」

    「我……」樊音一時語塞了,瞪著柯子翔,她悶悶的說:「抱歉,我不是『金石』,我是『頑石』。」

    好一個「頑石」,柯子翔長歎一聲,知道怎麼都勸不了她了,看來只有靠宇羿自個兒最後的努力了。

    第九章

    看見機門口的陣仗,樊音皺起眉頭,在心裡歎了口氣。

    宇羿、炫日、耀月,全在那兒,看來如果要走,勢必得過這些關了。

    「我說過,我要走時別攔我的。」她筆直的走到鍾宇羿面前,昂起臉瞪著他。

    「我也說過,除非我死,不然我不會讓你離開我的。」他專注的盯著她,語音輕柔的說,「如果你堅持要離開,就開槍殺了我吧!」

    「你……你以為我不敢嗎?」她手一揚,迅速拔槍抵在他的胸口。

    鍾宇羿制止了身後炫日及耀月上前的動作,他看看槍口,再看看樊音,一抹失意的笑染上唇角,他低啞的說:「開槍啊!」

    樊音瞪著他,長吸了口氣。

    「來啊,你瞄得夠準了,現在只要扣下扳機,就可以結束我的生命、結束你的仇恨,來啊!」鍾宇羿握住她的手腕,讓她的槍口更貼近他的胸口。

    她明顯的一縮,隨即苦苦的、哀戚的一笑,說道:「我對你已經沒有仇恨了,七年前,只是……造化弄人,所有的事陰錯陽差的湊在一起,那已經不能說是誰的錯了。」

    「既然已經原諒我了,你為什麼還要走?」他低喊著,「別對我說什麼你已經不愛我的狗屁話,就算你能昧著良心說出口,我也不會相信的。」

    「我承認,我還是愛你的。」她迎視著他的目光,眼神中是一片怎麼也無法掩蓋的傷感,「但是,我不能和你在一起了。」

    「為什麼?」

    「和你在一起,只會一再的提醒我從前發生過的事,我花了那麼多年的時間來改變自己,讓自己堅強、獨立,讓自己能忘了你,忘了曾經發生過的事。我成功了,我已經不再是你的音音了,那個嬌弱需要人疼惜保護的樊音,七年前跳懸崖時,就已經死了。」樊音長歎口氣。

    鍾宇羿一言不發的瞅著她。

    「那段過往會一直梗在我們之間,只要我們見到彼此,就會想到它,那會造成我一輩子的痛苦的。所以最好的方法,就是一如過往的七年,我們各走各的,也許,我們能做朋友吧!」她說完,他馬上倒抽口氣,清晰得讓大家都聽得一清二楚。

    「我們永遠都無法只保持『朋友』身份的。」聽出樊音語氣中的決裂和堅定,他搖著頭說,「起碼我就無法將你當成朋友,我還是那句話,要走,就先殺了我吧!」

    喝!宇羿這招叫「置之死地而後生」,柯子翔崇拜的想,宇羿該是看準音音不會傷他。

    果然樊音遲疑了,槍在手中,手指也搭在扳機上,但她就是無法開槍殺他,她退了一步,咬咬下唇,銳聲道:「我一定要走,沒有任何事能改變我的決定。」

    「我知道,所以,你殺了我吧!」鍾宇羿向她逼近一步,「反正我早就該死了,七年前,我最愛的人兒離開我時,我就已經死了,現在再讓你殺一次,又有何分別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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