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頁 文 / 蘇珊·金
「我看到你來了,所以我又另外替你買了一個。」瑪喬邊說邊遞給他們兩個派。
「我還要到衣料店,然後還要買些香料。」
她買了一些白亞麻布和深藍色的布做長衫,布店老闆建議她做一件深綠色的長袍,被她拒絕了。
「如果你想,你可以買的。」
「它是很美,可是我沒什麼機會穿。」
「豎琴師。」
一群人正圍著一個上了年紀的瘦小男人,聽著他奏出輕快悅耳的曲調。
她對蓋文微笑,轉頭看了豎琴手熟練地撫弦彈奏,琴聲中止,男人拿起鼓棒打鼓,用蓋爾語唱著古老的歌謠,然後他拿出一隻短笛吹奏,最後又拿起豎琴彈奏。
當他表演完,聚集的人群散開,克莉走向前和他用蓋爾語交談,她讚美他的技巧,他驕傲地向她展示那把愛爾蘭製作的豎琴,然後克莉笑著轉頭看向蓋文。
「豎琴師說他願意和我交換銅弦。」
點點頭,蓋文伸手向腰間的布包,「他要錢,還有他的表演?」
「噢,你不能賞給豎琴手錢的。」她震驚地把他的手推開,「這是對他最大的侮辱,因為音樂而賞錢。」
他皺眉,「那他怎麼過活?如果不拿錢他要住哪裡?」
「豎琴手接受住或食物,他們不要錢,這個男人接受一個族長的邀請正朝北方前進,對方答應給他一棟房子和土地以換取他美好的樂曲。」她轉身向豎琴手,「我有蠟燭,肥皂,和香料。」她用蓋爾語告訴他。
「銅弦換你的肥皂,」男人眼底閃著鮮活的藍芒,「你的音樂換我的,男人和女人,右邊和左邊,夫人,請。」
她笑著拍她的手,輕拂琴弦,「好。」他說出一曲她熟悉的旋律,她站左邊,他在右邊,她挑樂曲中高亢的韻,他則彈出屬於男性的沉厚。
在陽光和微風下愉快地催動美妙的樂聲,蓋文則在旁含笑聽。
琴師突然轉過身,撥一絲絃向她挑鬥,她笑了,聰明地選擇了不與他衝突的變調。她看著他流暢彈奏,跟著他的弦動,直到一曲奏終,兩人同聲而笑。
「我免費把琴弦送你,夫人。」他笑開了嘴,「你是個很高明的琴師,我為你的才能折服。」
「噢,那不可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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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看向蓋文,心中滿是喜悅,然後她注意到一整天聽到的鳥鳴聲現在似乎更大了。
「瑪喬說這附近有家肉鋪,我想聲音是從那裡傳來的……怎麼了?你是不是看到想逛的店了?」
克莉並沒有出聲,她瞪著眼前一堆鴿子超過一百個小木籠堆在肉鋪店前面,有些籠子關著小鳥,野鴿擠在一起咕叫,雉雞在睡覺,鮮艷的羽毛在陽光下閃閃發亮,百靈鳥在籠子裡唱著輕快的音符,三隻鷹關在籠裡淒苦地啼叫。
最大的籠子裡有兩隻白天鵝,它們的羽毛非常美麗,頭兒下垂,而幾隻松雞張著深色的尾翼走動。
「噢,上帝,」她伸手掩口,「噢,上帝,蓋文,這籠子……」
一個男人從桌後站出,肥大的手拍著圓圓的肚皮,「您好,想要弄只雉雞當晚餐嗎?還是要燉老鷹?我們有百靈鳥可以做好吃的派。」
「來吧,克莉,別讓這些弄壞了心情。」
陽光仍舊溫煦,微風仍親吻她的臉,人潮仍從她身邊穿流而過,可是她不再享受明媚的天氣,籠子的陰影沉重地壓上心頭,她覺得她的愛憎分明的光亮和喜悅都離她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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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們晚餐吃魚,克莉拒絕吃肉派,用奶油烤的魚也只吃了一點,即使蓋文知道很難吃得到海產,旅館主人拿出波爾多紅酒供他們享用,酒精讓她臉頰染上一層嫣紅,可是眼底的憂鬱未曾消去。
當他堅持要她說出原因時,她搖頭,「我只是累了。」然後上樓回到房裡。
稍後他進房間時,她躺在床上,仍是一副沮喪的樣子。
「我聽到鳥叫。」
他也聽到了,希望店主能把鳥籠蓋起來別讓克莉看到,他歎了一口氣,坐到床邊輕撫她的背。
「我知道你看到籠子,心裡難受,不過它們是鳥,吾愛,不是人,不是你。別哭,你這樣會讓我心碎。」
他把她擁進懷裡,她轉身把臉埋入他懷中,他輕輕晃著她,「在卡裡堡的籠子……我沒辦法不想它。」
「籠子是個殘酷的東西,你根本不該被關在裡面。」他輕撫她濕漉的眼,把臉上亂髮攏到她耳後。
「我恨那個籠子,我恨它。」
「噓,你現在安全了。」
「可是艾爾有好多英格蘭士兵,如果被他們發現我……」
「我把你救出來,就不可能讓你回去。」
她的啜泣變成悲切的哭聲,他順著她的頭髮耐心伴著她發洩,知道她需要時間驅逐心底的恐怖。
好一會兒他才開口,「有張命令你可能沒看,愛德華釋免了你們這些布羅勃的追隨者,已經結束了,克莉,不會再有人抓你。」
「他赦免了我?」
「愛德華開始緊張了,他想施恩讓蘇格蘭人重新支持他。」
「施恩?」她在淚眼中苦笑,「好多了,這樣,我愛你的微笑,你的柔媚,可是你卻那麼吝於展現。」他說,她笑了。
「蓋文,在卡裡時你為什麼幫我?」
他看著她,有些驚訝她問這個問題,她是個全世界最美的女人。
「我要你活著,僅是如此,起初你讓我想起喬娜,我發現自己很難看著你和她死於同一個疾病。」
「告訴我關於她的事。」
「她是個甜美的小東西,仁慈,親切,有著超出年紀的成熟,我們的婚姻是法國提議的,我之所以接受是因為她是個可愛聰明的小女孩,而且我累了,而無法應付那些爭權奪利的是非。」
「她怎麼了?」
他歎一口氣,知道他必須告訴她,可是克莉把手放在他胸膛,即使這意味他將在她面前揭露最深的悲哀,而或許這也是他相信她的時候了。
「喬娜身子向來纖弱,就在我們結婚後不久,她就染上了肺炎,雖然她的病逐漸好轉,她卻從未完全復原,她一天比一天虛弱,呼吸困難,咳嗽,又常常發燒,她病了許久,我請了一個又一個醫師,這就是我為什麼懂得一些醫療方法的原因,可是任何的醫療都對她無效,都沒用,我什麼都試過了。」
「她病得太久,蓋文。上帝決定人們的生死,我們無能為力。」
「你不懂,我試著去改變。」他抬起眼看她,「我母親是個治療師,克莉她擁有自遠古聖者傳承下來的力量。」
她點頭,「約翰說聖徒科倫巴是你的祖先,我聽說過有幾種力量在塞爾特人血液裡流傳,在蘇格蘭和法國有些治療師被視為聖者,更多的時候被當成異教徒,不過在蘇格蘭他們相當受人尊敬,就像那些擁有預知能力的人一樣。」
「我母親有時只需輕輕碰一下人們,就會帶來神奇的效果,她對此保持靜默,可是我看過她治好小傷,復原大傷,我看過她治咳嗽,甚至更重的病,她可以治好喬娜,可是那時她已經去世,所以我決定自己來治療喬娜,」他看著雙手,「好像我比上帝還偉大,天使武士,他們都這麼叫我,我漸漸就相信了他們。」
「對我而言你是個天使,你母親的力量只是部分的原因,你的手……」
「我沒有那份天賜的禮物,我試過了,克莉,而喬娜死了,她就死在我懷裡,就在我想治療她的同時。」
「噢,天。」
「上帝,真的,謙卑的經驗,痛苦的教訓,刻骨銘心,我發現我不再追求奇跡,可是當我看到你……你的力量,你的固執,你病得那麼重,我只想要你活著,克莉,絕望的你活下來,你不會懂的。」
她捧著他的臉,看進他的眼,「蓋文,」她渴切的低語,「在修道院裡,在我治療你的那晚,你的手圈住我,在那時我感覺到了什麼,一種奇妙的熱力,我想是你治癒了我。」
「是上帝決定讓你活下來。」
「上帝,是的,可是他派你來治我,我發誓,蓋文,那晚我看到了一個天使,在夢裡,他是你,有著寬大的羽毛和你的面容,你和天使用不可思議的愛撫著我……」她抽口氣,「你治好了我,我知道,那晚過後我醒來,發現自己已奇跡地被治好,蓋文,我從沒有告訴過你。」
「克莉,」他低語,「我要你好起來,可是你活著是因為上帝的旨意,不是我,是因為你自己的執著。」
「你擁有你母親的力量,你有,上次我被木頭刺到,你握著我的手指,傷口就停止流血,我馬上就不痛了。」
「那不過是小事,我對喬娜卻無能為力。」
「或許是喬娜在年輕時就死去,蓋文,或許你幫助她安詳的前往另一個世界,那也是種治療的能力。」
他瞪著她,一種純然的神奇流過他的心田,他記得喬娜死時的平靜,好像她終於能夠解脫一下,她歎了最後一口氣,平和的離開人世。